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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边境线


太阳爬高了一些,训完内务吃完早餐的战士们开始排队进入靶场跑圈。也许除了这两项常规科目以外,他们还经受了其他的训练。在这能看见冷空气爬来爬去的寒冬,他们的前襟和后背居然都被汗水浸透了。从他们身上蹿出的热气很磅礴,在和冷空气激烈地厮杀着。
  在陆续进入的空档里,所有人都好奇地盯着淮中等人。他们不顾班长们的咆哮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是那样的新奇,仿佛是在参观动物园一般。看来他们十分珍惜在这单调军营里难得出现的变化。
  其中百分之八十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穿着紧身小棉袄的红儿身上,霎时间口哨声四起,销魂骚气的鬼哭狼嚎填满了靶场。
  甚至还有一部分挑逗是冲着闻人柔而来的,这让她又羞又怒,窘迫极了。刘黑宝直接拄着铁锹为母出征,挺着破锣嗓子以一夫当关之势和几千人对骂,喷得唾沫星子四溅,面红耳赤。
  在一个喘息的空档,他忽然发现马天引也在自己口吐芬芳,那词汇运用的可以说是相当脏了。
  但这特么对嘛?关你屁事啊?
  刘黑宝用可疑的目光审视着马天引,在马天引喘息的空档,他注意到了刘黑宝灼灼的目光,然后二人就对视在了一起。
  谁也不知道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什么。但人们可以看到,在几秒钟之后二人结束了对视,然后齐齐地看向了前方的战士们,比赛般地输出着素质含量极低的谩骂,一时间两人竟盖过了几千人的声势。
  后来一位记者采访了一位在浩劫里存活下来的老兵,经他回忆所说:
  那一天,军营里没有了素质这种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口若悬河,那两个喷子的唾沫星子居然真的组成了两道瀑布,不可思议!
  还有不少刺头竟直接脱离了队伍,直奔糯米的饭篮子而来,模样活像是扑屎的野狗。
  他们在空篮子里翻了很久,他们不明白为何今天连个饭粒子都看不见,真是奇了怪了。
  他们狂热地奔来,垂头丧气地离开,走的时候还都送给了孙阿普一系列的祝福,比如说祝你撑死这种。
  淮阳海和李客在一边扶着圆滚滚的大肚子打着饱嗝,十分赞同地点着头,也跟着谴责了孙阿普几句。
  他们开始跑圈了,几千双脚卷起的灰尘经久不散,仿佛形成了一道灰色的壁垒,把靶场中心的淮中等人给隔离、囚禁了起来。
  孙阿普没有搭理那些战士,也没有着急回答淮阳海的问题,而是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妹妹,现在她的表情很浮夸。
  只见糯米的眉毛似要带着她飞到天上,拽得眼睛睁得大大的,拉长了圆嘟嘟小脸。但眉毛的力量有限,艰难拉开上嘴唇,便后继无力了。下嘴唇被迫和老搭档分离,缩在下面,显得有些委屈。
  眉毛的努力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让糯米张开了嘴巴。
  但孙阿普觉得有意义。
  因为他通过糯米张开的嘴巴,看见了她快速搅拌、吮吸的舌头。那因震惊而合不拢的嘴角,流下了一丝唾液和糖浆的混合物。
  而她的手指上则沾着一块黄澄澄的糖,看起来是一个脚尖的形状。阳光打在上面透亮晶莹,像是糯米买菜时候捡到的宝石。
  今天的阳光很好,好到有些刺眼。
  而糯米对面小姑娘怀里的巨大糖人,更刺眼。
  孙阿普仰起头,微微眯眼,看向这尖酸刻薄的阳光,嘴角瘫软,瘫成苦笑。
  对啊,糯米五岁了,好像没吃过糖。
  吃糖对自己来说很难吗?
  糯米自己就有钱,但她从不会买没用的东西。
  不,也会买没用的东西,比如自己的茶叶。
  说到底,是我根本不在意糯米吃过啥。
  何止是一块糖,年夜饭,生日,好像都没有啊……
  ……不能再想了…………
  在孙阿普旁边,淮中蹲在地上,脸上又挑起了邪魅一笑,但任谁看都有些僵硬。
  刚笑了三秒,淮中便微微晃了下神。
  他忽然想起了初入巨鹿城那天,遇到的那个练习笑容的老头。
  摇了摇头,笑得愈发用力了些。
  无所谓,自己只是需要一个笑容,邪魅一笑就很适合,毕竟只需要挑起一侧嘴角。
  笑得僵硬也无妨,自己也不会刻意练习,毕竟自己只是需要有一个笑,哪怕笑得像哭都无所谓。
  或者说,自己只是需要……那一抹嘲讽。
  自己现在状态很好,不会刻意分析孙阿普的情绪,也不会分析糯米的震惊和小委屈。
  更不会去分析宝宝这种难题。
  糯米比她矮……这还真是不方便躲避视线呢,余光也会扫到的。
  应对很有趣,微微侧了一下身子吗?还利用了头发来遮挡,我就说宝宝是这个领域的天才!
  宝宝真是敏锐啊……成功判断出了给糯米分享,不会惹大人生厌吗?
  那还是有风险的啊,按理说她不会冒险的……看来那个糖人还是给了她很大压力,都开始“铤而走险”了嘛……

  她试图分给糯米更多糖人……但她在犹豫,她不知道这是否会惹大人生气。
  我就说不能给她买这么大的糖人,刘黑宝这个狗东西!
  淮中突然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挂起一丝怪笑。
  又分析了吗?
  那也无所谓,我不会因此忧愁。
  …………
  好吧,目前无法完全无视,但我的心态变了,从“细嚼慢咽”,变成了“熟视无睹”。
  这是令我愉悦的转变。
  我现在是被切掉眼皮的人,我要在恶鬼围绕的房间,躺在用畸形尸体打造的床上,保证我的睡眠。
  这很难,但总会习惯。
  想到这里,淮中站起身,给了孙阿普一脑拍,同时把他的情绪一巴掌抽正。
  然后走到宝宝和糯米中间,拿起糖人,
  咔嚓!
  掰碎,把大的两块塞给两个小姑娘。
  无视了糯米的不知所措,和宝宝看英雄一样的眼神,抱着几十块略小的糖块,走到众人身前。
  “来!吃糖!”
  众人纷纷接过糖人,同时随口给予了淮中批判。
  有两个流派,一是以闻人柔为首的“谴责流”,口号是:“都这么大了,还跟孩子抢吃的。”
  二是以刘黑宝为首的“原谅流”,口号是:“他本来就是狗,做不来人事儿,原谅他吧。”
  当然,这也引发了纠纷,淮阳海因此暴怒,上去就是两脚,因为他认为刘黑宝在影射自己。
  淮中不管不顾,挂着邪魅一笑,咔嚓咔嚓大口嚼着糖块。
  嚼到甜腻得糊嗓子,他抬头看向孙阿普。
  “得罪人了?”
  孙阿普也在大口嚼糖,嘴角挂着糖渣,像是有些走神,随口回道:
  “嗯。”
  “说说。”
  “不说,关你屁事。”
  “那咱俩再切磋一把?”
  “…………”
  孙阿普接过淮中扔过来的香烟,点燃,但没抽,看着它渐渐缩短。
  “我爸一个退役军人,普通人,跟一个二代发生了纠纷,打了起来。”
  “俩人都死了,我爸打死了二代,狗腿子又打死了我爸。”
  “我妈去收尸时打死了我妈。”
  “我不服,要拼命,李墨突然出现,要我等判决。”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我们得赔钱,房子没了不说,还欠了我一辈子都还不完的钱,每个月从我工资里扣,给我留个吃喝钱。”
  “我不服,还要拼命,李墨让我去处理二代们引发的纠纷。”
  顿了顿,他弹了弹烟灰:“他当时指着我怀里的妹妹说,要我全力干好,不然后果自负。”
  “那年糯米还不到一岁。”
  “从那之后,除了去给二代们擦屁股,我基本不离开军营,所有时间都用来想办法变强。”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说是变强,其实就是找个地方把劲使出来,不能留瞎心思的力气,不然人就废了。”
  “嗤。”淮中正好把还没收起的邪魅一笑,对准了孙阿普,“你练了多久,起码五年吧?”
  “我不用练都能和你打成平手。”
  “呵。”孙阿普直接笑了,薅住淮中的脖领子就打。
  淮中吃痛,连忙还击,插眼、掏裆、咬人,无所不用其极,势必要镇压孙阿普。
  然后七秒后就被打躺了。
  这还是孙阿普一只手拿着糖。
  似是不解气,孙阿普狠狠嚼着糖,冲着所有人勾了勾手,咧开两侧嘴角,露出一嘴糖渣。
  “你们一起上吧。”
  “我糙?”
  “干他!”
  “玛德,弄死他!”
  一番激战,孙阿普以被咬了七口、掏了二十三下裆的代价,放倒了所谓“战斗组”全员。
  个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直抽搐。
  红儿带着其他人移动到了一边,远离了卷起的尘土,吃着糖看着戏。
  治疗好了众人,大白举起斧头,怒喝道:“都特么抄家伙!有我的治疗兜底,往死里砍!”
  一拥而上,一番激战,一地鸡毛。
  周而复始。
  第二天,
  正在喝茶的孙阿普突然眉头一皱,
  抬头一看,那些所谓的战斗组们正扛着家伙站在靶场门口,对着自己冷笑。
  “哎……”
  孙阿普放下茶杯。
  “上!”
  周而复始。
  .
  第五天,
  周而复始。
  .
  第十四天,
  校场上,躺着一地血人,一个个都肿成了猪头。
  包括孙阿普。
  一小时后,
  众人正在吃饭,这是用刘黑宝被收缴的资金买的菜,淮中和红儿打下手,糯米掌勺。
  当然,她主要指挥,她还抡不动大铁锅。
  众人都吃哭了,字面意义上地吃哭了,个个泪流满面,原因不得而知。
  饭后散步时,淮中扔掉了烟头,诚恳道:“孙阿普,这里要不安全了,你和糯米跟我们走吧。”
  一听这话,其他人纷纷七嘴八舌地劝说,搞得就像他们和孙阿普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似的,就差哭出来了。

  但糯米不适地摇了摇脑袋,她不明白这些人为啥嘴上在和自己哥哥说着话,但是手却都在摸自己的小揪揪。今早刚扎好的,又给摸乱了。
  看着自己妹妹苦恼的小眼神,孙阿普翻了个白眼:“不了。”
  “为什么?难道你热爱红曼?有没有搞错啊,红曼对你很差的!”彭仔的语气里全是恨其不争和遗憾,他觉得要是糯米跟着大佬走的话,那自己说不定能吃得强壮起来。
  孙阿普无言,只是长久地看着靶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兵和趴在军营栅栏上喊着军爷殷勤叫卖的小贩,又抬头看了看高远的天穹。
  “糯米呢?”淮中问道。
  “你要是觉得跟你们走安全,那就把糯米带走。”孙阿普随口道,仿佛早就想好了这个答案。
  “那算了……也不安全。”淮中沉思了良久,最终叹气道。
  .
  淮中等人离开了巨鹿城,离开当天并没有和孙阿普兄妹告别。
  只是刘黑宝突然瞬移出现,给了孙阿普一拳,又捏了一把糯米的脸蛋。
  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固体光团。
  .
  一天后,巨鹿城边境,
  这里应该在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前发生过厮杀,地面上有很多零星的物件,暗红黝黑的地面上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壳,是淡淡的红色。
  不远处有一个小尸堆,前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的字迹还潦草,但看起来很凌厉:
  进出红曼需获得准许,否则死。
  这看起来是一伙拐卖奴隶的走私犯,他们所有人都死不瞑目,也许是因为他们距离边境线就只有一步之遥了,死得太过诛心。
  “契约还有几分钟失效。”江流凝重道。
  “哎……”
  淮中突然叹了口气,仰起头。
  上空,李墨和姬霁浮空而立,正在向下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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