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痛处
苏易所言,的确有些道理。
若非如此,兆拂也不会得出“我抓我自己”这般好笑的结论。
“苏易,刚刚,你果然一直都在。”姜岚靠在软垫上,仰望着红色的幔帐,“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呢?一直到你出现,我都毫无察觉。”
“大概是……想陪在你身边的人?”苏易的语气一如既往,令姜岚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但依照苏易的性子,定是又在调侃了。
“苏易你真是……又说这种话。”姜岚笑了两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苏易站起身,在姜岚看不到的地方,眼中却是不带一丝戏谑的认真。
他从来不曾欺骗过阿岚。
“这次,兆拂倒是命大,明明都快断气了……却被人救走了。”姜岚转移开话题,眼底浮现冷意。
兆拂。
呵,回想起阿渺当时的心情,姜岚倒是改变了想法。
死,可比活着痛快多了。
既然这次兆拂侥幸命大,那她可没有那么仁慈,肯再次赐予兆拂一个痛快。
他不是说,未找到阿渺之前,不会离开么?
她还真想要看看,为了阿渺,兆拂究竟能做到何等地步。
魔界有一处深渊,凶险至极,姜岚始终寻不得合适的人选前去送死探路。
现在,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
“苏易,你猜,救走兆拂的是谁?”姜岚带着一抹玩味,问向苏易。
“是霜花。”苏易回头,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不错……就是霜花。”姜岚轻笑一声。
也不知霜花知不知道,兆拂那时的处境,是因为……阿渺呢?
“苏易你果然是……深不可测得紧。”姜岚轻叹,伸了个懒腰,“我是魔尊,才能对魔界一切了如指掌,而你……幸亏,我们不是敌人。”
魔尊是魔界最强者,姜岚得来魔尊这个位置,也算不上容易。便是说,整个魔界内,都无人是苏易的对手。
其实也不止魔界。六界之内,能与苏易抗衡之人,怕是都寥寥无几。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敌人。”苏易说道。
苏易总是如此……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却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一次又一次地帮助自己。
“是么。未来之事,谁又说得清。”姜岚含糊了过去,“不过,今日之事,谢谢你。不仅仅是帮助我压制下了发作……”
姜岚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睡得那么好,是因为苏易帮助自己设下了结界。
除非像那些人一样闯入魔宫,否则她不会被周围声响而扰。
“那阿岚打算如何谢我?”苏易笑着问道。
“嗯……”姜岚轻抚下巴,“且容我想想……”
珍宝?权力?苏易可当真会在意这些?
想了想,姜岚琢磨着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也好做个参考。
苏易一双眸看着姜岚,嘴角含笑:“只要是阿岚给的,我都喜欢。”
姜岚感觉到面颊又泛起了热度。
她忙一把推开苏易:“苏易,我要沐浴更衣了。感谢的事情……我会好好想的。”
“好。”苏易没再逗姜岚,而是转身轻轻地推开门,离开了姜岚的房间。
……
与此同时,魔界之内。
“咳咳!”兆拂咳嗽两声,睁开了眼。
他本以为,自己已是必死无疑。但此刻看来……他竟是侥幸活了下来。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霜花。
兆拂用力支起身,一旁的霜花见状,忙伸手去扶,却被兆拂推了开来。
“是你救了我……谢谢。”兆拂眸中已经恢复了清冷。
霜花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兆拂,我们之间,何需言谢。”
兆拂看向霜花,却丝毫不曾被她的情绪所波动:“霜花,你来魔界,掌门可知道?”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兆拂你。”霜花苦笑,“不错,此次,是我偷偷跟着你一起来的。我之前便掐算过,本次讨伐魔尊,你必有一劫。幸亏,我没有来晚一步。”
兆拂逝去嘴角血沫,捡起身旁召冥剑,勉强站起身来:“霜花,这次相救,我很感激。但你不应当贸然闯入魔界。你回去吧,此事,我不会对掌门提起。”
“你不与我一同回去么?”霜花忙也起身,望向兆拂的背影。
“我……”兆拂眼神微动,最终只是将召冥剑收回了剑鞘之中,“讨伐魔尊尚未完成,我还需留在魔界之中。”
“可是,你的身子……”霜花呼唤,却终是不曾令兆拂停下一步。
霜花狠狠咬牙,捏紧了拳。
谁不知道,那不过是借口。
兆拂是为了阿渺……
明明只是一个自己的替身而已!
可恨她无法在魔界久留……
但一个已死的人,兆拂又如何能找得到。
兆拂终会回到她的身边。
……
浴池之中,热气氤氲,一切都显得那般朦胧。
姜岚浸在池水之中,总算能难得的放松下来。她靠在池壁旁,闭起眼来,享受这静谧一刻。
热气升腾之下,熏得人昏昏欲睡。
姜岚似睡未睡,意识朦胧之间,她回想起了自己刚刚的模样。
虽未完全发作,想必也是,相当可怕吧。
自从阿渺刺杀夕棱时爆发了一次之后,姜岚就此落下了病根。许是因为初时阿渺被夕棱于胸口刺了一剑,从此发作前心口都会传来一阵遽痛,倒成了提醒的预兆了。
不仅发作之前痛苦,发作之后更为痛苦。唯有发作之时,前所未有的爆发,这便是拥有力量而付出的代价么?
姜岚嘴角蔓延开一丝自嘲的笑容。
这份力量,她根本不想得到。
姜岚闭紧了眼,许多画面涌上心头。
阿渺那次之后,姜岚不止发作过一次。
那被撕作几片的夕棱,不过只是一个开始。
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尸体,血肉模糊,更多的甚至只是残缺不全的尸块。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浑身鲜血。红色的粘稠液体顺着她的指尖和剑尖流下,一滴,一滴。
目光所及,周围人皆是满面惊恐,伴随着她的步伐而向后瑟缩着。
“恶……恶魔!”
“疯子,她是个疯子!”
鲜血染红了姜岚的视线,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一片血红。
……
姜岚猛地睁开眼。
呵,她就是恶魔,又能如何?
沐浴完毕后,姜岚从池水中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上池边。
之前发症之时,浑身滚烫,汗腻得浑身难受,如今总算清爽了许多。
姜岚绞着湿透的长发,走至衣架旁,拈起发簪,随意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
她随手扯过中衣,下一刻便包裹住了玲珑有致的身材。
姜岚推门而出,移步换景之间,周围便已是姜岚房间的摆设。
浴池实乃一处天然温泉,远在魔宫之外。为了方便,修建之时姜岚便在门上施了一道阵法,可直接通向自己的房间。
姜岚从床上拿起叠好的干净外衣,刚想穿上,门便被猛地推开了。
兆拂一掌击开姜岚房间的门:“魔尊!阿渺究竟……”
剩下的话,却被兆拂尽数咽回了口中。
眼前所见,竟是——
姜岚衣衫半解,面色酡红,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着水,晕开了衣襟处的大片水迹。薄薄的白色中衣被水濡湿,根本遮不住她锁骨处雪白的肌肤。颈部优美的曲线没入中衣,反倒令人绮想万千。
屋内仿佛还有温热水汽的味道,无一不透露着旖旎之气。
兆拂当即利落侧身,将目光投至别处。许是有了经验,兆拂这次倒是不曾脸红。但仔细观察那一双平静的眸,便可看出其中泛起的细小涟漪。
相较于兆拂的动作,姜岚只是不慌不忙地继续穿好了外衣。
中衣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顶多是领口处湿了一些,也没什么怕被兆拂瞧见的。
但兆拂的反应,姜岚并不意外。
她早就知道,兆拂在所谓的名门正派内当仙尊当坏了脑袋,在一些无谓的礼节上古板得可怕,却是独独看不懂阿渺的心。
又或者是,他看懂了,只是装糊涂罢了。
既然如此,那便干脆装到底。现在跑来发疯要人,又是个什么道理?
“你是来送死的?”姜岚穿好外衣,斜睨向兆拂。
“魔尊,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兆拂冷声说道。
兆拂回到魔宫,并非铤而走险。
只要他仍处魔界之中,以他如今身受重伤,修为几乎全失的状态,若是姜岚真想杀死他,早便动手了。
可是一路而来,姜岚都不曾有动作。
原因是什么,兆拂并不在乎。他所求的,仅是寻回阿渺。
“知道。要找一个,名为‘阿渺’的人嘛。”姜岚低下眼,把玩着自己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本尊倒是有些好奇,这阿渺,究竟是何人,令高高在上的仙尊你,如此在意。”
“她是……”回答之时,兆拂却陷入了犹豫。许久方继续说道,“她是我的徒弟。”
“原来仅仅是徒弟而已。”姜岚甚至不曾抬眼,“一个徒弟,值得仙尊如此大费周章?当她死了,不就好了。”
“你——!”兆拂身侧的手倏忽攥紧。
临仙派中人无数次地这般劝说过他——“仙尊,您便当阿渺是死了吧。那般场景,尸首化为灰烬,也并非不可能……”
够了!他听够了!
“阿渺她没有死——!”兆拂双拳捏紧,抬起头时双目中已然盛满怒火,他猛地从腰侧抽出长剑,直刺向姜岚,竟是已然失去理智,欲与姜岚一战。
姜岚不过稍稍侧身,便躲过了兆拂的这一剑。她伸手捏住召冥剑的剑尖,兆拂便动弹不得。
“这不是伤你的剑么?还用呐。”姜岚语中不无讽刺。
她微微用力,召冥剑便从兆拂手中震脱。姜岚转手一仍,召冥剑径直飞出门外,一直撞上殿中墙壁,才“咚”的一声跌落,在地上摔了两下,总算可怜兮兮地趴在了大殿地上。
许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的缘故,姜岚本就松散的发髻伴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而散开。束发的木簪滑落在地,散落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
“仙尊,你口口声声说要找回阿渺……”姜岚拢了拢自己披散的湿发,“你觉得,阿渺真的想见到你么?”
兆拂面色骤变。
阿渺她……
姜岚的话,就好似一根又细又长的针,一下刺入兆拂的心口,一阵颤抖般的疼痛,由心尖传至全身。
这正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曾去想,也不敢去想的。
阿渺她……
兆拂张口欲言,才发觉自己的唇竟在颤抖。
“仙尊也觉得,答案会是——不想见到,对吧?”姜岚在桌旁坐下,一手托腮,眼中兴致,“仙尊对你的徒弟亏欠多少,本尊是不知道。但若是旁人对本尊亏欠良多……”
姜岚看着自己另一手的手指,眼神忽地变化至狠绝:“本尊必会,加倍奉还。”
说罢,姜岚从桌上随手捞起一样物什,稍稍运气,猛地向兆拂胸口击去!
此刻的兆拂几乎全无抵抗之力,生生忍着才不至于吐出血来。但那物什砸来的力道,他却全无抵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击出数丈至遥,直撞到栏杆上,又发出一声闷哼。
“本尊今天心情好,就不把仙尊送下楼了。”门内,传来姜岚的声音,“仙尊还请,自己滚吧。”
兆拂咽下口中血沫,知晓从姜岚这里,必然得不到线索。
纵然屈辱,他也只得忍下。
或许……或许真如姜岚所言,阿渺不想见到自己,阿渺恨自己入骨……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将阿渺救出。
这不是弥补。
只要能看到阿渺好好的,哪怕此生阿渺都不愿再见自己,兆拂也甘愿如此。
靠着背后栏杆片刻喘息过后,兆拂才有了走路的力气。
他走到一楼,捡起召冥剑,脑海中又浮现起姜岚那讥讽的笑容。
魔尊,姜岚……
兆拂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狠狠地咬紧了牙关。
当真是个邪恶至极的魔头!
……
兆拂离开后,姜岚弯腰从地上捡起木簪。
她甩了甩还有些湿的头发,坐到铜镜前。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阿岚,是我。”门口传来苏易的声音。
“门没关,进来吧。”姜岚拿起梳妆奁内的木梳,往头上比划着。
姜岚其实一直对梳妆打扮这类事情十分不在行。
这算得上是阿渺遗留下来的习惯之一了。
阿渺少时为村中孤女,经常蓬头垢面,最好时也不过用一根发绳随意束上一头乱发。后来被兆拂看中选了做入门弟子,也鲜少与同门沟通。唯一会的戴上临仙派发冠的束发方法,倒还是兆拂亲手传授的。但除此之外,阿渺竟是一个女子样式的发髻都不会梳束。
魔界较之仙门更加恣意,姜岚便更懒得花过多功夫在这一头长发上,通常都是随便拎起几缕胡乱盘盘,也就作罢。
姜岚胡乱梳至一半,手上的木梳却被另一只白皙修长手接去。
镜中,映出了苏易有些模糊的下半张脸,依然是近乎完美的弧度。
一双薄唇微启,身后传来了苏易温柔的声音:“我知阿岚向来不擅长挽发……不如,便由我来代劳,阿岚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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