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果然，当日早课过后，兆拂便十分罕见地于众弟子前露面了。
为何说是十分罕见……见那些弟子们个个十分兴奋的面容，一看便知。
而这次露面的，也不止兆拂一人。
临仙派掌门，冰桦，甚至也与兆拂一同到来。
如此声势浩大，可见众人对于兆拂收亲传弟子一事如何重视。
不过是找一个替身的替身而已，这些人，也太好骗了一些。
姜岚不由冷笑一声。
说起来，阿渺不也是这么被骗入门的么？
“诸位小友，想必小友们也有所耳闻。不错，今日，兆拂仙尊欲于弟子之中，挑选出一位，作为亲传弟子。”冰桦站于台前中央，对众人微笑说道。
“兆拂师叔，请。”说罢，冰桦转而请向兆拂。
兆拂立于台前，面上却不见悲喜之色。
他清冷的目光于众人之间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人身上。
兆拂的眼中，是隐隐的希望。
“便是，她吧。”兆拂指向那人。
不出姜岚所料，兆拂指向的，正是自己。
继“我抓我自己”“我杀我自己”之后，更有趣的一件事情出现了。
“我给我自己做替身”。
兆拂这一举动，着实给姜岚添了不少麻烦。
但好在同门弟子们早有警示，姜岚也想到了最佳的应对方法。
“多谢仙尊厚爱。我今日便去您那里么？”姜岚应得很快。
此时此刻，无论缺席，还是拒绝，都极容易令他人对自己的身份产生好奇。
都已站于众人的焦点当中，唯一模糊关注的方法，就只剩下做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反应了。
只有像所有普通弟子一样，正正常常地接受兆拂的选择，再隐约夹杂一点兴奋。
之后，弟子们可能羡慕，好奇而去问问是谁，但比起当时就给弟子们留下深刻印象，这样显然会淡化许多。
届时，只需陆呈在临仙派内的探子稍稍帮手即可。
虽然，姜岚的内心十分拒绝，但……
说到底，还是因为兆拂过于渣滓了。若不是想给替身找个替身，何至于此。
兆拂并未想到，她竟会答应得那般迅速。
或许，是经过几日，她想通了……
如此而言，她更有可能是阿渺！
众人散去，场地便只剩下了兆拂与姜岚两人。
“小友，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兆拂微笑着问向姜岚。
要是放在之前的阿渺，估计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兆拂竟会笑得这般温柔吧。
“可以。”姜岚也对兆拂笑笑，“我叫素华。”
姜岚随便编的一个名字，听上去平平无奇，也与陆呈放在临仙派中的探子们名字差不多。
“很好听。”兆拂点点头。
“之前，是我误会了仙尊。”姜岚说道，“我之后听师姐妹们说了，仙尊定然不会有那般恶意。”
“无妨。”兆拂摆摆手，“素华，你且随我回院子吧。”
“好。”姜岚点头。
姜岚觉得，兆拂的功力，退步的确挺快的。
他是真没注意到一直跟踪着自己的霜花，还是不愿看到？
光看霜花的那个眼神……与那日所见假惺惺救助兆拂的模样，姜岚几乎可以下定论，此刻，霜花必是对自己生了歹意。
百年之间，这样的人，姜岚见得可多了。
她打算如何下手呢？诬陷自己伤害她？假装无辜到兆拂面前扮可怜？
俗透了。
姜岚虽然看到了霜花，但对霜花丝毫不在意。
她爱怎么下手，就怎么下手。反正她对兆拂不在意，对整个临仙派也不在意。
在她心中，顶多，就算是个敌人吧。
正想着时，兆拂已经带姜岚走到了他的院子门前。
一直到兆拂停下脚步，姜岚才回过神来。
“啊，到了啊。”姜岚说道。
然而，兆拂就那般看着姜岚，却无请她入门之意。
“仙尊是有什么事情么？”姜岚问道。
“素华，一路而来……我见你不曾抬头。”兆拂眼中，是压抑的希望，“你可是，以前便熟识这段路？”
“嗯。”姜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前几日，来帮仙尊疗伤时走过一次。我向来记忆力好，便记住路了。”
若说在姜岚点头之时，兆拂险些眼中便要迸射出欣喜，那么在姜岚说出后半句时，一切的欣喜都变回了失望。
“原来……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兆拂转过头，走入院内，“进来吧。以后，莫要再叫我仙尊。称我师父便是。”
“好。……师父。”姜岚从善如流。
这个称呼……
呵，还真是令人厌恶地熟悉啊。
兆拂领着姜岚走到一处房门前：“此处，以后便是你的住处。”
兆拂轻轻推开门，虽是许久未住人的房间，却不见丝毫灰尘，显然是经常打扫的。
这处房间，姜岚亦是格外熟悉。
这就是阿渺之前住的房间。
真是讽刺。
早在阿渺住在此处之时，兆拂将人使劲向外推。如今人不在了，却又这般仔细维护，甚至连阿渺最后离去那天，所喝的半盏茶都在桌上。
而如今，不过是个看着相似的弟子，兆拂便又将她领来这里。倘若那弟子不是阿渺呢？兆拂又可曾想过，会对那弟子造成何等伤害？
“这房间里的东西，我能动么？”姜岚心念一动，张口问了一句。
兆拂一愣。
许久，才缓缓开口：“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动。”
听完兆拂的回答，姜岚简直想笑。
妈呀，还不要动……不要动怎么住？睡屋外面么？
“行。”姜岚很努力才压抑下笑意。
“那你今日先歇息，明日，再授你术法。”兆拂对姜岚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离开房间后，兆拂立于院中，依旧觉得素华的那句问题，奇怪极了。
素华虽是扫视过一遍房中摆设，但若是单看摆设，只会觉得此房间十分整洁，有经常被打扫的迹象，断不可能推断出此房间的东西有特殊的意义。
除非……
素华知道这房间如今的摆设，乃是阿渺离开前的模样。
但知道此事之人，极少。
众弟子皆知他院内景色不曾变化，但能准确认出阿渺房屋，并知晓阿渺房内陈设的……
一种压抑的喜悦，仿佛便要突破兆拂的胸膛。
他一定要想办法确认素华的身份！她……究竟是不是阿渺……
……
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姜岚不由想起了属于阿渺的过往。
最初进入这间屋子时，阿渺虽未形于色，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这是她第一次住这么好的屋子，还有……这么软的床。
师父真的对她很好。不仅让她穿干净的衣服，给她提供这么好的居所，而且还教她术法，传授她修仙之道。
但是，出了师父的院子，外面……依旧是那个阿渺无法融入的世界。
阿渺的出身，临仙派内弟子们都知道。他们总是会讥讽笑着，看着阿渺偷偷窃窃私语。
因为村中经历，阿渺本就不善言辞。但弟子们的恶意，已是阿渺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她可以选择远离那些恶意，却终是无法远离那些弟子们的欺辱。
阿渺修仙天赋极高，入临仙派短短一年，便超过了许多师兄师姐。但过高的才能，便会引来嫉妒。在他们眼中，阿渺孤僻，沉默寡言，恃才傲物，明明只是个偏僻小村的乞丐，却仗着自己极高的天赋，仗着自己被兆拂仙尊收为弟子，目中无人。
他们开始想尽各种方法欺负阿渺，看着阿渺出丑，恶意讥讽阿渺。
和曾经阿渺在村子里受过的待遇，几乎所差无几。
阿渺厌恶在临仙派的一切，除了——师父的那个小院。
只有师父愿意保护她，只有师父的庇护之下，她才能无人敢欺。
在那时候阿渺的世界里，只有兆拂一个人。
他就是阿渺的一切。
直到现在，姜岚也无法判断那份情感对于阿渺而言，究竟是不是爱意。但或许，那是一种比爱更深的情感。
完全的信任，完全的服从。
一直到五年之后。
阿渺修为已然小成，直到那时候，她才知道了这所谓“亲传弟子”的真相。
仙门之中，总有许多事情无法在明面上完成。这时候，便需要如同阿渺这般的“亲传弟子”，去为师门暗中做事。
就像杀手组织培养杀手，刺客组织培养刺客。自从选中的一开始，便注定了要做这些暗无天日的任务。
阿渺并不知道这些，也不理解这些。
她只知道自己是去做任务，她只知道师父让她做的事情，她就要去做。
一直到……
那个最后的任务。
呵。
姜岚摩挲着桌面，轻笑一声。
如今想来，兆拂一开始让阿渺做的那些任务，的确不至于伤及阿渺的性命，顶多是受点伤罢了，这算不算兆拂对阿渺的“呵护”呢？
所以，兆拂现在是要把她这个“素华”，培养成第二个阿渺么？
正在姜岚冷笑之际，门外却有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兆拂。
但也并非真正的“兆拂”。这般普通的变化术，姜岚一眼便可看破。
门外站着的，是变化为兆拂姿态的，霜花。
不只是霜花自己修为过差，还是对于姜岚过于轻视的缘故，使出这般浅显的变化术，简直是可笑至极。
没想到，她才刚刚入了兆拂的院子，霜花便按捺不住，准备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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