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可奉告
连续不断的年轻女子惨遭杀害、曝尸荒野，如此骇人的新闻话题度极高，各大论坛开了无数讨论帖。
凌灵揉着酸胀的双眼。借助这些帖子透露的信息和识图软件，她已经确定了，五张女孩的素描中有四个人刚好就是目前那四起案件的受害人。
她无法不感到震惊。
如果凌霄是在看了那些帖子后照着画的，为什么画里人物的表情都如此恐惧？帖子里附的只是很平常的生活照。
此外，第五张图里的女孩是谁？昨晚袭击自己并被抓捕的男人，和四个女孩被害有关吗？
打凌霄的手机，她一直没接。小丫头不是还没起床就是扎进房里画画，沉浸到自己的色彩世界里了。
凌灵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电话通了，是个极其嘶哑的男声：“你好。”
不是小俞警官？明明留的这个号码。凌灵连忙道：“请问这里是东城分局吗？”
对方默了默，回答：“是。”
“是这样，昨晚我在咱们分局做了笔录，俞警官把这个电话号码留给了我。”
她犹豫了一下，该怎么说呢。
对方依然沉默。凌灵只得把昨晚的事复述了一遍。
末了，她说：“我害怕他回头报复我，所以想问问，昨晚那个男人，你们会怎么处理他。”
她查过刑法，那猥琐男还没来得及伤害她就被抓了，如果按照抢劫罪起诉，判不了多少年。她自己还好，如果凌霄正面和这个人接触过，那就太糟糕了。
听筒传来打火的声音，似乎电话那头的人在点烟。凌灵耐心地等着。
对方说话了，声音清晰了许多：“凌灵。”
“……”是卫骐。
“小俞是我们刑警队的，她给你的，是她的外线电话。而我们队的外线电话，是串联的。”
卫骐慢吞吞地说着，声音尖锐起来：“怎么，不是顾寒，失望了吧。”
“你！”
熟悉的情绪沿着血管神经传遍全身，凌灵感到自己像濒临爆发的火药桶，她咬了咬牙，压住怒意。
“卫骐警官，我是在以受害人的身份向贵局咨询！请你不要代入私人恩怨！”
她听见他冷哼一声。
“好吧。正常的程序是，刑事拘留、批准逮捕、移交检察院起诉、法院判决、入狱服刑。”
“这些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他冷笑着打断，“还说不是来找顾寒的，呵，哄你自己吧？”
凌灵正站在一根大理石柱子旁，这尖刻的话激得她几乎摔了手机。
她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
“原来如此。卫骐，你不敢告诉我，是不是？”
他没有作声。
“为什么，嗯？你们把那个疑似恶性刑事罪犯，给放了？他是精神病人？是你们哪个领导的亲戚？还是你们出于什么难言之隐，无法按照正常程序处理他？”
沉默。
“回答我！”她终于全面爆发，“我不想当第五起单身女子被害新闻的女主角！”
“无可奉告。”
电话被挂断了。
凌灵狠狠一拳砸在柱子上。
卫骐总是这样。三年——不，大一认识他到现在，七年了——他对她一直是这种态度这种腔调，一直没有改变过。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那本就不该发生！我说了多少遍？怎么听不进去？你简直是木头脑袋！”
“琳琳把你当好朋友，怕你孤单，去哪儿都拽着你，甚至是顾寒约她玩她都想拖着你一起。可你呢，你都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凌灵，你真是我见过最阴险的女人！”
“你觉得你跟顾寒很般配？琳琳和他青梅竹马，顾寒爸妈也喜欢琳琳，实话告诉你，他们俩初中就好上了！”
“顾寒什么都忘了，他完、全、不、记、得！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脑子里转着什么念头，你那点儿龌鹾心思，趁早给我收起来！”
“你的遭遇的确悲惨。顾寒同情你，但他对你，绝对绝对没有一丁点儿其他的想法！你想怎样，卖惨，好博取他的心吗？做梦！”
光滑的黑色大理石柱面浮现出卫骐彼时的身影，穿着警校校服，稍显青涩，却满脸鄙夷、盛气凌人、字字如刀……
凌灵捂住嘴，重重地吸气，努力将那股泪意遏制回去。
半年前公司搬来a市，她提出要留在海城，叶维没有批准，说这是集团总部的决定，海城公司必须整体北迁。
身后有人高声说笑着走过来，凌灵急忙绕到柱子背后。
“这一带是我们的子公司‘达鑫翻译’，成立三年多了，一共有六个部门、八十八名员工。规模不大，让苏总见笑了。您这边请。”
凌灵循声望去，认出了走在最前方那位紫罗兰色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华贵少妇，身后亦步亦趋跟了一群高管，也包括叶维。
这是达鑫集团总部主管财务的副总裁谢娟。
爱八卦的邢小昭曾神秘兮兮地告诉凌灵，谢娟是叶维的“后妈”。达鑫董事长五十多岁，叶维二十九岁，而这位风华正茂、比叶维大不了几岁的谢副总裁，据说大学刚毕业就嫁给了董事长，当然不会是原配。
达鑫的大楼不止这一处，集团总部在南市区。隐约记得骆云提过，集团要扩大经营、引入战略投资者。
那么，今天谢娟专程陪伴“视察”的这位苏总，不是重要的合作伙伴，就是有意向的投资人。
“哈哈哈，规模不大，名气却不小啊。”
被称作“苏总”的男人，声音宏亮，有着正当盛年即高居事业巅峰的成功人士所特有的意气风发。
“我们睿联刚签了个跨境并购协议，就是达鑫翻译承接的。哎呀，公关部一直跟我推你们，给我看了满篇的业绩数据，赞不绝口。我还不服气，没想到啊，还真是很专业严谨，口笔译的小姑娘，业务素质都杠杠的！拿了译本去做法审，一次性通过！不服不行啊，哈哈哈！”
睿联，跨境并购？凌灵看了看包着医用纱布的双肘。昨天她跑外勤，正是这位苏总说的case。
“苏总谬赞了，应该是我们承蒙您看得起才对。”谢娟笑着说。
“哪里。达鑫翻译成立三年就能做出这样的名气，一方面是集团实力雄厚、人才济济，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太子殿下年少有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哈哈哈哈！”
一群人都大笑。
“太子殿下听见了没有，苏总夸你呢，还不快谢恩！”谢娟指着叶维笑道。
说笑声越来越近，凌灵向柱子后缩了缩。
只听“哗啦”一声，苏总发出短促的惊呼，紧接着便是细物四处弹跳滚动的声音。有两颗黑色的玉珠滚到她的脚边。
“哎呀，快帮苏总拣起来！”谢娟叫道。
一群人忙乱地四处寻找，凌灵只得拣起那两颗玉珠，从柱子后绕了出来。
珠子莹润细腻，还带着些微温度，一望即知是上好的和田墨玉。
大家看见凌灵走出来，都愣了愣。
“叶总。”凌灵拿着珠子，向叶维走去。
…………
电脑屏保是满屏星空，一颗颗流星飞快飘过，看久了，人也好像被吸了进去，遨游在这个虚幻空间里。
时空交错，变幻莫测。如果她真的能进去就好了，她会义无反顾地回到十七岁那年，再也不要离开父母身边……
“嗨！发什么呆呢，咖啡冲好了哦！”
邢小昭笑嘻嘻的，将一杯热气腾腾的黑色饮料放在凌灵面前。
“你的清咖！哈，我知道的，每当有大活儿，你就要来上一大杯。”
“谢谢。”
凌灵接过，轻轻地抿了一口。
她的确需要提神——不仅仅是为了即将投入的繁重工作——
大名鼎鼎的睿联集团，其董事长苏东志竟然是苏琳琳的父亲。
苏琳琳一直很低调。因此，大学四年，即便和她关系最好的时候，凌灵知道的也只是苏琳琳家境极其优渥，父亲经商，母亲在教育系统工作，是卫骐的姑姑。
在叶维的介绍下，苏东志得知凌灵在并购案最关键的一天担任口译。大加赞赏之余，他问起了她的毕业院校。
“真巧，我女儿也在南方外国语大学读书。凌小姐是哪一届的？”
凌灵只得据实以告。
“那就更巧了，我女儿也……”
就这样问出来是同一个班。恰在此时，苏琳琳打来了电话。苏东志立即提了凌灵。
众目睽睽之下，无可奈何地，凌灵用苏东志的手机和苏琳琳通话；并且，约定了晚上吃饭。
与顾寒、卫骐一起。
“我们都很惦记你，有好多话要问你呢！嘻嘻，特别是卫哥。”
最后一句是苏琳琳悄声说的，口气暧昧。
咖啡不那么烫了，凌灵啜了一大口。苦涩经过舌尖，一直流进胃里。
郁闷，且纳闷。
昨晚她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为什么苏琳琳这样不计前嫌，如此急切地想要与她和好？
凌灵与谢娟、叶维一行一直送苏东志到了楼下。苏东志在坐进轿车之前还热情地招呼凌灵：“小凌，有空来叔叔家里玩！”
多么讽刺。三年前，他的女儿抢走了她出国读书的机会，她进了达鑫工作。现在，他的女儿回来了，他即将成为达鑫的新股东。
造化弄人，她竟然还是和他们相遇了，并且，似乎还有进一步牵缠的可能。
“今后，我希望再也不要看见你。凌灵，我把话放在这儿，要是你敢骚扰琳琳和顾寒，我绝不会放过你！”
三年前卫骐的话，以及今天与他通话的每一个字，言犹在耳。
与此同时，五个女孩及猥琐男人的素描像，历历在目……
凌灵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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