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姐姐,你也可以的
封闭的火车,肆虐的暴雪,狂躁的乘客。
凌灵探身张望床铺下方。看到凌霄的消息后,她就急忙爬上上铺,不过和妹妹说了些细节,才过去多久,车厢里怎么变这样了。
那个挥舞着双臂、慷慨激昂宛若演说家的中年男人,不正是17号中铺的乘客吗?从上车他就一副对周围事物漠不关心的样子,甚至刚才乘警调查的时候,他都冷冰冰地没有说几句话,现在却换了一副热心肠的、义正辞严的面孔。
“电力局网站根本没有什么故障通知,我打电话过去人家也都说一切正常的,什么修电线,你们骗鬼呢?”
乘务员略显单薄,被他拽住领口厉声斥责。
“唐僧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车上死了人,你们觉得凶手就在车上,不顾列车正常行程安排,硬要停车抓凶手,这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们凭什么欺骗全体乘客?我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意,你们耽误得起吗?!”
乘务员满脸通红,抹着额头的汗:“这位先生您不要激动,不是我们故意把列车停下来,是电线真坏了,您看外面这雪大的……”
中年男人蛮横地打断:“这我不管,反正电力局可没这么答复我。要不是你们,我现在已经到公司开会了,领导批评我,你来替我受着啊?我被扣工资,你给我掏钱啊?”
他的话音淹没在其他乘客此起彼伏的附和中。有说赶着开会的,赶着谈生意的,有说家人朋友等得着急上火的,还有人说要到站后转乘长途汽车,列车晚到害他们只能退票,要扣退票费,谁来赔偿他们的损失……
中年男人没有因为被抢了话头而恼火。他抿了抿嘴,像极了强压着笑容。
乘务员声嘶力竭地解释,却是无济于事,众人推推搡搡,眼见得要打起来。
“凶手肯定在车上对不对?你们不发车想来个瓮中捉鳖,凭什么绑架我们全体?我看你们是害怕承担责任,根本不把我们老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男人的嘴巴麻利地开开合合,煽风点火。
他不可能是真的热心肠、替大家着急。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就是凶手?
凌灵醒悟过来,急忙看向手机。凌霄还没把画像发过来,刚才已经催她了。
“霄霄,你能快点画吗?”
“不行啊,我哪有姐姐你手快。”
“现在车上有人闹事,得早点锁定凶手,不然恐怕会更危险!”
已经听到了卫骐的声音,他和刚才那位乘警一起赶来维护秩序,是吗?他们势单力孤的……
一条新信息跃入眼帘:“姐姐要不你自己试一试,你应该也能看到凶手的脸!”
“这怎么可能?”
凌灵揉揉眼睛,连眨好几下。没错,霄霄的确是这么回的,还热切地又追了一条:“我说过,姐姐你和我心意相通,记得吗?你就试试吧,闭上眼睛,努力想着你能看到我梦到的。”
手指出汗,湿了屏幕。霄霄,我不行啊,我羡慕得要命,可我哪有你的本事。
地下人声鼎沸,卫骐与那两名乘警已声嘶力竭。这样狭窄的空间,如果发生肢体碰撞,恐怕不管真实情况如何,都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了。
“姐姐,你一定要相信自己!”
凌灵闭了眼,狠狠地咬住下唇。相信自己,相信自己……
看不见。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这太荒唐了吧,就算和霄霄同在蓝月公寓,都没有“目睹”过她的梦。
霄霄是个奇特的孩子,她性格孤僻,非常非常害怕见外人——可以说是恐惧与人交往。平时不爱说话,也就和凌灵能聊聊天。这正是她获得那份力量的原因,不是吗。
而我,我不行,不行。
孩子哇哇地哭:“妈妈!妈妈!”是那个可爱的小男孩,他被人挤疼了,和妈妈挤散了吗?
行行好,让我看见吧,就一回,求求了!是那个中年男人,一定是他,一定……
凌灵猛地睁开眼睛。
…………
卫骐将凌灵拉进列车员室,迅速带上门。
“你,你干什么?”凌灵揉着手腕。这人简直是铁做的手掌,攥得生疼。
卫骐的右颧微红,是刚才被撞的。那个中年男人装作不小心的样子,“碰”了卫骐。卫骐没有躲,也没有反抗。可是现在看他的脸,这一块就很明显。
想一想当时的情况,也真是凶险。
卫骐挡在一个乘务员前面,乘务员捂着头,好像受了伤。中年男人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握拳向卫骐脸上招呼。卫骐受了一拳,那男人恬不知耻地叫嚷“警察打人了”,一定是想进一步激怒他。
凌灵被人堆隔开,挤不过去,急得干瞪眼。就在这时扩音器响了,列车长告诉大家,电力局刚刚在官网发布了故障通知,此前没能及时挂出来是因为内部沟通不及时,请大家谅解。
车厢内的焦躁情绪立即降温不少。人堆散开了些,凌灵接触到了卫骐的目光,急忙向他做口型:我看到凶手了!
——凌霄说中了,她真的看到了那张脸,说不尽地猥琐、狰狞,太可怕了,她深深体会到方婕的恐惧。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卫骐用嘶哑的嗓音大喊:“正要告诉大家,刚才我们乘警联系了铁路公安处,紧急排查了过去24小时的后台监控,凶手很有可能不在本次列车上,大家不用过于恐慌。”
她诧异极了,然而他接下来就帮着安抚众人,直到大家各自归了座,乘务员也客客气气地请那个中年男人去列车长办公室说话,卫骐就带她来到这里。
有点不明白,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那么说?此时最应该做的,难道不是立即与铁路警方联系?
“卫骐,你难道不相信我——”
“嘘。”
卫骐抬头张望,似乎在确定有没有摄像头。随后,他向凌灵走近一大步。
空间太小,她不得不一直退,直到抵着车壁,于是那个近得不能再近的人的沙哑的声音,萦绕耳畔。
“我相信你。有些话,我想现在就跟你说清楚。你最好不要卷到这个案子里。”
“什么?”
他整个人挡住了身后的灯光,隐在阴影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的语气格外冷静、严肃。
“如果你站出来,那你就成了最最关键的目击证人,你要对很多人解释。警察,律师,检察官,审判员……一遍又一遍。他们会给你录音录像,你的每句话都会被落到纸面上,反复论证、推敲,必要的时候还要你去补充、解释。懂吗?”
“噢……”
懂了,懂了。她的视角分明是方婕死前惊恐地看着自己鼻尖上方的凶手,她要怎么在那些公检法专业人士面前自圆其说?
除非她透露具备那份“能力”,但那根本不是她自己的,到时候说不定凌霄也被牵扯出来。
“一旦他们发现了你的特殊能力,你会有更多的麻烦,甚至危险。”
有些恍惚。极不习惯眼前这个替她思虑重重的人。
“那该怎么办?我觉得凶手应该还在车上的。”凌灵定了定神,说道。
“所以我要现在告诉你。我会跟列车长他们用个法子,你要配合我……”
…………
回座位时,车厢已基本恢复正常,乘客们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虽然也还是议论纷纷,总算没有像此前那样激愤、狂躁了。
董佳在给小男孩看自己的手机,孩子看得目不转睛。凌灵凑过去,原来是“植物大战僵尸”游戏。
牧涛躺回中铺,靠着车壁,也在打游戏。凌灵想了起来,刚才闹的最凶的时候,牧涛也没有下床,姿势和现在一模一样,只是暂停了打游戏,抬头观望而已。
中年男人已经回来了,凌灵从卫骐那里得知他是新城报的记者,名叫陈伟。陈伟坐在下铺,和小男孩的母亲刘欣欣说话。
凌灵坐到董佳身边。
小男孩欢呼。过关了。
“给你玩儿吧。会吗?”董佳问。
“他会。”刘欣欣拿出一个ipad塞给孩子,“一直没拿出来给他玩——二宝,只能玩一局哦。”
“噢。”二宝喜滋滋的,把ipad抱在怀里。
“这孩子叫二宝,那他上面还有哥哥或者姐姐?”董佳问。
“有个姐姐,十五岁了。”
“哇,看不出来,你看上去可年轻哪。”
凌灵默默思索。
在那间狭小的列车员室,她用了最短的时间,尽可能详细地画了一张简笔画,交给卫骐。
脑海中的画面不到一秒,光线极暗,那男人离得非常非常近,面孔因充满杀意而扭曲。
不是陈伟。
他是谁?回来的路上她走得很慢,悄悄留心经过的每一个人。没有他。
卫骐说,会把她的画交给铁路公安处,通过人脸识别技术筛查监控录像。他自己则不会透露画像的来历,这样她就是安全的。
可他的计策到底是什么?
火车忽然动了一下。
董佳喜出望外:“修好了吗?”
刘欣欣也高兴地说:“老天爷,可算能走了。”
陈伟低声冷笑:“一闹就修好了,看来干等还是不行。”
大家都期待地望着窗外。然而,随后列车就再也没动静了。
董佳失望地叹了口气。
陈伟拿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喂,你那边怎么样了……”
二宝专注地打僵尸。董佳悻悻地向后一靠:“唉,烦死了,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男朋友的家人都该等急了吧。”刘欣欣说。
董佳半闭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好在这车上没凶手。不然啊,想想看,我们已经够惨的了,要还有一个或者一群变态凶手盯着,万一他们等的急,大开杀戒……”
刘欣欣摆了摆手,像是被她这个猜想吓到:“咱相信警察,警察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
陈伟已打完电话回来,边坐下边道:“警察说的是,很可能没有,又不是百分百没有。你们啊,都太单纯了,容易被忽悠!”
“哦,你这么肯定凶手还在?”董佳甩了个白眼。
“我是就事论事,讲警察的字面意思。”陈伟的笑容在凌灵看来油腻至极,“他们说没有就没有了?那车怎么还不走?妹妹,在社会上混得多个心眼……”
董佳听得心不在焉,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搬下一个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拣出一大包鱿鱼丝,撕开口,塞了几根到嘴里。
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滚落在地上。
凌灵忙去捡。却是一只蝴蝶发夹,上面镶着别致的水钻。她想了起来,昨天董佳头上也戴着它。
“这是你的吧?”
董佳接过来,惊喜地道:“是我的,早上起来没找到,我以为丢了。”
发夹底部有一行小字,那是一个法国奢侈品商标,专做女性佩饰。
凌灵读出那个品牌的法文名字,“很漂亮,你男朋友送的?”
“嗯。”董佳娇俏地笑,朝头顶一指,“情人节礼物。用掉了他第一个月工资,嘻!”
“对你真好呀。”刘欣欣要过来欣赏,羡慕地说,“这要换了我家那个,哼,情人节连朵最便宜的康乃馨都不舍得买……”
二宝的ipad响起一阵可怖的音乐。僵尸攻陷了城堡,gameover。
二宝气哭了。董佳捂着嘴笑。刘欣欣收起ipad,把那只小狐狸塞到他怀里。
这只小狐狸本来挂在方婕挎包上,二宝拿来玩,就没还给她。现在,方婕死了……
列车扩音器又响了:“旅客朋友们,非常抱歉让大家在风雪中苦苦等候。我们刚刚接到消息,电线已修好,十分钟后即能发车……”
欢呼声几乎吞没了最后一句:“为了表示歉意,我们为大家准备了免费的午餐,稍后发放。”
…………
乘务员推着装满餐盒的推车进来时,陈伟又接了个电话。
“什么?抓到凶手了?!”他的眼珠子好像要掉下来,嘴巴大张,看着十分滑稽。
凌灵听见头顶“砰”的一声。牧涛捂着脑袋,探出半个身子,瞪着陈伟。
话筒传来清晰而颤抖的声音:“那个男人正拿饭盒,两个送餐员,哦,应该就是乘警装扮的——快得不得了,一人一边,一下子就把他膀子卸了!”
“卸、卸了?”
“是手臂脱臼了,那家伙叫的跟杀猪似的!我们看傻了,警察给他上了铐子,把他带走了。你说,他不是凶手,还能有谁是凶手?!”
他在跟谁通话?那人也在列车上?
有东西掉了下来,砸在小桌上,“咣当”一声。是牧涛的手机。他浑然不觉,愣愣地听。
“他们假装送饭,其实是要抓他!那会儿告诉我们凶手不在车上,也是怕刺激那家伙杀更多人,我的娘,一看就是大力士……”
装满餐盒的小推车已到了面前。
凌灵差点叫出声。穿着乘务员制服,帽檐低压,盖住大半张脸——卫骐!
她来不及惊呼,卫骐已揪住牧涛,将他拖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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