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正文第八章上官御轩
想是那将军准了，只隔着一天，我房里就来了一位年轻俊雅的男子。
男子斯文秀气，看上去二十三、四，素雅简约的白衫裹着纤瘦硕长的身干，显得格外飘逸。
长发如丝，铺洒于肩背，头间仅留一粒浑圆玉润的发髻，孤傲而立。他身上散着一抹宁和，平淡清雅的举止看上去很温厚，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雨儿告诉我，他是乐煌城中有名的琴师，上官御轩，琴技堪称一绝。
我含笑行礼，唤声：“上官老师好。”
男子闻言却淡然一笑，什么也没说，就走到古琴旁拂衫坐下，旁若无人地弹奏起来。
我也不跟他计较，只是觉得是不是玩音乐的人都这么酷？
风清清兮云水善，林间群灵不知疲。
弦声一动惊四绕，破梦还似拈情来！
男子的琴音清远袅绕、温和恬淡，听着这琴声，只感觉心底格外平和，哪怕是一丝的起伏，也化作清风悄然卷走。
他让人觉得很静，像是一幅画，又像是夏日午后的树林，宁谧而幽远。只是冥冥中似带着一抹孤独，源远流长却又淡如清风，身在同舍，和他已是两个世界，他的世界别人碰不得，也没法碰。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与我前世的死寂不同，他就是纯然的静，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可又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何其矛盾？
视线缓缓落到那双拨琴的手上，好漂亮的一双手，雪白修长，细润有光，若不是常年抚琴，骨节变得略微突出，这样的一双手，该是羡煞多少女子。
我看得出神，丝毫没注意到男子的视线已转向我这边，直到一曲完毕，我抬眼与他对个正着，这才回过神来。
尴尬起身，我有点不好意思：“公子的琴音抚人心弦、予人清静，听得羽池都痴了。”说到底，别人在演奏，你一门心思放在人家手指上，多少有些失礼。
“姑娘见笑了。”男子也不见怪，抿唇一笑。
“哪里，能得公子这样一位老师教学，可谓是羽池的幸事。”虽说这琴律好劣我不懂分晓，可经过二十一世纪各类音乐的熏陶，只要是好音律，多少还是能感知的。方才的琴音确实是一首好曲子，但也要弹奏之人琴艺精湛，方可奏出个中精妙。
上官御轩起身走近我，见我局促的模样，笑出声：“姑娘不必拘谨。”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还真像见到老师的学生，站得规规整整。
敛了紧张之色，我恢复往常，伸手作礼，“上官老师请坐。”
上官御轩也微抬手，示意我坐。待入座后，他问我：“姑娘为何要学琴？”清馨温和的声音入耳，又是一阵舒然。
怪了，是不是琴弹得好的人，声音也都这么好听？
我说：“老师想听实际一点的，还是有内涵一点的？”笑拿起桌上的茶壶，我为他斟上一杯茶。
没料到我抛出这么个问题，他先是一怔，继而泛起一丝趣色，“怎么，这学琴的理由还有这么个分法？”
“这是当然。”我笑道：“人分□□、灵魂两部分，我学琴也自分物质、精神两方面。”
他皱眉，一脸似懂非懂，我好似也觉得跟一个古人谈物质、精神似乎太过抽象，当下不再卖弄，“我的意思就是人要吃饭、谋生，当然免不了要有个一技之长。”心下汗颜，我还真是个俗人。
上官御轩倒是丝毫不在意，又问：“那精神方面的呢？”
我也不再多想，鼓着劲儿继续说：“至于精神方面的嘛，学琴可以陶冶一个人的心性，提高自身道德操守，就拿老师方才的弹奏来说，连我这旁若之人，都受到了您琴音的洗涤，内心平和，所以这学琴不仅利己，还可以造福他人，福利太多太多……”说到此，我佯装失落地轻叹口气，“不过老师学琴是出于单纯的爱琴之心，相比之下，羽池学琴的理由太过低俗，真是有愧于琴。”我本是一名俗人，吃饭谋生绝对是人生第一大事，可遇到眼前的男子，我竟也无法坚持自己的理由有多正当，就怕染指了他的纯然无暇。
立世而不饮尘俗，不似九天之上的仙风傲骨，却是干净清透、一尘不染。这样的上官御轩笑看着我，深瞳之中明显比方才多了几分注目，仿佛此刻才是在真正看我。
“姑娘不必自薄，即便姑娘不是因单纯的喜爱而学琴，姑娘的理由也不低俗。”
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尴尬地笑了笑，再怎么我是个女孩子，人家多少要给点薄面不是。
好似察觉到我心中所想，他又秉了一脸诚挚道：“是真的，御轩从未见过像姑娘这般坦怀直言的女子，很多学琴之人心里盛着别的心思，还要虚饰一番，但姑娘不同，那一份坦率就已足以表明你的爱琴之心了。”
不是吧，我明明是在阐述自己学琴的动机，怎么到他嘴里反成了“爱琴之心”？算了，让他这般理解也好，瞧他现在明显比刚进门时对我亲近多了。
想到此，我脸上蓦地浮起一抹受伤表情，“既然如此，老师为何到现在都不肯唤羽池一声‘学生’，是不是觉得羽池心性不好，没资格做您的学生？”我发现我的演技是越发地好了，双眸快要挤出泪来，且这声音还是恰到好处地委屈。
上官御轩一时有些愣怔，我差点笑场。只见他会意回神，这才摇头一笑，唤道：“学生。”
我心里乐呵，没了顾忌，大胆地拉起他的手兀自翻看。他因我的举动，惊讶，却没有甩开我，只是随着我的视线，也好奇地看向自己的手。
翻开掌心，五指指尖是常年抚琴落下的硬茧。这么漂亮的手，背后却隐含着不为人知的苦楚，在前世，人们学习古筝都会带上特有的拨琴工具，至少可以起到一些保护手指的作用，可这古人却不知如何来保护自己。
“老师习琴多少年了？”我问，声音里掺着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疼惜。
“十八年，六岁已开始习琴。”
“这么多年了……”我感叹。
他有趣看我，“怎么，怕了？”
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摇头一笑，“不怕，学琴不易，羽池知道。”不过照这般来看，我若是想学有所成，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那还学么？”
“学，当然学。”大不了加倍努力就是，随后，我正襟危坐，换上一脸严肃道：“老师，我们现在就开始上课吧！”时间就是金钱，现下可是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他也没再多说，应我所要，教授起抚琴知识来。我认真地听着，从他带笑的眼神中看得出，我还是蛮有学琴天赋的。
南朝擅琴，特别是以九弦琴最为盛行，其他还有七弦琴、素琴、弓琴、栎闫琴什么的，老师弹的是九弦琴，他说众琴之中，就属九弦琴音色最全，也是众人追之捧之的原因，既如此，我自是跟着老师学九弦琴。
一学就是大半日，黄昏的时候老师离开了，今天我扭着他讲了很多，他说我心太急，可他哪知道我现在是被软禁在这里，只能学一天算一天，自然要能多学点就多学点。
倒没想过要成为多出色的琴师，只希望我能在日后弹奏出自己喜欢的曲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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