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噩耗

对于水星辰来说，小学毕业也好，中学毕业也好，唯一让他觉得庆幸的是，他离自己独立挣钱越来越近。其余的同学录、毕业照，伤春悲秋的离别情似乎没有怎么在他心上停留。

        初中三年下来，班里很多同学的名字他竟然都没记全。他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回奔波，为了能够多帮他妈分担一点。他在学习和干活之间来回，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其他。

        中考顺利结束后，大家都沉浸在一片释放的喜悦中，唯独水星辰就像一个局外人。班主任看着他越来越消瘦的身板，以为他是担心成绩考不好压力大，还多次找他谈过话。劝他不用太紧张，成绩不用担心，以他的水平绝对重点高中。

        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

        他的身体也许出了什么问题。这段时间他会莫名其妙流鼻血，感冒也很频繁。然而，他并没有打算去看。中考结束后有两个月的假期，他帮他妈干完家里的活就托他大伯在县城帮他找了一份兼职。他知道大伯母从来都看不起他们家，也不喜欢他们，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住在她家。但是大伯却是个重亲情的人，他说绝对不允许自己的侄子来到家门口了还在外面住。所以水星辰只得住进大伯家去。

        大伯给他找的兼职是帮县城里一个饭店老板他儿子补习数学，按小时收费。这天晚上，他刚补完课回到住处，忽然感觉一阵眩晕，流了很多鼻血。怕影响大伯他们休息，他悄悄跑到卫生间的水龙头上冲洗了一番，用纸塞着鼻孔上了床。半夜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火烤一样，浑身难受，撑着沉重的身体他敲响了大伯的卧室门。然而，没有等到大伯开门他便陷入一片黑暗中。

        水星辰是在一片白茫茫中醒过来的。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陌生。也许是因为刚醒过来的缘故，他虽然知道自己又进医院了，但是却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哪个医院。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迷茫的大眼睛顺着扎着针的苍白手背看上去，才发现他还在打着点滴，这是一间比以往大了一倍的病房，他可以肯定这里并不是县医院。

        这样的病房住院费肯定不低，不行，他得回去了。想着，他拔下正在输液的针头，胡乱按着下了病床，刚走到门外便听到楼梯口传来他妈的声音，似有些哑着嗓子，又感觉像是塞了一坨棉花“他大伯，怎么会这样，星辰从小身体差我知道，但是云医生说的这个什么血液病怎么可能会得在我们星辰身上来，不可能的，云医生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农村空气那么好，吃的都是他们大城市人说的绿色食品，怎么可能得那种病？不会的，我再问问他，是不是因为我们住院费没交够，所以他没给我们检查仔细了。是的，一定是这样，我去问问他。”说着就要转过拐角朝护士站跑去，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并不想让妈妈知道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最终似乎是大伯拉住了他妈“素芬，你冷静点，我知道为了星辰你和大强这几年没少吵架，大强因为星辰丢了工作，一直对你耿耿于怀。你也受了咱妈很多气，这么多年，大强成天酗酒成性，四个娃娃都是你一个人拉扯大的，这个家最不容易的就是你。但是，素芬，现在的问题是星辰的病不能拖了，再拖下去估计…”

        也许是紧绷的神经断了，也许是这么多年来那点唯一的信念如今也将要失去，王素芬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不会的，我的星辰不会离开的，不会的，我为了生下他，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不能这样对我，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哭到最后似乎是没有了声音，水星辰急忙跑出去，刚跑到转角就听到大伯有点惊慌的声音“素芬，素芬…”"星辰，快去叫医生"“好”。不一会儿一名医生和两个护士就随水星辰跑过来。“快，赶紧把扶到最近的病房。”

        将近十分钟王素芬才慢慢苏醒过来，医生告诉他，他妈是因为悲伤过度大脑缺氧产生的一过性晕厥，缓过来就好了，让他不用太担心。医生护士出去了，病房里就剩下母子俩个。看着妈妈睡着时候都还紧皱的眉毛，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怨恨老天，为什么要给他的命运如此多的重创。甚至他想，整个家的不幸都是因他而起，是不是只要他消失，这些接踵而来的磨难都会烟消云散。但是他哥走时的那些叮嘱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在他的脑海。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说来也奇怪，听到自己的病情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也许潜意识里他想通过这样的离开方式来换取一点心安理得吧。第二天他知道了他被他大伯弄到省城医院了，妈妈口中的云医生就是他的主治医生，是血液科的主任。

        “妈，其实昨天我听到你和大伯的对话了。大哥虽然现在在外面也可以挣钱了，但是大姐二姐还有两年就毕业了，上大学的费用肯定不会低。我的病我不想治了。我知道要让你们失望了，但是，这是最好的办法。我找云医生问过了，他说即使找到合适的骨髓，后期费用也会非常高。这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

        王素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的掉眼泪。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费用根本不是她们这个家庭可以承受的，但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这样离她而去，这让她怎么接受。水星辰理解他妈的绝望，他又何尝不是。他绝望的并不是怕失去生命，他绝望的是他走了以后父母当年坚持生下他，一直支撑他们的信念怎么办？

        “哐，哐，”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病房里压抑的氛围。主治医生一脸高兴的走进病房“星辰，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前段时间申请的骨髓移植基金项目已经通过了，我跟这个项目很久了，今天终于通过了，你的移植费用有希望了。”对于这个老战友的侄子，他打心眼里喜欢，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对于他们家的情况，他也从老战友口中知道了一些。知道他家庭困难，父亲整日酗酒。所以刚开始收他入院的时候他就打算基金项目下来以后他会尽量给他。虽然这笔钱离骨髓移植的钱还差一半，但是起码帮到他们一些也是好的。

        王素芬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是高兴万分的，这个农村妇女此刻除了拉着云易周的手一个劲的说着“谢谢，谢谢，云医生，真的谢谢你，我们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了。”一些无与伦次的话，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水星辰的心里并不好受，因为他知道，就算有了一半的移植费用，那么剩下的一半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个天文数字。何况移植的供体又将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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