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步步为营（四）
“臣身上的那个玉佩，其实是臣前几日突发奇想，去皇城庙求来的护身符。至于季大人您所说的，那个小太监身上的玉佩到底是哪里来的，臣确实是不清楚。”
楚萧抬头，发现季战鸿眼睛中审视的光芒依旧没有消退，于是佯装思考状，极其无辜地又补了一句，“那枚玉佩本就是在皇城庙求的，咱们扶悦国的皇城庙没有那样多的限制，任何百姓只要心诚，就都能进去拜谒。再说了，那玉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就仅仅只是皇城庙的玉佩，若是那个小太监身上的玉佩与臣的是一样的，那兴许只是他也去了皇城庙，给自己求了一个护身符吧。”
一席话行云流水，丝毫不打磕绊，将季战鸿听的一愣是一愣的。
楚萧并不知道方才那个小太监与季战鸿到底说了些什么，所以他并不清楚，自己紧急时刻胡编乱造的谎言，竟然句句都与那名小太监与季战鸿说的话撞上了。
季战鸿对比着楚萧与方才那个小太监的话，觉得二者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出入。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季战鸿狐疑地往后退了几步，背过了身，慢悠悠的捋了捋自己下巴处花白的胡须。
也是，楚萧可是何晟推荐过来的人，何晟为人耿直，最见不得搞那些阴招，怎么可能会与司马轩狼狈为奸，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
季战鸿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咳嗦了两下，重新将身子转了回来。
“楚大人啊......”季战鸿刚开口，楚萧就连忙恭敬地弯下了腰，双手举在身前，给季战鸿行了一个礼。
“季大人使不得，您是楚萧的长辈，是楚萧的恩人，是楚萧的伯乐，没有您，楚萧就没有机会入宫为官，所以季大人可千万不要叫我什么楚大人，您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叫我楚萧就好了。”
季战鸿清了清嗓子，面对楚萧的恭敬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缓了一缓，重新开口道：“楚萧啊......”
“是，季大人，您说！”
“你姓楚，而何晟何大人姓何，你与他并不是什么宗亲系可是为何何晟会将这么好的进宫为官的机会给你呢？我记得何晟家中似乎还有一个侄子，与你是一般大的年纪，为何不让宗亲来，偏偏让你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来？”
楚萧顿了顿，明白其实这也是季战鸿对自己的怀疑的另一个问题。
要是想打消他的这个疑虑，怕是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楚萧微微低头，道：“何大人虽说不是我的宗亲，但是何大人在我心中，却是如父亲一般的存在啊。”
“哦？”季战鸿微微一顿，有些疑惑，不知何晟到底对楚萧做了哪些的恩惠，能让楚萧这般的说话。
“为何要这样说啊？”
“楚萧自小命运便坎坷，幼时无父无母，自小就是在街上流浪着长大的。有一段时间，就是有一年的冬日，我在街上一个剩下的馒头都找不到，身上穿的还是极其单薄的夏衣，那个时候，我几乎都要以为我会死在那个冬日了......”
这一段话，楚萧倒是没有胡说，当年楚家被灭门之时，他还并不知道父亲将他托付给了何晟照顾，家门惨遭屠戮，那时的他也不过就是十岁出头，正是还需要依靠父母的年纪，经历了这样大的惊天动地的事情之后，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拼了命的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未经历过这样上事情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来说，是怎样的残忍。
楚萧一夜之间，从一个锦衣玉食养着的楚家少爷，沦为了一个罪臣家的余孽，在白天的时候，他只能用肮脏的袍子将自己裹起来，像一个悲惨的乞丐一般，不让别人看见他的容貌，害怕被人发现了之后，他也会被拉去杀头。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他才敢偷偷地从伪装着的袍子中偷偷探出自己的脸来，然后急切的在垃圾堆中，翻找着吃食。
他强迫着自己咽下那些肮脏腥臭的食物，因为他还不能死。
年幼的时候，那个名叫复仇的种子就已经被楚萧深深地埋藏在了自己幼小脆弱的心灵之中，从此就再也没有改变过。
后来一日，扶悦国国都之中，发生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大雪覆盖住了所有的一切，人们都闭门不出，屋顶的烟囱之中冒着黑烟，那是烧火取暖才会有的痕迹。
年幼楚萧痴痴的望着家家户户屋顶之上冒着的烟火，心中止不住的一阵酸楚。
往年的冬日，他的阿爹会准备好最暖和的裘皮大衣和毡毛棉帽，阿娘会准备好冬日里吃着最暖胃的羊肉杂烩汤和各式各样馅的饺子，他的兄长会爬到高高的将屋子中的烟筒检查好，看看有没有哪里被堵塞住了，而他年幼的妹妹，则是喜欢歪在他的身边，笑着听他讲着在少林寺学武术的有趣经历......
不知为何脸上忽然一阵湿润，冰凉冰凉的，风挂在脸上，带着那股子凉意，吹的脸颊生疼。
那是楚家被灭门之后，楚萧第一次流泪，在那个寂静却又残忍的冬日。
后来到了晚上，楚萧已经两日没有吃过一个东西了，全靠喝雪水撑着，撑到现在，实在是撑不住了，就在意识迷离恍惚之时，何晟找到了他，将他带回了何家。
然后在他醒过来之后，将他阿爹临终之前写的信交到了他的手上。
阿爹的字迹一向隽永，可是这次信上的字迹却略显潦草。
信上的内容不算多，写的简介明了，将楚家被谁所害，还有事情的大体经过叙述了一遍，然后又将自己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的地方也列了出来。
结尾处只写了几个字。
楚萧，若是你能成才，最终能力出众，请一定要记住我楚门的不幸，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若是真的不行，还是要以性命为重。你是我们楚家，仅剩的希望了.....
楚萧闭了闭眼睛，强制性地退出了回忆。
“所以，是何晟收养了我，一直照顾我长大，他就是我如生父一般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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