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晨曦初照, 春意盎然。
这是江殊澜重活一世后,第一个在临清筠怀里醒来的清晨。
她睁开眸子时便看见临清筠正目光清明地注视着自己,温和地问她:“要再睡会儿吗?”
江殊澜摇了摇头, 想抬起手回抱住他的腰身,却因手腕处的酸软不自觉蹙起了秀眉。
昨晚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迷乱时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无暇注意,但这会儿意识慢慢回笼,江殊澜才发现原来她和临清筠昨夜的亲密一一深刻在她记忆里。
她被吻得气息紊乱浑身发软, 只能靠在他怀里借力时,他竟还记得帮她沐浴。
只不过是他抱着她一起进了浴桶。
再往后的事, 江殊澜便不敢再细细回忆了。
她这才更清楚地知道前世临清筠到底有多顾及她的身子。
同一种亲密的方式, 病中的她从不曾这么累过,身体康健时反而受不住了。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穿好了寝衣, 临清筠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江殊澜故意问:
“这回你也会变心吗?”
如同上次在她榻上一样,与她那般深吻过之后又像是忘了这回事。
临清筠低低地笑了笑,靠近后用额头抵着她的,“没有变过。”
从来不曾。
“这回我没有哪儿受伤, 总不会又找理由不与我亲近了?”
上回临清筠咬破了她的唇, 便直到昨晚都没再与她好好接过吻,每回都是蜻蜓点水般轻轻触碰。
但江殊澜其实很喜欢他凶一点、急一点的吻。
会让她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连指尖都是酥麻愉悦的。
临清筠温柔地帮她按捏着有些不适的手腕,一言不发。
她记得昨晚所有的事, 却没有丝毫要怪他的意思,甚至他准备好的解释都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你不觉得我有些过分吗?”
临清筠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甚至开始期待她的回答,好的坏的都可以, 那能为他指引接下来的方向。
继续往前进犯或是回退蛰伏, 他的灵魂每走一步, 都需要以她的反应为令。
他快要在她的纵容里迷失了。
“嗯?”江殊澜有些疑惑地抬头望他。
“抱歉,昨夜是我失态了。”
见他面露愧色,江殊澜没忍住凑近用力咬了他嘴唇一口,离开后还抬手微微用力点了点他的面具。
“临清筠,你昨晚说心悦我,难道是假话吗?”
她虚张声势地诘问。
“不是。”
“那你想与我亲近吗?”
临清筠默了片刻,轻轻颔首。
“我还以为只有我想时时刻刻都与你待在一起,想与你牵手、拥抱、亲吻,甚至是鱼水……”
江殊澜到底脸皮薄,没能把话说完。
她神色不太自然地止住话头,重新道:“所以昨夜的事,你何须向我道歉呢?”
“我也很……很愉悦的。”
江殊澜红着脸说:“若非要说你有什么地方不对,便是在替我穿寝衣之前,忘了那件小衣。”
这样待在他怀里,江殊澜莫名觉得自己跟什么都没穿似的。
临清筠动了动唇,还未说出什么,便听见江殊澜继续道:
“你在人前是英勇善战的大将军或别的什么模样都可以。但在我面前的时候,你可以更遂心自在一些。”
“我不需要一个时时处处都克制守礼、进退有度的情郎。那样的话,岂非显得我一点魅力都没有?”
前世两人成婚前,江殊澜与临清筠之间最多只有轻浅的吻与拥抱。
仅是这样,他也曾多次因觉得自己冒犯了江殊澜而表露歉意。
但成婚后,临清筠会对她有欲求,有理智与本能彼此拉扯的时刻,而他与江殊澜之间也名正言顺地有了很多耳鬓厮磨的亲密缠.绵。
在江殊澜看来,这都是夫妻间正常的、应有的东西。只是她身体不好,自洞房花烛夜起,两人便不曾有过夫妻之实。
江殊澜离开后,临清筠为她孤守了一生。即便是以画的形式,江殊澜也是他的皇后,是唯一能与他并肩的妻子。
重活一世,江殊澜仍把自己看作是临清筠的妻子,不想让所谓男女之别或是礼仪原则隔开她和临清筠。
所以江殊澜想与他亲近,情感上,身体上。
只是此时的她与临清筠还没有成婚,在他心里,像昨夜那样的事应该总归还是不合礼数。
所以她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柔声问:“临清筠,你会娶我吗?”
巨大的空茫与不解将临清筠整颗心攥住,他眼眸微垂,神色晦暗不明。
他不明白江殊澜为何不仅丝毫不生他的气,反而……
但临清筠意识到,她并非是用调笑的态度问出这个问题,也不是在试探他什么,而是在认真诚挚地问他——
会不会娶她为妻。
他甚至能从她盛着细碎星子的那双美眸中看出,她在期待他的答案。
卑劣的他最初只是贪恋觊觎一缕阳光,但她却愿意与他建立最特殊且唯一的关系。
“我会。”
沙哑的声音里蕴藏着几乎掩饰不住的兴奋与狂热。
他一定会。
江殊澜轻轻靠在他怀里,温柔的声音里裹了绵长的情意,“我会嫁给你,也只会是你的夫人。”
“所以无论我们做了什么,你都不用觉得抱歉,不用觉得有违礼数,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前世的记忆一幕幕在江殊澜脑海里重现,让她忍不住有些难过。
她和临清筠真的错失了太多。
“世事无常,或许明日,或许下一刻,我便会死去,成为旁人茶余饭后提起的一个遗憾。”
“所以我要及时行乐,要胆大妄为,临清筠,你会陪我吗?”
临清筠被她话里的低落和那个刺耳的字眼戳得心疼不已。
梦里江殊澜病重的模样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临清筠用力把江殊澜按进自己怀里,宽大的手掌隔着单薄寝衣感受着她的温度,却仍然平息不了他心底那阵没来由的恐慌与痛楚。
“你不会死。”他沉声道。
“好,我不会死。”江殊澜笑了笑,语气轻松地顺着他的话说。
“那你会不会陪我?你还没回答呢。”
“会。”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临清筠的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一字一字认真道。
江殊澜没发现临清筠眸中深藏的偏执在意。她只是想着今日把这些话说开后,临清筠应不会再觉得他不该与她太亲近了。
他并非迂腐刻板的人,克制守礼只是不愿轻慢了她。
若是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他会顺着她,陪着她。
如同前世一样,临清筠总是愿意什么都以她的意愿为重,给她足够的尊重与呵护,也永远让她顺心遂意。
紧密拥抱下,江殊澜发现临清筠微微躬腰,像是避着什么。
曾和他同床共枕过很多个日夜,江殊澜自然知道清晨时他为何会这样。
但江殊澜还没来得及就着此时的氛围和临清筠做点别的事,便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问他:
“你昨夜是不是叫水了?”
她隐约记得,临清筠中途曾用他的外衣包裹住她,唤了叶嬷嬷叫侍女重新备了热水送进来。
“嗯。”
临清筠答道。
昨夜过了头,水放凉了,他怕她会生病所以重新叫了热水。
“那岂不是人人都以为我和你昨夜……”
“澜澜担心旁人误会吗?”
临清筠眸底蕴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暗色。
江殊澜摇了摇头,“不是怕谁误会。”
“只是觉得有点亏。”
“为何?”
江殊澜慵懒地蹭了蹭他的胸膛,遗憾道:
“人人都以为唯阳公主昨夜和临大将军这样那样了,但其实并没有,我岂不是担了虚名?”
“说不定还有人议论我是个荒.淫无度,色胆包天的公主。在京郊猎场就这般毫不避讳,将你带进公主帐留了一整夜不说,中途还叫了水。”
临清筠温声问:“为何叫了水便会有诸多猜想?”
“澜澜,你好像,很懂这些……”
江殊澜立马吻住他,不让他把话说完。
缱绻缠.绵的一吻结束,江殊澜才微喘着在临清筠耳畔轻声引诱道:
“我还在册子上学了些别的东西,临大将军,想试试吗?”
江殊澜觉得自己此时像是话本里的女妖精,引诱着想让正直守礼的书生和她一起放纵。
“乖。”
“你昨夜累着了,好好休息吧。”
江殊澜用略带遗憾和可怜的眼神望着他,一言不发。
临清筠闭了闭眼,无奈地吻了吻她的鼻尖,“饶了我。”
“我会忍不住,会不知满足。”
“但我不能在这里要了你。”
江殊澜趁机和他提起:“那以后你每晚都陪我睡好不好?”
“在你的卧房,我的寝殿,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你都陪在我身边。”
除了白日,漫长的黑夜里江殊澜也想与他待在一起。
能夜夜与他相拥而眠,是她曾拥有过却又早早失去的幸福。
临清筠发现江殊澜似乎越来越黏人了。
他很喜欢这种被她依赖、被她需要的感觉。
“好。”
他微微用力,用拥抱填补两人之间的距离。
临清筠心底的贪婪以江殊澜对他的信任、依赖与纵容为食,已经无法再被关回笼中。
他的澜澜,再也没有机会从他身边离开了。
无论是骄阳还是鲜妍花朵,她都只能留在他的臂弯之中。
江殊澜和临清筠用完早膳走出公主帐时,便察觉附近经过的人齐齐低下了头。
江殊澜抬眸看了看临清筠,略带得意的眼神似乎在说:“看吧,我就说会这样。”
临清筠温和地回望她,笑而不语。
暗自关注着他们的人紧接着便看见,唯阳公主笑容灿烂地牵住临将军的手,还踮起脚在他耳边亲密地说了什么。
临将军也温柔耐心地微微俯首,配合她的动作。
这两人不仅毫不避讳,竟还当众这般亲近,路过的人都行色匆匆地离开。
京郊围猎已经结束,今日众人便该回城了。
营地中要带回的东西还未归置好,有关唯阳公主与临将军的议论就已在世家子弟中传遍。
“你们说,他们昨夜是初次,还是常态?”
“瞧着她走路的模样,要么是早已适应了,要么是临将军不太行。”
众人哄笑开来。
“你们不要命了!竟这般猜测皇室公主!”有人制止道。
“就是,心里想想就得了,还说出来,不怕被处置?”
“有什么好怕的?谁不知道这个公主如今就是靠临将军护着的金丝雀,你还拿她和云月公主一样看待不成?”
“但她终究是先帝独女……”
“先帝都崩逝几年了,你怎么还拿这个公主当回事啊?”
“你……”
“你们大启的好男儿,原来只会聚在一起议论他人私隐。”
众人的议论戛然而止,面露尴尬。
墨玄峤轻飘飘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们,语带轻蔑道:
“狩猎时技不如人,畏首畏尾,背后议论皇室公主时倒个个神采奕奕。”
他抽出腰间的长鞭随手一挥,便吓得刚才那个言语间最过分的男人仓皇躲避。
“原来是个窝囊废,”墨玄峤慢条斯理地收起鞭子,“真没意思。”
见墨玄峤百无聊赖地走远了,众人才松了口气。
“我们完了。”有人面如死灰地说。
“胡说什么呢?吓傻了?人都走了。”
“他是北武国四皇子。”
“那又如何?他又不能插手大启的事。”
“蠢货!无论唯阳公主多不得势,被北武国的人撞见我们在背后那般议论大启公主,一定会有人来追究罪责。”
“真……真的吗?你别吓我。”
几人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便有一队禁军齐步走来,堵上他们的嘴把人带走了。
最气派显眼的营帐中,禁军统领石森拱手道:“陛下,那几人已经被关押了起来。”
皇帝点了点头,仍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书,冷淡道:“言语最恶劣的那人,杖毙。”
“其余人杖责八十。”
“卑职遵命。”石森领命退出营帐。
北武国四皇子来使,大启不可能不派人暗中监视。
那些人用污言秽语议论唯阳公主时,墨玄峤本可以装作没听见,径直沿着自己原本的路线离开。
但他却转向走到了他们面前,把事情挑破。
如此一来,无论是为了皇室还是大启的颜面,这些人都会被处置。
但墨玄峤为何会过去?是为了让大启皇室丢脸,还是为了维护公主?
石森担忧公主安危,在心底存了个疑问。
回城途中。
江殊澜没再像来时一样坐马车,而是与临清筠各自骑了一匹马。
江殊澜以前惯骑的马早已被江柔借故处置了。这次来猎场,临清筠提前为她重新挑了一匹,与他那匹战马同脉,但要温顺很多。
“我进宫的时候,让林谨再去将军府看看你的伤吧。”江殊澜说。
昨晚共浴时,她看过他身上每一道伤口,有些已经恢复了,但有些应还需要些时日。
方才皇帝让人来传话,说皇后听闻江殊澜近来身体抱恙,宣她进宫去让太医瞧瞧。
江殊澜隐隐能猜到皇后叫她去的真实目的。
“我从宫里出来后直接去将军府,今晚……今晚就留宿在你府上,明日我们再一起去参加春分宫宴。”
虽然已经约好了,但说起要留宿的时候江殊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陪你一起去。”
当年先皇后的死与宫中脱不了关系,先帝死因也存疑,临清筠不放心让江殊澜独自进宫。
“但你是外臣,没有皇帝允许,他们不会放你进后宫。”
临清筠侧首看她,温声道:“我若想去,无需任何人首肯。”
江殊澜很喜欢他这副自信强势的模样,偏偏他还用温润如水的声音说着这种旁人会觉得大逆不道的话。
她就更喜欢了。
“那你在我母后的寝宫里等我?我想去看看。”
“好。”
江殊澜的母后崩逝后,她父皇一直让人继续打理着延乐宫,维持它的原状。
后来江黎登基,为表对先帝和先皇后的尊重,他并未让他的皇后住进延乐宫,而是另选了一处宫殿居住。
一直保留至今的延乐宫便成了除皇陵以外,江殊澜常去怀念父皇与母后的地方。
前世离开京都养病后,江殊澜从未再回过自己出生、长大的延乐宫。
而未带临清筠去见见她的父皇与母后,也是她与临清筠成婚时的遗憾。
这一次,她想告诉他们,如他们将全部情感交付给对方那样,她也找到了那个可以携手相伴一生的人。
甚至,不止一生。
江殊澜和临清筠的马并行着,两人的背影在旁人看来实在太过登对。
亲眼目睹有人被杖毙后,已无人敢再随意议论他们,但仍有人不时偷瞧。
没人能按捺住心底的窥私欲。尤其是当公主、将军这般尊贵身份,与暧.昧风.流这些最能挑动神经的事有所牵连时,人们会更好奇。
墨玄峤也目光沉沉地看着江殊澜与临清筠的背影。
这两个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在众人眼中把他们的亲密无间坐实。
是觉得这样,她便不需要嫁去北武国吗?
他的画中美人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墨玄峤唇角含笑,轻夹马腹追了几步到两人身侧。
墨玄峤声音温柔道:“京都多是非算计,身为皇室公主也有种种束缚与限制,殿下总有疲于应对的一天。”
“或许殿下可以考虑,与我一同去北武国看看塞外风光,做世上最自由的公主、王妃,甚至是皇后。”
江殊澜并不搭理墨玄峤,连丝眼风都未分给他。
若真要说,墨玄峤便是她懒得应对的人。
江殊澜的反应在墨玄峤的意料之中。
但他没想到,临清筠竟也不似昨晚那般戾气外露,反而一直神色平静地目视前方,周身盈着温润之感。
是又拾起了人前那副随和斯文的面具,还是已经不会再被他激怒了?
墨玄峤笑了笑,转而对临清筠道:“这么漂亮的美人,若是早早香消玉殒,岂非人间憾事?”
“临将军应也不愿意看她被京都这些糟心的人和事害死吧?”
“死”字一出口,墨玄峤便如愿看见临清筠握着缰绳的手微动,像是想对他出手。
但不知为何,他又敛回方才一闪而过的杀意,侧首道:“四皇子远道而来,不知礼数也情有可原。”
“但三番两次打扰我与殿下,实在是有些失礼。”
墨玄峤耸了耸肩,无奈道:“我只是好心提醒。”
“你可一定要把她守好了,一刻都不要松懈。”
在大启京都,墨玄峤能做的事暂时有限,也不清楚江殊澜到底会遭遇何种致命的危险,只能提醒临清筠警惕。
“否则无论她是香消玉殒还是随我远走高飞,将军可能都会追悔莫及。”
临清筠温和道:“四皇子放心。”
“即便是有朝一日你横死街头,公主都不会有事。”
也不会离开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鱼渔 10瓶;哒哒哒哒跑起来鸭、欣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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