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花开烂漫, 正是一年好景时节。
江殊澜与临清筠接连几日都同乘马车出门游玩,随行护卫常带着风筝、浆果和各色糕点远远跟着。
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而唯阳公主府中无一人理会仍跪在门前的范明真。
几日下来, 范明真一直跪在由他自己铺就的那堆石子上。
只在江殊澜和临清筠牵着手出门游玩或一同回府时,范明真才会抬眸看向他们。
直到两人亲昵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再也看不见时,范明真才会重新垂首, 望着地上的灰尘出神。
江殊澜似乎,并不打算理会他。
但这一步已经迈出来了, 范明真无法再回头, 江柔身边也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
范明真唯一的希望,在且仅在江殊澜这里。
范明真在唯阳公主府门前跪的第四日, 江殊澜望着润泽万物的绵绵细雨, 似乎才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个人。
春雨如酥,别是一番缥缈美景。但江殊澜不爱在雨天出门,便只和临清筠一同待在府里。
江殊澜百无聊赖地望着檐下滴答而落的雨珠,忽然虚指了指叶嬷嬷正端来的樱桃和茶水:
“嬷嬷, 把这些东西摆到府门前去, 我与将军过会儿就来。”
“也该去看看范大人了。”
“是。”
临清筠正在翻动军册的长指绷了绷,不动声色地问道:
“澜澜要让我一起?”
他本以为江殊澜会自己去。
似是当真犹豫了一番, 江殊澜眉间微蹙,侧首问他:“若是过会儿看见我狠心的一面, 你会不会觉得我没那么好了?”
“如果会的话,那就我自己去。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和你一起看昨日新买的话本, 好不好?”
临清筠放下军册, 温声道:“不会觉得你有什么不好。”
“只是担心我若去了, 你会玩得不够尽兴。”
“毕竟,他曾是澜澜未婚的驸马。”临清筠低声道。
江殊澜听出来,临清筠是担心他和范明真同处一地,她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话里话外还有不加掩饰的低落和吃味。
江殊澜觉得自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两人越来越亲近之后,临清筠似乎也越来越明白该如何牵动她的心绪——
知道她会舍不得,他有一分的不舒服都会显露成五分,只等着她来哄他,慰他。
江殊澜不知道的是,其实正相反,有千万分的偏执在意,临清筠也只敢显露毫厘。
再多,他怕会惹她烦,让她恼。
“他算哪门子未婚的驸马,”江殊澜语带轻嘲,“名不正言不顺,也无任何人或物能证明。”
近来有关范明真、临清筠与江殊澜的各色流言已传遍京都,若是她和临清筠一起出去,正面和范明真对上,来围观的人恐怕的确不会少。
“莫非随便来个乱七八糟的人说同我有婚约在身,我都得拿正眼看他吗?”
江殊澜走近书桌,慢悠悠拿开临清筠手里的军册放在一边,转而坐在他腿上,柔声道:
“况且我家夫君爱吃醋,小心哄着宠着都还不够,哪儿能让他独守空房,胡思乱想?”
两人靠得很近,气息缠绕,临清筠欲吻江殊澜,却被她纤柔的指尖轻轻按住薄唇。
“所以……临将军要继续处理公事,还是同我一起,去看看外面那只正垂死挣扎的东西,解解闷?”
江殊澜的指尖轻缓地描摹着临清筠的唇形,似是在拒绝他的吻,又似是在引诱他做些别的。
“先不必管他。”
临清筠把江殊澜扣进怀里,在她耳畔低声道。
话音落下,还未等江殊澜再说些什么,临清筠便吻住她的唇,辗转碾磨。
吻得越来越深时,临清筠开始一点点抛弃克己守礼的模样,让她只能攀着他的肩借力,软着身子承受他深情的掠夺。
裙衫的领口被扯散了些,雪白的肩颈触及雨天微湿的空气,缀有盛放花朵的裙摆被卷起来,与他天青色的衣衫登对极了。
“不行……不能在这里……”江殊澜小声控诉。
两人胡来时虽不分是在白日还是黑夜,却也只在床榻之上。
这会儿还在书桌旁,手边便是她未读完的游记和他未处理完的军务。
江殊澜实在放不开。
但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情.动时的娇媚模样有多美。
临清筠恍若未觉,仍肆无忌惮地向她索取,要她把所有温柔与情意都交付给他。
让他可以确认,她是他的。
只是他的。
跪在公主府门外的范明真什么都不是。
江殊澜艰难地克制那些羞人的声音,很快在他的进犯中散了意识,只能随着他浮浮沉沉。
身后的书册落地时,江殊澜的心神短暂地聚拢了一瞬,随即又迷失在临清筠沉哑的呼吸声中。
不知过了多久,临清筠才终于抱着她去沐浴,又为她换了新的裙衫和发饰。
还不忘把被他吻尽的口脂补上。
江殊澜用略带幽怨的眼神望着他。
她明明跟叶嬷嬷说一会儿就过去,结果耽搁了这么久。虽无人靠近寝殿,但见她换了衣裙,又重新绾了发髻上了妆,恐怕也不难猜出。
江殊澜觉得自己真要无颜见人了。
都怪他。
看出她眸中的嗔怪,临清筠唇边含笑道:
“方才我准备抱你回榻上,是你不愿,不能怪我。”
江殊澜面颊微红,还带着朦胧水雾的眼眸蓄着薄羞凝了他一眼。
方才他的确曾打算抱她回榻上,却是准备直接抱着她起身,继续用那种姿势……
她自然会慌乱地阻止。
“临大将军越来越过分了。”她幽幽道。
“谢殿下纵末将越来越过分。”临清筠从善如流道。
江殊澜:“……”
也的确是她纵的。
虽说白日里在书桌边成事的确太过刺激了些,可江殊澜也不得不承认,临清筠已经越来越熟悉她的身体,她也乐在其中。
所以她才会柔柔地勾着他的肩颈,忍着羞意回应他。
但这就不必让临清筠知道了,不然他恐怕会愈发不加节制。
他常年习武,但她的体力却实在不算很好。
“澜澜今日的眉妆,想要轻一点,还是重一点?”临清筠温声问道,唤回了出神的江殊澜。
江殊澜下意识答:“轻一些吧,配你给我挑的浅色衣裙。”
瞥见临清筠微微颔首时唇边带着浅淡的笑意,江殊澜忽然反应过来——他方才也这么问过。
这个人真是,越发没个正型了。
“抱我出去看戏。”等他慢条斯理地帮自己画完眉,江殊澜故作镇定道。
临清筠心里一动。
“澜澜不怕被别人看见?”
江殊澜慵懒随意地朝他伸出胳膊,“谁要管他们怎么看。”
“我累了,不想走路。”
都是临清筠害她没了力气,所以他得负责为她解决走路的问题。
临清筠顺着她的意思,轻手将她抱起,又在她耳边低声提醒:
“过会儿别害羞。”
江殊澜轻轻吻了吻他的喉结,语调微微上扬:“在你面前才会害羞。”
在别人,尤其是范明真这种垂死挣扎的小人面前,江殊澜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唯阳公主,骄傲而清冷。
公主府门前。
范明真已跪了数日,众人见实在无事发生,便渐渐都散去了,不再围观。
再加上今日是雨天,便更无人会为一桩无关痛痒的小事驻足。
而叶嬷嬷安排人在避雨处摆好桌椅和浆果、茶点后,才逐渐又有人撑着伞聚起来。
人人都看得出,唯阳公主终于准备料理这件事了。
但众人等了又等却不见唯阳公主现身,便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你们说,公主晾了他这么多天,真的会搭理他吗?”
“会吧,场面或许还会很有趣,上回公主不就堆了个‘状元雪人’来解闷?”
“没看错的话,那阶沿上是放着个火盆吗?暖春时节,这火盆总不会是拿来取暖驱寒的?”
“你们看得出来吗?火盆里那个长柄的东西,像是个烙铁……”
“当真是烙铁!莫非公主是想……”
议论声高高低低地传入范明真耳里。
他也看到了那个已经被烧红许久的烙铁,却一直未等到江殊澜出现。
她或许,是真的打算对他施以烙刑。
叛主的贱奴或是身负重罪的犯人才会受的烙刑。
静静等待江殊澜出现时,范明真已在心底细细思忖过。
若江殊澜当真想用这种羞辱意味十足的方式来惩罚他,只要能让她觉得解气,他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
从想手握重权到寻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再到如今只求能活下去。
范明真眼看着自己的底线一点点后退,已再无任何余地。
心比天高没用,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的确命比纸薄,只能低头。
在活下去的机会和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的尊严之间,范明真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作何取舍。
但看着身形高挑的临清筠抱着笑容明媚的江殊澜在公主府门前出现时,范明真的心还是猛地一窒。
先皇后崩逝之后,他从未再见过江殊澜笑得这么放松。
围观的众人见唯阳公主和临将军姿态亲昵地出现,不约而同地都垂下了头,不敢直视。
公主为君,他们是民,自有应该避讳的时候。
唯独范明真反而抬起了头,目光一瞬不错地看着临清筠把江殊澜放在椅上。
他看见江殊澜笑着朝临清筠抬了抬下巴,又指了下桌上那盘樱桃,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撒娇。
而临清筠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拿起樱桃和旁边的银签,轻巧地去除樱桃核之后把柔嫩嫣红的果肉喂至她唇边。
而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则很快浮现心满意足的微笑。
江殊澜淡漠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瞥来时,范明真忽然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他来跪求江殊澜取消婚事的那个大雪天。
春雨微凉,他本已淋了许久,没什么感觉了。
此时看着宛如一对璧人的江殊澜和临清筠,范明真却突然觉得周身被冰封雪埋的寒意覆得严严实实。
若自己当初没有想往上爬得更高些,而是真的在先帝崩逝后好好陪在江殊澜身边,他与她,会不会也像此时的他们一样幸福。
一步错,步步错。
他已经彻底错失了原本触手可及的阳光。
江殊澜并不想知道范明真心里在想什么,她看向范明真,只是因为方才听临清筠淡声道:
“澜澜,他在用我很不喜欢的眼神看你。”
“了结他的时候,我可能会从剜掉他那双眼睛开始。”
范明真的眼神中夹杂着悔与憾,望着江殊澜时好似有几分情真。
江殊澜也很厌恶他这种眼神。
“夫君若是想,此时便可以剜掉他的眼睛。”
江殊澜侧首看向临清筠,声音又轻又软道。
作者有话说:
澜澜和小临恩恩爱爱,顺便拿快要死的范明真解解闷~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祈 3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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