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脸上的泪珠被临清筠温柔地拭去后, 江殊澜又牵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说:
“可我知道你是为了替我报仇,才会对江黎他们做那些事情, 我又怎么会怕你呢?”
方才的猜测还未来得及得到证实,临清筠便被江殊澜这句话说得心里一沉。
“澜澜觉得,我是因为你才变成那样的?”
“难道不是吗?”
江殊澜被他问得一愣,很快又道:“那时我发现自己虽然没办法触碰你, 你也看不见我,但我其实并未完全离开。”
“我知道你为何会忽然性情大变, 所以有心疼, 有愧疚,却绝不会有你所担心的恐惧。”
当初得知自己是中毒而非生病后, 江殊澜曾想过要报仇, 也怀疑过父皇与母后崩逝的原因,可受困于虚弱的身体,她终归只能是有心无力。
临清筠把她的遗憾和痛恨都看在眼里,但共度的那段时日, 他们都对这些事情只字不提。
他是承担了属于她的那份仇恨, 才把原本那个自己生生剥离出来,成了外人口中弑君谋权, 杀人如麻的临清筠。
听出江殊澜话里裹着心疼和歉意,临清筠的心终于还是沉入了深渊。
原来她是这么以为的。
她心疼于他的转变, 却不知道他只是卸去了那层只为她而有的伪装,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而已。
临清筠抬手把江殊澜揽进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乌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叹了口气。
“不用心疼, 也不用愧疚。”
不知为何, 江殊澜觉得自己似乎从临清筠的话里听出了浅淡的无奈和……消极。
江殊澜下意识回抱住他的腰身,轻声问:“你还是觉得难过吗?”
临清筠摇了摇头,很快掩下那些无法与江殊澜言说的情绪,状似轻松地调笑道:
“不是难过,是想着我做的饭菜还被孤零零地放在那儿,看样子是被嫌弃了,没人想吃。”
“想吃的,我都饿了好一会儿了。”
听出他不愿继续说,江殊澜也适时止住话头。
要让临清筠再也不下意识向她隐瞒那些或许没那么清晰明快的情绪,或许还是应该慢慢来,她也不急于一时。
“你做的饭菜吗?老夫人会不会以为你也和林谨他们一样,不相信她的手艺?”
今早江殊澜原本想和临清筠一起做早膳,但林老夫人非说他们是嫌弃她的手艺,把他们从厨房赶了出来。
临清筠轻抚着江殊澜的头发,不动声色地说:“林老夫人下山去了林谨他们那儿,帮忙解一种罕见的香毒。”
江殊澜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只语气轻快道:“那山上岂不是只有我们两人了?”
“嗯。”
“那,临将军……”
江殊澜微仰着头靠近临清筠耳畔,语气暧.昧地说了什么。
临清筠笑了笑,垂首吻了吻她嫣红的唇.瓣,温和道:
“老夫人不在,但她的话也还是管用的。“
江殊澜知道,临清筠的言外之意是他们还是得继续节制。
撩拨失败,江殊澜佯装不悦,轻轻推开临清筠,问:“我要去用午膳了,你怎么还抱着我不放?”
临清筠笑而不语,只是抱起她往屋外走。
江殊澜故意道:“又抱我,我都快要不会走路了。”
除了她主动撒娇要求,江殊澜发现上山后临清筠也常会抱着她走路,像是以前她生病时那样。
那时是因为她虚弱无力,连起身都很困难,现在却纯粹是两人之间的乐趣了。
“那也无妨。”临清筠低声说。
江殊澜心底忽然闪过一丝不明的奇怪情绪——
好像,临清筠真的觉得他可以就这么抱着她一辈子。
但她还未来得及深思,便被浓郁的饭菜香味吸引。
“临将军的手艺真好。”
前世他们成婚后,一日三餐也是临清筠在做。为了顾及江殊澜的身体,菜色常偏清淡,味道也都很好,只是那时她实在提不起什么胃口。
此时江殊澜虽还未看见,却不难闻出临清筠应做了不少合她口味的菜。
“那过会儿多用一点。”临清筠叮嘱道。
江殊澜知道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偏瘦,每回也都会听他的多用一些好让他放心。
但不知为何,今日临清筠还不让她动手拿竹箸,非要由他来喂她。
“这是连饭都不用我亲自吃了?”江殊澜失笑道。
临清筠未免有些过于照顾她了。
“不愿意让我喂吗?”临清筠轻声问。
看着临清筠蕴满了柔和情意的眸子,江殊澜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无奈道:
“不是不愿意,是怕被你宠坏了,以后我会忍不住恃宠而骄,越来越不知满足。”
前世除了实在重病无力时,江殊澜从没让临清筠这么照顾过她。
那时不愿自己像个废人似的什么都做不好,她也别扭过,但后来都被临清筠时时刻刻的体贴和温柔消融了。
“不用怕。”
临清筠继续把菜喂到江殊澜唇边,见她乖乖吃下后才说:“澜澜是我的夫人,自然可以恃宠而骄,也可以不知满足。”
江殊澜觉得临清筠对她无底线的顺从和宠溺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被他这么呵护着,江殊澜忽然意识到,前世她的重病给临清筠带来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所以他仍会因为曾经的失去而不安,想起前世种种之后,他便开始更加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江殊澜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只好先顺着他的意思,安抚他的不安。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她会慢慢让他放下那些沉重绝望的过往。
所以等用完午膳,临清筠又要喂她吃切好的新鲜瓜果时,江殊澜也都乖顺地配合他。
两人坐在院子里下了会儿棋,见天色越来越昏暗,江殊澜说:“恐怕要下雨了,我们进屋吧。”
看出江殊澜神色间隐约有了倦意,临清筠温声问:“要休息一会儿吗?”
山雨欲来,竹院里也开始起风了,他怕江殊澜会受凉。
江殊澜点了点头,“用完膳之后就有些困倦,左右今日无事,可以多睡一会儿。”
“而且下雨天,正是适合睡觉的时候。”
每回听着雨声江殊澜都能睡得很好。
“我陪你。”临清筠收好棋盘,又走到江殊澜身边抱起她往两人的小屋内走。
江殊澜这回没再多问,只是如往常一样环着他的脖颈,轻轻靠在他胸膛上温声道:
“以后我们都陪着彼此,好不好?”
她再也不会离开他那么久,再也不会让他不安难过了。
临清筠喉结微滚,微微颔首,声音不自觉有些轻哑,“好。”
头一沾上软枕,江殊澜很快便睡着了。
临清筠起身点好安神香,又回到江殊澜身边安静地抱着她待了一会儿。
离开小屋时临清筠轻轻掩好了门,远远望了一眼床榻上江殊澜熟睡的身影后,他终究还是取下了门锁。
她一定不会离开的。
他不需要用到这个。
迈步走出竹院后,临清筠瞥了一眼仍守在不远处的邢愈,很快收回目光走进旁边的林子里。
“将军,卑职有罪。”
临清筠甫一走近,夏问便单膝跪地请罪道。
邢愈上了山,便是夏问的失职。
“自去领军棍。”
军纪严明,夏问知道自己该领什么责罚,临清筠便没再多提,转而问:“山下有何事?”
若无要事禀报,夏问不会给临清筠传信号,打扰他与江殊澜独处。
夏问拱手道:“皇帝命人去了公主府,让您进宫一趟。”
“东宫的人拦住了?”
“是,他也已经招认,此行的确是被太子派去清点私兵。”
太子果然沉不住气。
事情就快结束了。
“你守在院外,若有任何人进去打扰公主休息,你知道后果。”
那药能让江殊澜在熟睡时调养心神,不会对她的身体有损。
在他回来之前江殊澜应不会醒来,但临清筠仍不允许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趁机接近她。
“卑职遵命。”
夏问很清楚,将军只给人一次失职的机会,再有便永不会再用。
将军离开后,夏问径直走到邢愈身边,丢了一小包什么东西给他后便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守着。
邢愈感觉出那是金创药和纱布,他并未推脱,接过后便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抱歉,让你受罚了。”
他也是护卫,很清楚失职一定会有后果。
夏问目不斜视道:“技不如人,这次我认了。”
言外之意,邢愈不会再有下次机会。
“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上山?你也看见了,上来之后将军也不会让你见公主。”
邢愈正色道:“各为其主,你要完成临将军的命令,我也要确保殿下的安全。”
他们都知道公主与将军关系亲密。将军要求过夏问,对待公主要比对他更加忠诚。邢愈也一直记得,公主曾吩咐他要听从临将军的命令。
但他们都很清楚,他们的主子不是同一个人。
作为公主和将军的亲卫,两人已算彼此熟悉。但此时他们也都看得出来,将军的确把公主和别的人隔绝开来了。
不会有危险,却也绝不算正常的处境。
同为护卫,夏问很清楚,一旦找到机会,邢愈仍会亲自向公主禀报。
这是他的职责。
一个要维持现状,一个要打破表面的平静,他们两人的立场便因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临清筠想早些回到江殊澜身边,便足尖轻点,身姿矫健地在山林间穿梭,很快便下了山往宫城的方向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熟睡的江殊澜额间便开始隐隐升起了热意。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
感谢为澜澜和小临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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