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见江殊澜动了念头想去看看那些花, 临清筠正欲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放下来,却忽地瞥见她颈间有刺眼的红痕。
他神情未变,眸底却倏然间有了些许沉敛的戾气。
视线移至江殊澜正攀着他肩颈的纤细雪腕, 临清筠发现那里也有一处。
无人会比他更清楚它们从何而来。
情动时,临清筠会克制不住地想在江殊澜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想弄乱她,玷污她。
可此时看着那两处染在她白皙肌肤上的暧.昧红色, 临清筠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呼吸也重了几分。
察觉临清筠一直凝视着她的手腕, 江殊澜也垂眸瞥了一眼, 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开始在意那些浅淡的握痕。
她肤白而柔薄,即便什么都不做, 只是被临清筠攥着手腕吻一会儿, 也会很快起些或轻或重的痕迹。
若有出门的打算,江殊澜便会于晨起后让临清筠帮在她颈间的红痕上轻轻涂抹一些药膏,要不了多久便能消退。
而手腕和别的地方平日里都有衣物遮掩,江殊澜便连药膏都懒得用。
江殊澜已经习惯了。但临清筠此时的眼神却让她觉得, 他好似有些不能接受。
“怎么了?”见临清筠一直沉默着, 江殊澜柔声问。
临清筠摇了摇头,随即温柔地在她手腕和颈间的红痕上浅浅吻过。
“这些地方疼不疼?”他小心地问。
江殊澜神情微顿, 很快回应道:“不疼的。”
昨日只是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稍微大了些才留了痕迹,远远没到会让她疼的地步。
自他们开始亲密, 除了最初那回,后来临清筠无论有多沉湎其中,都会克制着, 极尽耐心, 没让江殊澜再疼过, 至多也只是累得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临清筠每回也都不会忘了细心帮她上药,以求能将亲近时带来的酸软和不适降到最低。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临清筠的眼眸仍微垂着,声音微哑地喃喃:“不疼就好。”
“不疼就好。”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看见他此时小心翼翼得近乎卑微的模样,江殊澜的心猛地一痛。
“清筠……”江殊澜把声音放轻到极致,靠近后与他呼吸相织,“你太紧张了。”
从临清筠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里,江殊澜看得出来,他很害怕会再失去她。
而她昨日那场来势汹汹又很快散去的风寒,应是把临清筠拉回了前世她病重时的记忆里。
所以他此时才会因为几道根本无关痛痒的红痕而在意成这样。
“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没有任何病痛,你可以放心一些,也轻松一些。”
江殊澜不愿让他一直这么精神紧绷下去。
他越发无微不至,近乎病态地照顾与呵护她,江殊澜便越觉得他似是成了一把正不断被拉紧的弓,她担心有朝一日那根弦会绷断,伤了临清筠。
临清筠逐渐收敛起那些翻涌的阴郁情绪,恢复了平常温和如水的模样,“好,我听夫人的。”
他应了下来,江殊澜却能感觉出临清筠只是在强作放松。因为他克制的眼神仍会不自觉地往她腕间那抹红痕看去。
他做不到不去在意。
把临清筠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江殊澜其实已经没了看花的心思,却也只能隐下自己的担忧,面色如常地和临清筠一起揭过这个话题。
接连两日,江殊澜都和临清筠过着和前世如出一辙的生活。
平静而幸福,似乎并不存在任何亟待解决的问题。
就好像他们中间未曾隔着那漫长的三十年,他们一直住在这个小院里。
江殊澜还未来得及想好该如何应对临清筠过于紧张不安的心绪,便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自住进这个小院之后,她开始越发嗜睡了。
还住在竹院时江殊澜便发现自己有些容易犯困,这两日变得更加明显了。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环境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熟悉和安逸,这两日来,江殊澜除了用膳时会觉得清醒,饭量也会比之前稍微大一些以外,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懒倦的。
即便有意识地想强撑着多与临清筠待一会儿,她也会忍不住慢慢在他怀里安静睡去。
大多数时候都在睡梦中度过,是以即便已经搬进来两日了,江殊澜每回醒来时看见眼熟的帷幔仍会觉得有些恍惚。
黄昏时又在床榻上醒来,被临清筠抱在怀里的江殊澜没来由地想起了林谨的小师妹。
江殊澜记得,前世林谨带着已经与他成婚数月的小师妹一起来看望江殊澜时,那个原本性子活泼俏皮的姑娘变得沉静了许多。
那时在问起原因之前,江殊澜先发现她的胃口变得好了很多,且与病中的她一样有些嗜睡。
但江殊澜是因为体弱和服的药里有安神药材,而她是因为怀了与林谨的第一个孩子。
江殊澜隐隐有了些猜测,却到底因为没经验,不太敢确定,便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去见一见林老夫人。
她怕自己想错了,会让临清筠跟着白白期待一场,便打算先不与临清筠说。
临清筠看出她醒来后不久便在沉思,轻轻按了按她纤软的腰肢,温声问:“在想什么?”
但平常对他并无隐瞒的江殊澜这回却摇了摇头,声音轻软地撒着娇说:“在想我们临大将军会不会嫌我贪睡。”
临清筠的眸色黯沉了下去。
他知道,江殊澜没有说实话。
“不会,”临清筠拥着江殊澜,吻了吻她的额角,“我会陪在你身边,等你醒来就能看见。”
江殊澜笑了笑,“可我最近整个人都懒怠了。”
临清筠宠溺道:“无妨,倦了便该歇息,这再正常不过。”
“那你呢?”江殊澜问,“日日守着我,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无论是军营那边还是别的,临清筠肩上有很多放不下的责任。
临清筠摇了摇头,“陪你便是最重要的事。”
“其余的事都已安排下去,无须担心。”
江殊澜没有多想,又像前几日一样乖乖地被临清筠抱去用膳。
被临清筠喂着他亲手做的饭菜,江殊澜的思绪缓慢地聚拢,想起之前临清筠曾说起过和江柔有关的事,她问:
“江柔死了?”
临清筠点了点头。
“那对夫妇有闹出什么动静吗?”
江殊澜知道临清筠的人肯定会把事情做得很干净,有些好奇江黎会作何反应。
临清筠动作温柔地为江殊澜轻拭唇角,“没有。”
“那个女人还在继续为江柔筹备几日之后的生辰宴。”
江殊澜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临清筠既然要杀江柔,便肯定不会隐瞒她的死,反而会让江黎知道得很清楚。莫非皇后是不愿接受现实,所以自欺欺人地觉得江柔还活着?
江殊澜知道江黎他们的死期也已经近了,没再继续思忖任何与他们有关的事。
皓月当空,江殊澜慵懒地与临清筠一起赏着如绸的月光。
“父皇把半枚兵符留给了我,就放在公主府寝殿内,你抽空回去取一趟吗?”
禁军统领石森说,父皇把兵符交给他暂为保管时曾留了话——那半枚兵符是他留给江殊澜的护身符而非枷锁。
江殊澜很清楚,执掌兵权不是自己擅长或感兴趣的事,便打算在临清筠和江黎撕破脸之前把兵符给他,多添一分胜算。
大启军认兵符不认人,只要兵符在他们手里,江黎不会有任何机会。
但临清筠摇了摇头,拒绝道:“你把兵符留着。”
临清筠还拿出了先帝交给他的那半枚主将兵符放进江殊澜手心里,“这个你也拿着。”
江殊澜皱了皱眉,“为何要我拿着?”
与兵法相关的事她从未了解过。
临清筠唇边有柔和轻浅的笑意,“属于帝王的那半枚兵符未出现时,我在军中有没有这半枚主将兵符都没有差别。”
因为他站在那儿,便是大启军的主心骨。
所以对付并无太多实际势力的江黎,临清筠的确胜券在握。
“而若是帝王与主将的兵符合二为一,即便是我也要听令,其余大启军便更会令行禁止,唯命是从。”
“所以合该由你拿着它们。”
“嗯?”
江殊澜没听懂其中的因果是怎么来的。
临清筠吻了吻江殊澜白皙微凉的颊侧,温声说:“那半枚兵符是先帝留给你的护身符,这半枚,是我给你的投名状和承诺。”
“我说过,会做你手里的刀。”
无论以后他们身处什么位置,江殊澜都是唯一能让他甘愿俯首听命的人。
“若是澜澜想做女帝,我也会是你最忠诚的臣下。”
前世临清筠为先帝和江殊澜杀仇敌,守江山,这一世无论以什么身份,临清筠仍然会陪在江殊澜身旁,护她裙角无痕,眉梢无忧。
江殊澜终于明白了临清筠的用意。
他是想让江殊澜安心,所以才想把能摇撼大启江山的兵符全都交给她保管。
但江殊澜很清楚,江黎死后,不会有比临清筠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他前世便是一位很好的君主。
而且江殊澜不仅对做女帝毫无兴趣,如果不是经历了巨大变故,其实她还曾向往过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游遍大江南北,用自己的画作和文字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再编写成游记与世人分享。
江殊澜自幼便喜读游记,她的父皇与母后也十分支持她去做一个自由洒脱的公主,他们会在江殊澜身后为她撑起一片天。
可是后来江殊澜的母后与父皇身故,她有了仇恨和遗憾,也有了应该负担起的责任。
遇见临清筠已是上天眷顾。
“你知道我为何喜读游记吗?”江殊澜靠在临清筠怀里轻声问。
临清筠心脏猛地一颤,巨大的慌乱如潮水般几乎将他淹没。
“为何?”他假作不知。
“我虽自幼在宫中长大,却曾希望能过上无拘无束,来去自如的人生。”
“想尽可能看更多更远的风景,见形形色.色的人。”
身为皇室公主,却想过最自由的生活。
“是不是很天真?”江殊澜语带轻嘲道。
“那现在呢?”临清筠低声说,“如果你想离开的话,等这些事情结束后我们可以……”
“不想了,”江殊澜打断他的话,“我报仇之后势必会打破大启朝堂的平静,自然也需要承担起接踵而至的责任。”
她不能既想报仇,又想有自由安定的生活,不能那么贪心。
“我从未想过做女帝。有些事情我或许能做,却不一定会有你做得好。”
事关江山社稷,江殊澜清楚其中分量。
“所以我不需要你的投名状,也不需要你做我的刀刃,反而想认真地问一问你,愿意和我一起承担这些责任吗?”
前世临清筠坐上那个位置后没有一日过得舒心,江殊澜不知道除了因为她的离开以外,是否还因为他并不喜欢坐在那儿。
他能做得很好,却不一定愿意做。
她不想勉强临清筠。
临清筠有些急切地问:“你也会留在京都,与我一起吗?”
临清筠一直知道江殊澜想去各处游历。前世因着身体虚弱无法成行,但临清筠不知道她今后是否会想离开京都。
又是否愿意让他跟着。
他前世为江殊澜寻遍世间游记,这一世也可以与她一起游遍山川湖海。
江黎妄图以兵权挑拨他与江殊澜,却不知道,江殊澜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力。
方才听江殊澜提起喜欢看游记的原因,临清筠几乎以为她想等事情结束之后便远离这一切。
包括他。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临清筠便觉得连自己的灵魂都是痛的。
江殊澜愣了愣,轻声说:“我自然会与你一起,无论在哪儿。”
她是父皇的独女,那原本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没道理她把重担移到临清筠肩上,自己却去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待在哪里都可以。”临清筠认真道。
见气氛有些过于严肃了,江殊澜语气轻松地调笑道:
“你不自己把兵符收着,就不怕我像当今皇后一样,意图谋反吗?”
若江黎的皇后有能合二为一的兵符,也不必大费周章给江黎下药了,皇权和兵力都唾手可得。
“澜澜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临清筠正色道。
皇位,权力,他的性命,无论是什么,临清筠都会毫不犹豫地一一捧给她。
只要江殊澜允许他一直待在她身边。
听见临清筠情话般的真挚承诺,江殊澜忽然意识到,其实她父皇早已为他们今日的局面做了很多安排。
父皇把主将持有的半枚兵符和大启的暗探网交给了临清筠,把本该由帝王持有的半枚兵符和邢愈他们那些精心培养的手下留给了江殊澜,就连护卫宫城的禁军统领石森也暗中听命于江殊澜。
这些便足以证明,江殊澜的父皇当初其实并非完全信任江黎,只是未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或是找到了证据却没来得及寻到更加适合坐上皇位的人。
那时的江殊澜才十四岁,单纯善良。父皇或许曾想过把她推上那个位置,却又很清楚那不仅会让她终生困于宫城,或许还会更早招来杀身之祸。
而边关战事告急,临清筠也不得不领兵出征,归期不定。
所以他把皇位传给了虎视眈眈的江黎,却把权力分给了临清筠和江殊澜两人。
而最终的选择权其实早在那时便交到了江殊澜手里——
因为先帝很清楚,无论如何,临清筠不会伤害江殊澜。
临清筠是他看着长大的。
无论是被江殊澜忘记的那些儿时与临清筠相处的场景,还是临清筠长大后对江殊澜的关注与在意、想以军功向他求娶江殊澜时的决心,先帝都看在眼里。
甚至可以说,江殊澜的父皇利用了临清筠对她深入骨髓的在意,让临清筠成了一把可以为江殊澜杀尽豺狼虎豹的利刃。
一手促使临清筠成了他离开后,可以继续保护江殊澜的人。
再往深了想,当初父皇在临清筠向他求娶江殊澜后便放出消息,说要为她和范明真赐婚,或许也是为了刺激临清筠更加在意江殊澜。
所以父皇才选了没有任何家世背景,江殊澜又从未对他动过心的范明真。
那道空白的赐婚圣旨从未在人前宣读过,可以任由江殊澜自己写上她愿意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且不必因牵扯任何显赫的世家大族而犹豫。
父皇能让大启国泰民安数十年,以仁德治世却并非没有帝王心术。但这些都是江殊澜的猜测,早已无法向父皇求证。
可她始终相信,父皇做到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否则此时的她和临清筠也无法如此游刃有余地与江黎周旋。
父皇让石森转告她,那半枚兵符不是枷锁,是因为他一直知道,比起权力,自己唯一的女儿其实偏爱山川之景。
他给了江殊澜可以做选择的底气和能力,却并不要求她沿着他的路走下去。
若非骤然身故,他一定会做到自己曾经的承诺,让江殊澜成为世上最自由快乐的公主。
想起自己因为近来越发嗜睡而生的那个猜测,江殊澜下意识问临清筠:
“你说,我们能成为他们那样好的父母吗?”
江殊澜见过世上最称职的父母,却不知自己以后能否让她和临清筠的孩子也在那么美好的爱与阳光中长大。
临清筠的心跳重了几分。
他用略带薄茧的指腹缓缓摩挲江殊澜的脸颊,难掩心动地低声说:“会的。”
他的澜澜,无论什么身份,都会是最好的。
但他……
临清筠微微垂首,浓黑的鸦睫掩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当晚,江殊澜仍然很快便睡着了,却睡得没有之前那么沉。
是以临清筠轻轻吻了吻她后起身时,江殊澜是有感觉的。
江殊澜猜测临清筠是趁她睡着了,去和夏问商量什么事情。
但半梦半醒间等了会儿还不见临清筠回来,江殊澜心里忽然划过一阵不安。
她很快睁开眸子,拿起床边的裙衫穿上后打开了房门。
明月当空,能浅浅照亮前路,可江殊澜未能在院子里看见临清筠。
似有所感,她提裙去往院门的位置看了看,果然发现那扇已经紧闭几日的门此时正虚掩着。
像是等着她去打开。
江殊澜没多犹豫,很快便定了定神往院门外走。
没走多远,江殊澜便听见不远处隐隐有打斗声和人声传来。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是临清筠和墨玄峤的声音。
北武国的使臣不是离开京都了吗?墨玄峤怎么会在这里?
没来由地,江殊澜选择暗自隐藏身形,放轻动作慢慢靠近,最后停在了一个可以看清他们两人,自己的身影却能被草木遮挡的位置。
打斗已经停下,临清筠与墨玄峤正说着什么。
另一侧,均带着伤势的夏问和邢愈停在一棵高大的树上。
邢愈蹙着眉问:“怎么回事?”
夏问也有些不太明白,但他还是说:“墨玄峤已经查到公主就在这座山上,一直想靠近,但山下的人没让他得逞。”
“那他怎么在这儿?”
“今日将军命我留出一条口子。”
邢愈难以置信道:“是将军故意放他上山的?”
他是公主的护卫,将军之前都不允许他上来。墨玄峤分明对公主不怀好意,却能顺利通过山下的层层守卫走到这里。
“将军要做什么?”
夏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看着公主隐于夜色中的身影,夏问意味不明地说:“或许是为了让公主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临要借情敌让澜澜看清他的真面目啦!
双更合一,今天被姨妈打垮,日万失败(卑微.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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