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沈昱庭到达京城这日,阴沉了好几日的天空终于飘起了雪,他在宫城外下了马,踏着风雪径直进了宫。
在门口约莫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后,薛进脚步匆匆地赶来,手里还撑着伞,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待他极恭谨客气,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似是诬告沈昀这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沈昱庭对他这做派清楚的很,心里满是鄙夷,不愿与他多说,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薛进也不恼,依然尽心地给他撑着伞,带他去了内殿后便默默退下了。
殿内香雾缭绕,建元帝在帘后闭目打坐,沈昱庭屏气凝神,安静地跪在地上等待着,忽然想起曾有传闻说陛下追求长生术,一心炼丹求道,渐渐疏于朝政,近段时日更是连早朝都不上了,看这情形,传闻怕不是真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帘后有了动静,沈昱庭立刻俯下身道:“微臣沈昱庭,给陛下请安。”
“起来吧,此次你征战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建元帝说话声音很慢,却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开口直截了当。
“微臣不敢,只求陛下明察,当年云州城里,大部分是边境百姓,我父亲并没有故意延误战机,通敌更是无稽之谈,还望陛下明鉴。”
建元帝淡淡地开口,听不出一丝喜怒:“此事薛进已经禀过了,事后查明,云州一事并无不妥,是他一时失言,朕已罚他半年俸禄,让他亲自去天牢接了你父亲出来,给沈将军赔罪。”
听到此处,沈昱庭便明白,这就是结果了,于是只能俯首道:“谢陛下隆恩。”心里却是苦笑,原就是莫须有的罪名,平白无故遭了大罪,还要感恩戴德,而那颠倒是非黑白之人,却只是罚俸半年,这薛进竟被如此宠信么?
出了内殿,沈昱庭脚步急促,薛进跟上来,快走两步与他并肩而立,带着他一贯的虚假笑容道:“小沈将军,真是对不住,我这人老了不中用,记性也差了,陪陛下聊天解闷时,话一多,难保不说错一句两句的,还好查明沈将军是清白的,不然我可真是罪孽大了。先前便有意请沈将军喝茶,谁知将军军务繁忙,未能一叙,这要是早些熟悉了,我也不至于说岔了,让将军受这牢狱之苦。小沈将军,你说是不是?”
沈昱庭听得明白,他这既是威胁警告,又有拉拢之意,只是不知他薛进在朝堂已经如此势大,还拉拢他们沈家一介武将做什么?突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心里一惊,不再深想,只含糊应付着薛进。
他们刚到天牢门口,立刻便有守卫小跑着过来行礼:“薛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
薛进朝他挥挥手,守卫便识趣地走在前头引路。
“请吧,小沈将军。”薛进的声音就如同这牢房里的一阵阴风,飘在腐败霉烂的空气中。
天牢本就昏暗潮湿,再加之这几日下了雪,里面更是阴冷湿滑,寒意彷佛能渗到骨子里。沈昱庭暗暗地捏紧了拳头,无法想象父亲是怎么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的,穿过一个又一个狭窄逼仄的过道,他终于见到了沈昀。
沈昀背对着他躺着,身形消瘦,看那背影苍老了许多,床上的被褥显然是新换的,想是有人得知他得胜归来的消息后,见风使舵,才换了好一些的物件。
“父亲。”沈昱庭声音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愤怒。
沈昀听见他的声音立即转身,激动地扶着床沿要起来,欲开口说话却是先咳了起来。
“父亲。”
沈昀摆摆手,示意他安心,缓了缓道:“无事,老毛病了。”在这阴冷不见天日的牢里住了这么久,他身上的旧伤早就发作,入了冬以后更是难忍,前些日子还又发了热。
“父亲,回家吧。”沈昱庭一刻也不愿多留,只想带父亲离开这里。
薛进走上前,谄媚地笑道:“沈将军,陛下的赏赐都已经送到您府上了,太医也在府上等候,奴才扶您出去。”
沈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扶着沈昱庭的胳膊,挺直了腰背大步迈了出去。
薛进笑着留在原地,一改方才的讨好奉承,露出阴狠的眼神,拿出白色帕子擦了擦手,冷笑着啐了一口道:“咱们走着瞧。”
到了沈府,果然早有人把府里收拾得妥妥当当,里里外外修葺一新,看起来比先前富贵不少,他府里原就只有一位老管家和几个家丁粗使婆子,看这手笔应该是出自宫里无误了。
谁知他们刚走到门口,沈昀忽然咳了好大一口血,眼看着要昏倒在地,沈昱庭眼疾手快撑住了他,“太医!太医!”
其实这一路上回来,沈昀一直咳个不停,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沈昱庭心里一直忧心忡忡,印象里的父亲总是威武强壮,说话中气十足,如今却虚弱地像一个垂暮老人。
“张太医,怎么样?我父亲这病要紧么?”沈昱庭轻轻地关了门,跟着太医出来问道。
张太医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将军身上原就有旧伤,到了寒冷季节便时常发作,在牢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旧疾复发,前些时日应是发了热,未能及时医治,这才越拖越重了,现下需得仔细调养。”
“是,那就劳烦张太医了。”沈昱庭拱手行了一礼。
“小沈将军放心,这是我分内之事。”
回到房里,沈昀已经醒来,招手让沈昱庭过去坐下,轻声道:“阿昱,你可知我毕生所愿?”
“知道,解北狄之患,还边关太平。”
沈昀点点头,咳了一声道:“那如今经此一战,你有何想法?”
“骑兵。”沈昱庭刚一开口,便见原本还虚弱的沈昀瞬间有了神采,欣慰的看着沈昱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北狄骑兵凶猛,且战马高大强壮,耐力持久,在战场上极占优势,若我们想彻底击退他们,就必须建立一支比他们更为强大的骑兵,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
“是,北狄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不耐久战,且他们部落之间分散而居,若我们主动出兵突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们定无还手之力。”沈昱庭顿了顿道:“我原打算此次奏请陛下准我再去宁州,宁州良城水草丰美,最宜养马,也适合骑兵训练,只是不知陛下能否准允。”
“好。”没等沈昱庭说完,沈昀便笑着点头,似是没听见他话里的担忧,郑重同他道,“择日你就上奏,去宁州,不要在京城了。放心,陛下会准的,早在陛下即位之时,就曾有过北进意图,只是那时连年征战,百废待兴,不得不休养生息,如今倒真的是个好机会。对了,你今日见到薛进,他可有说什么?”
“他似有拉拢之意。”沈昱庭不愿父亲再忧心此事,便只简单答了。
“阿昱,尽早上奏,去宁州吧,京城里怕是又要掀起风浪了,沈昀压低了声音:“自古太子立嫡立长,可先皇后并无子嗣,几位皇子都对那位置虎视眈眈,明争暗斗,薛进早已不知是谁的人,你尽早离了这是非之地,不要搅入这浑水。”
“那父亲您呢?”
“我也是时候奏请陛下,辞官养老了,如此一来许是能平静一阵子,你在北地也不用挂念我,我在家好好将养就是。况且,他们越是针对沈家,陛下对咱们也越是放心。”刚一说完,沈昀又咳了起来,随后自嘲道:“你看,这下连辞官的理由都不用费心寻了。”
腊月初九这日,在庆功宴之前,沈昱庭特地进宫请求面见建元帝,不过这次倒是没让他等多久,很快便有内侍宣他进殿。
“你来啦,不用跪,站着吧。”建元帝端坐在椅子上,对于沈昱庭的觐见似乎并不意外。
沈昱庭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没有时间细想,上前躬身行礼道:“陛下,臣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要奏。”
“说吧。”
沈昱庭很快理了思绪,把组建骑兵,遏制北狄一事悉数上奏,甚至提到了夺取云州以北地区,那片区域原本就是大周国土,渐渐被北狄侵占,在多年前的云州一战中,由于薛进的阻挠,沈昀并没有再向北进军,如今也算是旧事重提,只是不知陛下作何想法。
殿内又重新安静下来,建元帝听完并没有出声,依旧紧锁着眉头,让人看不出喜怒。沈昱庭不禁抬头看了一眼,他发现今日的建元帝虽说衣着装扮与平日并无多少不同,可眼里的精光却是掩盖不住的,怔愣间,那道犀利的眼神看过来,他赶忙又低下了头。
只听得稳重的脚步声过后,建元帝竟站在了他身前,扶直了他的身子道:“骑兵易建,只是,这北狄战马难得啊。”
“陛下,臣以为沙月国的战马与北狄的不相上下,况且北狄的马最早也是出自沙月。”
“沙月?你想从沙月买马?”
“回陛下,正是。”
建元帝沉思片刻,再开口,却是开诚布公地同他说起了另一件事:“先前朕曾接到密报,沙月王似有归附我大周之意,只是之后的线报便断了,此行,还需秘密探查沙月王庭,看他们究竟是何意图。”
沈昱庭震惊地抬头,眼前的陛下清醒又精明,根本不似传闻中那般疏于朝政,至于为什么会如此做派,只怕是另有隐情。
“待会儿在宫宴上,朕会封你为威北将军,镇守宁州,至于其他事,需得秘密进行。”
“谢陛下,臣遵旨。”
“朕听说解玉城之围中,还有顾家小子的事?”建元帝话锋一转,忽然问起了顾南越。
沈昱庭不敢隐瞒,低头称是,“顾大人前去上任途中,忧心前线战况,便前去玉城增援,千钧一发之际,射杀呼延英,救臣于险境。”
“他顾家这一辈倒是出了个出息子孙。”建元帝笑笑,看向沈昱庭道:“那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们了,记住,见机行事。”
“臣遵旨。”
宫宴上,建元帝大赞沈昱庭,当即便封他为威北将军,命他组建骑兵,镇守西北。
只是,一同下发的,还有三皇子萧衡被封肃王,年后启程前往封地甘州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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