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刚由平城搬到景城那会儿，伊葵好一阵不适应，大概是有点水土不服，心脏病犯的频率越来越高。
“囡囡乖，再忍一段时间，医生说你下半年就能做手术了。”
周末的午后，阳光斜洒进来，她搬了张小凳帮母亲择菜，择到一半，胸口又突突地闷疼。母亲连忙去翻出阿司匹林，喂热水送进她口中，轻抚她的背，缓解疼痛。
伊葵吃了药好受了些，扯出一抹笑让母亲放心，“好的。”
阮若君瞧得极难受，“是妈妈不好，没能给你一副健康的身体。”
伊葵摇摇头，握住母亲有细茧的手，“不是的，能来到这个世界，我已经很满足了。”
父亲过世得早，母亲独自一人辛苦操劳养大她，开着早餐店攒存款，为了治好她的心脏病，特意搬到景城来，找最优秀的外科医生，做心脏搭桥手术。
“医生说，手术成功后你得住院休养一段时间，咱们在景城要呆很久，妈妈替你联系了当地最好的高中，明天就能转过去。”
伊葵的成绩佳，联系的学校——景城一中，没理由拒绝好学生。
次日清晨，昨晚降了场小雨，闷热的暑气久久未散，蝉声连绵一片。
灌木丛小野花四仰八叉的，花瓣尖儿被晒得橘黄。
阮若君将女儿送到校门，再三询问道：“囡囡，真的不需要妈妈陪同么？”俗话说得好，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伊葵轻轻“嗯”了声，消掉母亲的忧虑，“我自己可以的，你不是还约了中介挑店铺嘛，我怕耽误你时间。”
阮若君确实挺忙，想在景城也开一间分店。也就同意道：“好，有什么事给妈妈打电话。”
伊葵点点头，接过装档案的文件袋，目送母亲离开。
她从北正门进来的，景城一中比她想象中大很多，她绕着石板路寻教学楼的指示牌，差点迷路，来到明德楼时，恰逢预备铃打响。
负责带她的班主任叫孔海峰，教生物的男老师，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有种常年养成习惯的严肃。
他将伊葵的档案归类，先给了两本今天要上的主科课本，“你先用着，剩下的教材明天去教务处补齐，至于校服，过几天会有新货，让班长带你去报码数取。”
正好轮到生物课，孔海峰交代完事项，领着伊葵离开办公室，带她去高二（9）班。
伊葵是高一学期结束离开平城，转到景城一中，是作为插班生进来，直接插到高二的班。
孔海峰简单提了下，9班是重点班。高二分科之后，学生按成绩排进25个班，一中主理科，所以分为平行班，重点班，创新班。文科那边只有平行班和重点班。
听名字，创新班是最高等级的，里头学生的成绩基本霸占排行榜前100名。
这个机制有趣在，每两次月考就会更换一回班级，依据月考的平均分更换。因此，仅有的两个创新班里，尖子生们都力争上游。
景城一中霸占着最优的生源，设立分班等级，还会专门奖励每回月考的第一名。倒是印证了一句话，成绩好的孩子有糖吃。
原本伊葵理应进平行班。转校生，尤其非本地户口的学生，学校不会给太多优待，但她的成绩太好，即便不能破例进创新班，进重点班也足够了。并且有两月一次的分班机制，其实进哪个班都没区别，一到月考，成绩会将你公平地按到该呆的班级里。
高二（9）班在崇尚楼二楼，伊葵跟在班主任后面，像只乖巧的小尾巴，棉质长裙晃下浅浅的影子。
从走廊经过的每一间教室，都宽大敞亮，比她原来在读的附中教室要大得多，细碎日光折射在磨砂的窗面。
离9班还有几米距离，门口传出一阵嬉笑怒骂的吵声，仗着班主任还没来肆意吵闹。
孔海峰板下脸，偏偏在他进来后，那群兔崽子静得比谁都快，愣是揪不出可骂的口子。
见伊葵安静等在前门，像是等待他的命令，孔海峰这才脸色缓和了些，唤她进来。
班里的学生早就注意到门口的女生，她抱着课本，齐刘海低马尾，穿着棉质衬衫和长裙，领口缀有木耳边，手腕露出的一截皮肤白得透明，挺漂亮的，就是看起来不太健康，身子弱得好似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但有几个长相混的男生还是很给面子，两指捏在嘴边吹了声口哨。
“正啊，新同学。”
伊葵低下头，走至讲台的黑板，写下自己的名，轻声念道：“大家好，我叫伊葵，请多多指教。”
教室稀稀拉拉响起掌声，像是看在孔海峰的面子上才配合一下，有股骨子里懒散的优越感。
伊葵倒没什么感觉，她初听老师提到以成绩分班，就觉得大家应该不会太热情，他们自己之间估计也不熟。
“好了，你就坐后面吧，下周会换座位。”孔海峰指了第四列末尾的空位，话里有不会持续太久的意思，让她将就一下。
伊葵点头答应，她脾气好，即便一直坐后排也没关系。
她低头走下讲台，目光扫及光滑程亮的桌面，只有课本和寥寥几支笔，后排的地面零散堆着背包带子，第三列最后的位子也是空的，旁边男生的桌洞里则堂而皇之搁着打火机。
对方的眼神也跟她对上了，正是刚才吹口哨的那几个同学其中之一。
他似乎不认为是该遮掩的羞事，还冲她露出大白牙。
伊葵微怔，下意识挪开视线，来到最后一排的座位，慢慢坐下。
她的同桌是个嚼着口香糖的短发妹子，脸是那种有点野性的漂亮，左耳别着碎钻耳钉，桌面只有一本生物选修二，甚至没有笔。
“郗冬香。坐这儿可别给我惹事。”同桌侧眸斜睨她一眼，自报姓名后，规训她道。
伊葵静静地点头，并不介意女生隐藏的敌意。
郗冬香好像更瞧不起她了，轻嗤一声：“原来是个没脾气的。”
下课后，前桌的女同学倒对她挺有好感，主动与她交好，“我是巩清雨，你可以叫我小雨。”
伊葵软声回：“好的，小雨。”
巩清雨长得秀致，刘海是三七分的温婉，冲她友善笑道：“是我的错觉么？你有点呆呀。”
伊葵也回应笑，没有否认她的第一面印象。
呆不呆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上完新学校的第一天课，巩清雨约她放学去逛小食街，有点增进感情的意思，但伊葵心系学习，不好意思地婉拒了。
难怪班主任先给她课本顶着，景城一中的进度太快了，她之前学的起码慢了半个月，而且教材版本也不一样，她萌生出危机感。
“那好吧，你知道教务处在哪儿不，我明天陪你一起去拿书？”巩清雨很贴心。
“好，麻烦你了。”伊葵脸微红，有点不善言辞。
第二天，校园两旁的梧桐吹得沙沙响，树叶落了一地，迎面拂过的风燥热。
伊葵分了两趟才拿完课本，幸好有巩清雨，否则她得拿五趟。
路上巩清雨还给她交代了9班的一些情况。
“能在重点班的，成绩都不差，家境也是，所以他们都不太正眼瞧人，老师也有点管不住呢。”
伊葵理解地点了头。
这样倒是能解释班里对她的冷漠。
“比如郗冬香，除了包耀那帮人，谁也不搭理，她可高傲了。”
伊葵问道：“包耀是谁？”
“就是昨天冲你笑的那个男生，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他每天都要去天台抽烟。”
伊葵对上了脸。所以他桌洞才会有打火机。
巩清雨像本百科全书，对9班的情况了如指掌，聊到尾声，她忽然紧张地低声道：“可惜他最近请假了。”
伊葵懵懂地眨了眨眼，听着巩清雨继续科普：“老孔说是请假，但班里都知道，他就是不想来上课，学校拿他没办法，只好在他每次旷课的时候挽尊是请假。”
伊葵想到第三列最后的空位，也对上了。
“我跟你讲，他次次年级第一，去年高考卷学校让好几个班考过，他出来的分数比上届的状元还高。”
伊葵附和道：“原来是这样。”景城一中对成绩好的学霸很宽容。
“葵你怎么像只没有感情的回话机器…”巩清雨聊到喜欢的人，有点情不自禁，本来聊得快没淑女形象了，忽然发现伊葵好像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没有的。”伊葵摇摇头，她也注意到巩清雨对那人有特别的情绪，并不想扫兴。
巩清雨便继续说下去，“你不好奇吗，他年级第一，为什么不在创新班，而是在重点班。”
伊葵配合道：“为什么呀？”
她们这时已经走回教室，背后忽然冒出个男生撞了下巩清雨，戏谑道：“哟，小雨又在分享季爷的八卦呢，我说你怎么急着拉拢新同学，原来是寂寞了，想找个同僚听你聊暗恋啊。”
巩清雨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急忙反驳道：“不是，你别乱说……”
那个男生是包耀，长得略混，校服也不好好穿，领扣没有系，松松垮垮的。
他调侃完巩清雨，大摇大摆回到教室，一屁股坐在位子上，还冲郗冬香啧了一声，说：“你们的话题没意思透了。”
郗冬香皱眉，瞪了他一眼，“你有意思，每天上天台扮烟鬼。”
包耀嬉皮笑脸的，“我这叫情调，不像你，整天只知道季前季后。”
一提到他，郗冬香的神情顿时就变了，罕见的柔和，“他什么时候回来？”
包耀耸耸肩，随口道：“看心情呗。”
郗冬香眉间掩不住的失落，伊葵安慰着还在难受的巩清雨，从后门进来，不免也注意到同桌的变化。
第三列的空位子，有那么大的魔力么？
她好像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伊葵有点儿好奇，但是一上课，她又迅速被知识填满了，无暇想别的。
中午放学，伊葵跟巩清雨去校外的便利店买关东煮，这还是伊葵头一回尝试吃快食，像偷腥的小猫咪。
她盯着店内的贴纸7-eleven，橙绿的配色，好奇道：“小雨，那个人为什么不在创新班呀？”
巩清雨愣了下，有点难为情，说：“因为他谈恋爱。”
伊葵微微歪起头。
巩清雨：“分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被发现谈过恋爱的，成绩再好也不会进创新班。而他偏偏是谈得最厉害的那个，高一换过的女友数不清，有一回他还跟人在实验室…然后就被通报批评了，学校大概对他又爱又恨吧。”
谈到这儿，氛围似乎沉重了些，巩清雨又开玩笑道：“不过这条规定，可挡不住想谈恋爱的学霸。现在创新班，有进了之后再谈的，也有从高一谈到高二瞒过老师的，班对还不少。”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大概是因为他最近在谈的女友，就是创新班的女神芮湘。
伊葵了解后，轻点着头，“确实呢。”
巩清雨忍不住捏她的脸，埋汰道：“你果然是一只无情的回话机器，岂有此理。”
别说，手感还挺好，就是没几两肉。
伊葵任由她搓扁捏圆，也不反抗，身子被捏得有点晃，一双纯净的眼眸眨也不眨，好像在发呆。
口袋里的阿司匹林快吃完了，她周末得跟母亲去趟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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