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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继续


第7章

        她泛着凉意的指尖在他的伤口留恋,甚至是恶劣地加大了力气。

        其实,沈淮清也没有撒谎,昨日这伤口有些疼,可是一夜过去,伤口早就结疤了。

        的确不怎么疼。

        只是,如今倒不是疼。

        这种感觉,他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形容。

        他觉得眼前人熟悉却又陌生,她的指尖泛着凉意、淡淡的桃花香从她身上传出来,他不自觉地想要往后撤退,却只发现他无路可退——身后是墙壁,他无路可逃。

        心中想要逃离,可是他的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往前凑了半分,直挺挺地把他送到她手里。

        等到沈淮清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究竟是干了什么样的蠢事,他居然主动把额头凑了上去。

        正准备开口解释,忽然听见对面的姑娘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嗓音娇媚、语调轻快,他虽然看不见,可是刹那间,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千万树桃花,粉白相间、绽放在枝头。

        “公子,真的不疼吗?”宋南鸢笑了笑,歪着头、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额角,宛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不疼,还请姑娘自重。”

        沈淮清深吸一口气,只是嗓音到底还是沾染上几分喑哑。

        “那好吧。”

        她便收了手,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太多情绪。

        越瞧他额头的伤口,宋南鸢越是觉得刺眼,她眯了眯眼,心中多了几分记恨。

        “公子,你饿吗?”他既然说了不疼,她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翻出放在竹篮最上方的桃酥,忽而开口道。

        沈淮清一心想要跟这姑娘撇清关系,没有半分犹豫便回复道:“有劳姑娘挂念,在下不饿。”

        说完这句话,他还觉得不够,欲盖弥章补充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他欲从地上起身,猝不及防,她双手按在他的肩上、往下压,似笑非笑道:“公子,你这么着急走干什么,奴家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琉璃似的眼眸转了转,美眸流转、娇艳欲滴,故意拉长音调、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公子对奴家有所图谋,所以才这般慌乱?”

        “姑娘,请你自重。”寻常饱读诗书的太子爷此时翻来覆去就会这么一句话,倒是让人忍俊不禁。

        只是眼前人,可不会因为他的两句话便随便害怕。

        谁会怕一个瞎子呢?

        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有意作弄他。

        自然巴不得他越惨约好、越慌乱越好。

        如此,她心里才会舒坦些。

        她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他被她圈/禁在一个角落、动弹不得,这个姿势大大取悦了她。

        宋南鸢觉得现在也挺有意思的,他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倒也是有意思,她可以等等,过段时间再把他关起来、让他哭。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此时倒是出奇的默契,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万籁俱寂、微风吹动,她弯腰、居高临下望着他,风吹过,她鸦青色的发丝轻轻垂在他白玉似的面庞上,他便当即红了耳朵。

        呼吸交缠,他甚至可以闻见她发间若有似无的桃花香。

        原来,那个递给他绣帕的姑娘也是她啊。

        沈淮清心中如是想到。

        若是他能看见、若是他面前有面铜镜,他便能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是有多么欲盖弥章,欲语还休。

        可惜啊,他看不见。

        忽然,寂静的氛围被他肚子发出的声音打破,沈淮清暗自唾骂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不过是几天没吃饭,便饿了。

        他一个锦衣玉食、华服美玉滋养长大的太子爷,哪里体会过什么饿肚子?

        “公子,原来,这就是你口中的不饿啊。”宋南鸢看见他红欲滴的耳垂,这才直起了身子,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这是这话语中的戏谑意味,无论如何都让人难以忽略。

        她弯腰的时候,一部分青丝垂在他的面容上,如今直起身子,那青丝也如浓烟般消散开来。

        羞愤欲死,沈淮清不管不顾就想要从地上起身。

        见他铁了心要离开,宋南鸢收敛了面容上的笑意,眼眸阴沉下来,歪着头、伸出右手径直掐着他的下颚,“公子,奴家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见公子可怜。”

        她声音甜如蜜糖,只是说出来的话,着实是往他心上戳刀子。

        “公子,你一个瞎子、行动不便,又不肯放下架子乞讨,难不成你真的想要饿死吗?”

        “这地方只怕你饿死了,也不会有人愿意为你收敛尸骨。”

        她语调逐渐平静下来。

        闻言,沈淮清垂下睫毛,沉默不语,眼眸中尽是死心,是啊,难不成他真的要饿死吗?

        见他逐渐放弃挣扎,宋南鸢的右手在他下颚上摩挲了两下,像是在撸猫一般,带着漫不经心的安抚意味。

        她这才收了手,右手从袖间掏出一方白色的绣帕,动作柔情万千地替他擦了擦面容上的灰尘,语气缠绵、诱/哄安抚道:“可是公子,奴家跟旁人不一样啊。”

        她的手握着帕子从他面容上轻轻扫过,“公子,奴家喜欢你这张脸,你跟奴家走,好不好?”

        宋南鸢收了手,看着默不作声的沈淮清,她挑了挑眉、宽慰道:“公子,奴家给你时间考考虑,姻缘嘛,本来就是要两情相悦,公子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选择,对不对?”

        强扭的瓜不甜,可它解渴啊。

        他最好聪明一些,不要再惹她生气。

        要不然有他吃的苦头。

        这双空洞的眼眸,流泪的时候,该有多美啊。

        闻言,沈淮清的身子骤然僵硬,他抬起头,一双空洞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前方,似乎是觉得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觉得眼前这姑娘,一言一行都是说不出的怪异。

        “公子,你饿了吧?”

        看见他沉默不语的模样,宋南鸢眼眸闪过一分满意、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惜,他倒是学聪明了,居然没说出一些让她不开心的话语。

        纤长的睫毛垂下,遮挡尽她眼眸中所有复杂的情绪。

        宋南鸢再度拿起放在一边的桃酥,两手握着牛皮袋、先把完整的桃酥掰成小块,她蹲下身子、任由裙裾四散开来,像是一朵楚楚动人的桃花。

        她右手捏起一小块桃酥,轻轻递到了他的唇边。

        “公子,奴家今日过来的时候,碰见糕点店卖桃酥,便专门为你带了一些,想来你一定会喜欢。”

        宋南鸢笑了笑,眉眼清丽、姿容无双,先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此刻,她的眼前只有这么一个心上人啊。

        感受到抵在唇瓣的桃酥,沈淮清颇为抗拒地皱了皱眉,只是想到这姑娘古怪的性子,他还是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委婉道:“不劳姑娘亲自动手,在下自己来就好。”

        他以为自己这番话进退得当、不失分寸,只是没想到听见这话,对面的姑娘还是当即炸毛了。

        宋南鸢伸出左手捏着他的下颚,右手轻而易举分开他的唇齿,以一种不容拒绝地力度把这桃酥塞到了他的口中。

        沈淮清只能被迫地吞咽下这桃酥。

        舌头卷过桃酥的时候,任凭他如何小心翼翼,他的舌头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

        因为长时间握着这桃酥,她的指尖也泛出一种糕点的香甜。

        感受到指尖传来濡/湿的感觉,宋南鸢阴沉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她歪歪头,复又用右手捏了一块儿桃酥递到他的唇边,言简意赅道:“继续。”

        即便是单单这么两个字,沈淮清也是轻而易举感受到了她的好心情,他想要偏过头、只是她的左手钳制着他的下颚,进退两难、无路可退。

        沈淮清想要好好跟这姑娘讲道理,只是他才刚刚张开嘴,她便再度将这桃酥塞到了他的口中,他于是只能被迫吞咽下这块儿糕点。

        宋南鸢挑挑眉,眉眼更是舒缓,她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好不容易得了趣,便一发不可收拾,再也不肯松开手。

        见他刚刚吃完一块糕点,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她便动作极为熟练地再次捏起一块、递到他的唇边,纤细柔软的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唇瓣。

        沈淮清于是只能被迫接受这番好意。

        那姑娘的指尖触碰到他的唇瓣,因为看不见,所以即便是这么蜻蜓点水的触碰,他心底仍旧是泛起惊涛骇浪。

        好不容易吃完,沈淮清正准备好好跟这姑娘讲解一番礼数,却不想,这姑娘竟是自然而然起身,一句话都不曾留下、便飘飘然离开了。

        这是,生气了?

        沈淮清抿唇,他呆呆然起身,想要开口挽留,却像失声一般,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空气中仍然残留桃酥甜腻的味道,可是他面前却早已是空荡荡。

        宋南鸢左手挽着竹篮,眉眼微敛、藏在袖下的右手食指和拇指不自觉摩挲,那股湿/漉/漉的感觉犹在,她眉间闪过一道厌烦。

        巷子边的乞丐见这姑娘又来了,不约而同眼巴巴盯着这姑娘挎着的篮子——她来的时候,他们便闻到白面馒头的香味了。

        这姑娘还真是善良,活菩萨在世。

        只是,没想到,这姑娘居然头也不回离开了。

        像是从头到尾不曾在意他们这些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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