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明鸿升推开门,见到明霜的那一刹,表情怔愣。
“阿爹……”明霜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随后,那双泛红的眸子里流下两行清泪。
这一声‘阿爹’让明鸿升回过神来,他终于知道面前的女子为什么会令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了。
当年他离开临安城进京赶考之时,舒氏也是这样朝着他掉眼泪的。
当时的他包袱里揣着舒氏送给他的钱财,答应舒氏不日就会接她去京城。
想起当年的事情,明鸿升的第一反应不是愧疚,而是朝屋外看了一眼,见小厮已经离去,这才将房门关上。
如今的他乃是朝中四品大员,当年的事情,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明霜看着明鸿升的动作,心中冷笑。
这便是她那薄情寡义的阿爹,见到她的第一眼除了吃惊之外,不见一丝愧疚神色,更不是问她阿娘是否安好,而是将门关上。
是啊,将门关上就没人听得到他的秘密,没人知道他是个伪君子了。
屋内只剩下明鸿升和明霜二人,明鸿升再次打量明霜。
明霜的眉眼与年轻时的舒氏相似,只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当年的舒氏更是貌美。眸中氤氲水汽,小巧挺翘的鼻头微红,泫然欲泣的模样,端得是一副楚楚可怜之相,小小年纪,已见倾城之色。
其实明鸿升已经相信明霜是舒氏的女儿了,但他进京之前并没听说舒氏有了身孕,此时面对明霜还有几分警惕,问道:“你叫我阿爹?当年我走的时候并未听你娘说她有孕。你娘呢?是她叫你来的?”
“阿娘她……她病逝了。”说起舒氏,明霜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替阿娘感到不值。
纵使明鸿升听说舒氏已经死了,也不过是皱了皱眉头。
泪水一滴滴落下,顺着面颊沾湿了衣襟,明霜哽咽道:“阿娘说她当时头一回有身子,什么也不懂。还是后来传来阿爹逝世的消息,阿娘悲痛万分晕过去,大夫检查过后才知道的。”
明鸿升走后,舒氏一直担忧思虑,形容清减,再加上舒氏的月事一直不怎么准,这才导致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都不知道。
“当年的事情全凭你一张嘴,但空口无凭,我如何能信你?又怎知你不是舒氏跟别人生的?”明鸿升看向明霜的眼中满是探究。
明霜早知道明鸿升的无耻,但听到他这样说阿娘,贝齿咬住嘴唇,淡淡血腥味。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明鸿升,眼泪流得更凶了。
“阿爹怎能这样想阿娘?这十来年阿娘心里只有阿爹一人,纵使当年得知阿爹的死讯,也没有再嫁,而是为阿爹守节十余年。就连当年阿爹给她写的信,她都保存的极好,若是想阿爹了,便拿出来看看。”明霜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袱里的那些诗信拿出来。
年头太久了,信纸早已经泛黄,可除了泛黄之外,信纸保存得极好,足以见保存之人有多用心。
不止如此,信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许是看信之人过于伤心时掉落的眼泪。
明鸿升看到这些诗信,心中竟然也回想起当年在临安城的时候,一时间眸中明明灭灭,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阿爹若还是不相信,尽可以派人去临安城打听。”明霜说道。
片刻,明鸿升摇摇头:“不必了,我信你便是。但我有一事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
明霜远在临安城,照理来说她不可能知道这些,是谁把这个消息告诉明霜的,这对于明鸿升来说至关重要。因为这代表着,已经有别的对他如今的身份知根知底的人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对于这事,明霜早在一开始就想好了说辞。
她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与其让明鸿升查出事情真相与她所说相左,倒不如一开始就实话实说。这样一来,也能让他们对她放心一些。
因此,明霜将齐修远写信告诉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明鸿升眉头一皱,迫切问道:“那人是谁?他知道了这事可会宣扬出去,对我不利?”
明霜宽慰道:“阿爹请放心,我不会让他做任何对阿爹不利的事情的,我也逼他起誓过,这事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这倒让明鸿升稀奇了,他原本以为明霜此番前来,是想要用当年的事情讹他的,让他对她们母女做出补偿。可这个女儿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而且对于他这个从未见过面的阿爹非但没有恨意,反而十分亲近。
“你来京城寻我究竟是何意?你们娘俩这些年难道就不恨我怨我?”
恨啊,怎能不恨?恨不得让你死了才好!
可这对于此时的明霜来说不过是蜉蝣撼树,况且,就这么让明鸿升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了?
他这么贪慕权贵、忘恩负义又看重名声,那她就一步一步慢慢地毁掉他如今的一切,让他一无所有、身败名裂!
这或许要比杀了明鸿升,更能让他痛苦吧。
明霜心中算计着自己的复仇计划,面上却一派温良。
她抿了抿唇,未点口脂的唇瓣殷红,叹了口气:“说实话,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是有过恨意的。我恨阿爹怎么这样狠心,对我们娘俩不管不顾十来年,这些年来我被多少人说成是没爹的孩子,阿娘为了养活我,每日替别人浆洗衣服换钱……”
“可后来就不恨了,我就是想看看阿爹,想跟别人一样做一个有阿爹疼爱的人。”明霜神情恳切,“更何况阿娘没了,我只剩下阿爹一个亲人了。而且……而且……”
说到此处,明霜一顿,面颊浮现淡淡红晕,似是极不好意思:“而且我此番前来,亦是有事要求阿爹。阿娘去的突然,我月前才及笄,如今婚事还没有着落,我、我唯有请阿爹帮我做主!”
这话一说出来,明鸿升就懂了。
原来明霜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找他,又说了这么多,左不过是为了找一门好婚事。如果明霜说她什么都不想要那明鸿升还不放心,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这样一来,就好办了。
看着明霜含羞带怯,垂眸看着脚尖的模样,明鸿升只觉得她跟当年的舒氏一样单纯。
单纯好啊,单纯些的好摆布。
更别说明霜生得如此姿色,若是将她送到哪个权贵帐中,他这个当爹的还不跟着步步高升?
众人都知道他有周国公这么个岳丈,他能有如今这个地位,也的确多亏了周家。但周家人对他的不屑是刻在骨子里的,周家的人从未真正将他放在眼里!
该到他自己做出点成绩的时候了。
明鸿升心中盘算着,自己这个便宜女儿将来可以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利益,看向明霜的眼神都不禁和颜悦色了许多。
“你放心,如今你阿娘没了,我是你阿爹,你的婚事自然有我给你做主。”
“多谢阿爹!”明霜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眉眼间几分喜色。
明鸿升看在眼中,心中冷笑果然是个单纯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他只需要稍微对她好一些,她就会献上全部信任。
立下又吩咐下人去给明霜收拾出一间客房让她休息,还让厨房给明霜做了晚饭吃。
只因明鸿升回府之前已经与同僚用过晚膳,就不跟明霜一道用饭了。
在明霜回房休息之前,明鸿升语重心长地跟明霜说道:“私下里,咱们是父女,可在外人面前,你只可叫我叔父。若是你的事情让有心人知道了,这对于你我都不利。你可明白?”
“明霜明白,关于当年的事情,我谁都不会说的。”明霜顺从地点点头,十分善解人意。
明鸿升对于她的表现十分满意,道:“很好,那你快回房歇息去吧。”
明霜看了一眼被放在案几上的那叠信,从前厅走出来。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了,明府上下都点了灯。如今才不过春末,昼短夜长,夜里起了风透着丝丝凉意。
明霜拢了拢衣襟,身子瑟缩了一下。京城的春比临安城要冷,风也更加凛冽,好似要吹进她的骨头里。
明霜由下人领着穿过九曲回廊,从垂花门走过,到了西厢客房。
将门关上,明霜一改之前温顺的表情,眸中只剩下丝丝冷意。
她故意没有拿回那叠诗信,因为那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废纸一堆。
拿着这些诗信当做证据,去状告明鸿升抛弃妻女?若她真打的这个主意,那她一开始就不会进明府,直接去大理寺告状就行了。
可一叠过了十几年的诗信,真的能作为证据,将已经是四品大员的明鸿升拉下马吗?更别说他的背后还有周国公府,只怕她将这叠诗信刚作为证据呈上去,就极有可能被挂上一个诬告朝廷命官的名头,挨上一顿板子。
她回想着方才与明鸿升的交锋,以及自己叫他‘阿爹’时的恶心感,不论如何,她总算过了这第一关。
明霜将舒氏的牌位从包袱里拿出来,细细擦拭,口中呢喃着:“阿娘,你放心,我不会让明鸿升好过的。”
说话之时,镜中映照着明霜的面容。
烛光跳动之下,那双眸子忽明忽暗,嘴角微挑的笑意和眸中泛起的冷意,将这张绝美的脸衬得妖冶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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