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拢云暗
讲八卦时,如果对方能给出一定的捧场反应,诸如“哦?”“咦?”“真的吗?”,会极大程度的激发谈话者的热情。
万鸣就被洛长鹤这句没有任何实际意思的“哦?”激励到了,说话都不磕绊了。
“实在让人想不通对吧?温逾白那名弟子是个姑娘家,听说天资不错,叛出长留后也不知下落,倒是长留的人提起来都讳莫如深,左一句欺师灭祖右一句该死妖女的。”
妖女这词最开始只是正道修士用来称呼一些行事毒辣的妖族女修,到后来做了扩大使用,几乎是对只要看不惯的女子,就都能安一个妖女的名头。
毕竟这招很好用,哪怕是不占理的时候,只要义正言辞大喝一声“呔你这妖女!”,大家便就都觉得这女子必然是有几分见不得人的行事。
当面听别人讲自己的八卦还是挺有意思的,相凝霜支着叶子有一搭没一搭听了一会,想起正事来,说道:“上座,你可不可以把我放下来啊?”
洛长鹤闻言分心回道:“施主想要做什么吗?”
她一本正经道:“我感觉到这里的土地灵气很足,想待在地上汲取灵气。”
这本来是随口一编的理由,洛长鹤竟然也回答得很认真:“施主说得有道理。”
于是他转眼,对着正侃侃而谈的万鸣开口道:“万施主,恕我失礼。”
万鸣正讲到兴头上,被这么一打断一愣,眼睁睁的看着洛长鹤行至一旁,挖了个坑将自己手中的花木栽了进去。
万鸣若有所悟。
同样是挖个坑,有些人做出来就是花匠,有些人做出来就像神迹。
他觉得佛子这一举动必定是有什么深意的大智慧,心里顿时闪过了几句“一花一世界”之类的偈语,便见洛长鹤又走回来,清润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万施主请继续讲吧。”
他又磕巴了。
上一句正巧讲到,“……据长留的人说,被那妖女迷惑,因此迷恋爱慕于她的人不知凡几”,万鸣就结巴在了这,只能:“嗯……嗯,对,不知凡几。”
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聆听不发一言,洛长鹤却在此时突然轻声开口:“都有何人呢?”
万鸣:“……啊?”
他耐心重复:“都有何人呢?”
“这,嗯……左不过一些妖修、散修之类的。”万鸣绞尽脑汁的回答道。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动则是人妄动,进而伤其身痛其骨。”洛长鹤略显冷淡的抬眼,语调淡淡,“世人不闻正法,贪恋容华,却反怪容华误他,实在愚钝。”
这句话说得十分尖锐,万鸣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也觉得有道理,附和道:“正是,这便是佛家所说的自误吧。”他说着也笑起来,“兴许人家姑娘就是坐在树上笑了笑,那群毛头小子便昏头转向了,可能人姑娘根本就不认得他。”
洛长鹤便也低眉浅笑,飞鸟从青翠苍山间一掠而过,他于寂寞春光里的一笑也安静寂寥:“……的确,如此。”
眼前偌大的抱影林依然安静得无一丝声响,万鸣正觉得有些奇怪,手上用来联络的法器却突然亮了一瞬。
他放下心来,正要张口招呼众人已经寻到持白的踪迹,法器却又突然亮了第二下——
不好,出事了!
他尚未来得及开口示警,身边人却倏然长身而起,素白的袈裟袍角一掠,刹那间已经越过深深幽林,几乎照亮天边沉沉暮色一瞬。
像疾掠而过的白色飞鸟,又像春日里不该落下的雪。
而就在洛长鹤飞身而起的那一瞬,余下众人才察觉出脚下土地的猛烈摇动。
“……师父,是地动了吗?”身后的小弟子怯怯问道。
“不。”万鸣转过头,看到佛子方才种下的那株花已不见踪影,面色凝重的示意数人上前,“情况有变,跟我来。”
相凝霜被种到一旁后,放松了不少。
在洛长鹤眼皮子底下不好搞小动作,这样子就方便许多。她便一面做贼心虚的盯着洛长鹤和万鸣两人的背影,一面悄悄分了一抹神识出去。
她是山水之中生出来的灵植,天性与林木山野亲近,远远比用上法器的修士更能察觉出林中的动静,神识没能游走多远,她便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这林中不但没有属于持白镜的润泽灵气,反而一股阴沉邪气,甚至有愈来愈盛之势。
死过一回之后她比从前要谨慎许多了,反复权衡之后没有再往前走。慢腾腾将神识又收了回来。
惊变于此时突起。
相凝霜被吸进了林中。
是的,吸,就跟有什么巨型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样,她整个花都被连根带起吸进了林中,而且还不只是她,千钧一发之时她斜斜一瞥,发现有几只正在水边梳洗的鸟儿都身不由己的朝着林中狂飞。
见了鬼了。
她意念一动,变回了方便行动的人形,足尖借力在迎面横飞而来的巨石上轻轻一点,灵力直直自掌中而出,只是一瞬,便生生在如雷霆巨洪一般的漩涡中辟了一块安全之地。
她正想落下去暂且观察一下形势,电光火石之际却忽而有淡淡洁净香气萦绕。
洛长鹤。
她反应快,这一念头初初闪过便立刻收回掌心灵力,压下修为,反身轻轻一跃,灼灼裙角一展于天际似星光飞火,之后就是坠落。
随即被人轻轻拉起。
那一个动作极轻,不带一丝烟火气,却生生将她从暴动中带着直飞而起。
借着这一高度,相凝霜才远远看到抱影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中有妖布下了瘴。
瘴是妖族的上古秘法,数百年未曾现世,据说瘴能吞噬周遭生灵,甚至是修士,继而放出没有神智只知杀戮的半妖。而此刻林中黑气弥漫,已经能隐约看到有半妖出没了。
先前入林的那数位方虞阁弟子,恐怕凶多吉少。
相凝霜颦眉,还未来得及开口提醒,身旁洛长鹤已经出手了。
只是一杖。
法杖杖首乌黑,刃光却雪亮,一杖出而天地皆静、风止蝉寂,只有辉光自苍穹山河而来,刹那间迭烟层层而又流光万里。
一杖横担日月行。
于是下一刻云破月出,林中黑气散去。
“……还不够,得破瘴眼。”相凝霜轻声道。
洛长鹤没有看她,只是反手将她推至法器之上,他则从半空俯身而落,姿态如传说中的佛鸟载银色月光落于人间。
而人间有恶妖作乱,黑气弥漫,生灵涂炭,瘴雾不休,于是佛弃宝杖,执钩刀,开杀戒。
他的动作实在很快。
万鸣率众人匆匆赶来之际,他已经挽袖收手了,收回钩刀时的姿态仿佛抚弄莲上落雪,竟然仍是悲天悯人的样子。
传说孔雀明王右手执钩刀,向下伸者,表斩断一切众生之烦恼。
此时西山月拢云暗,被破的瘴眼苟延残喘生出滔天恶念,恶鬼的哭声与弥漫的黑气融在一起,洛长鹤拈指递出一个诀,回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他的眸色在夜色里蓝得发墨,像烈火焚尽的雪夜,眼角却是红的,于是那杀意也显得冷淡。
相凝霜心中轻轻动了一下。
她想起上一世,黑水崖下,惊鸿一眼。
这一瞬迟疑,洛长鹤已经朝着瘴眼递出最后一击,相凝霜骤然想起什么,情急之下俯身一跃:“不对,等等……!”
已经迟了。
素白的袈裟衣角在苍山青翠间一闪而过,洛长鹤拉住了她的手腕,俯下身来有些不解的看她,相凝霜无奈,在最后的时刻里轻轻一笑,细碎月影中甚至光艳眩目。
“……真会害人,算了,等会可要好好抓紧我。”
一片黑暗。
再度睁眼,便是不一样的光景,洛长鹤也并不在身旁。
察觉到体内灵力虚浮,相凝霜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瘴数百年未曾现世,不仅人族修士对它知之甚少,就连多数妖族也是一知半解,她也是上一世曾经听浮迟说起过,瘴眼处有三十三层虚幻境,许多修士以为已经破瘴便掉以轻心,结局无一例外落入其中,修为无力施展,迷不得出,沦为瘴的养料。
她想到这,又生出几分兴趣来,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眼前的景象,一只手已经从身后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相凝霜一顿,却没有立刻动作。
那双纤长白皙的手流连在肩头,又滑下停至腰际,随后轻轻贴上了一具温热身体,男子低低的呼吸轻轻打在她脖颈,湿润又旖旎,耳鬓厮磨。
“……殿下。”身后的男子终于开口,“奴伺候得您不开心吗?”
相凝霜:“……”
这么刺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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