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月1

有没有这样回忆起一个人，心里有万分想念的时候，就想抬头看看天。在我们固有的思维里，人去世了就该去天上——一个我们觉得很美好的地方。可他们到达了哪里，也许只有我们灵魂和他们相遇的时候才会知晓。

        阿月学姐中等个，眼睛像棕色的玻璃珠，梳着低马尾，爱穿白色的衣服；担任学校的生活部部长，是我眼里善良的学姐，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父母心里话的孩子。她没能参加高考，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二零一六年的春天——一个春暖花开看似美好的季节，却又让人伤心。

        回家的公交车一如既往地站满了人，正是这个时间点，上班人和上学人都往家赶。车上嘈杂得很，婆婆大妈在说着今天的新闻。

        前边座位的大妈，一头蓬松的卷发，手上戴着个大金戒指，转过身对着她的姐妹，道：“你晓得不，那女子就直接从楼上跳下来了！”一边说一边摆出惋惜的表情。

        她的姐妹问道：“是不是就是菜市场那里，还把楼下的招牌给砸下来了，这人当时就没了。这女子怎么就没想开呢？诶，我听到说她之前都被车闯到了（撞了），腿都还上着石膏。”

        大妈脸往旁边左边一瞥，嘴角向左下方拉，额头皱纹也随着面部表情的需要而皱得更深，接话道：“她被车闯的时候都有抑郁症了，还吃起药的。”

        后面的姐妹点点头，好像知道什么原因而恍然大悟一般，“怪不得哦，你说她父母该多心痛哦，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哦。”

        我站在离车门最近的地方，静静听着她们口中的新闻。人就是这样，总会对社会新闻，特别是身边的，产生一种耳听八方的特异功能，想要知道前因后果。

        变天了，我逐渐感觉到闷得慌，盼望着赶紧到站。胃里一股酸，我不会晕车吧，没事，挺住！旁边的年轻男人将窗户打开，一阵新鲜空气冲面而来，感觉好多了。

        终于公交车到站了，我一边用双手用力拉扯着书包，一边对着旁边的人大声说：“可不可以让我一下，我要下车。”等我冲出公交车后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活过来了。刚刚还在想，是哪个学校的女生，在哪里离开了？抬头便看见菜市场被警戒线围住。这是我往家走的最近的一条路，现在我只得绕菜市场一圈，但在离开之前还是往前面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块白布遮住的没有呼吸的躯体，孤单寂静。

        整件事情在小区里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她是不想去学校，她妈妈把她送到学校，她偷偷跑回来跳楼的；有的说她是得了抑郁症跳楼的；有的还说是老师压迫着学习，压力大了。总之她肯定没有想到，生命的离开，星星的亮起，带来的是一条满镇皆知的新闻，别人的茶后闲谈成了她父母的心头痛。邻居聚在她家，帮她父母料理着她的后事，鞭炮响起的时候，她是真的离开了。

        从周围人口中，我得知是阿月学姐时也感到震惊，她明明是个爱笑乐观的女孩子，怎么会选择这样做？人与人相处，关注点总会更多偏向于表面，难得碰见一个愿意从心底里去认识自己的。是不是爱笑的女孩子就该永远乐观，选择用极端的方式这件事就不应该存在于她的身上。但除了她的父母和爱她的人之外，谁能真正去寻找原因，不过是把她的伤痛当成饭后闲谈罢了。

        阿月学姐是个爱笑的女孩子，笑容温暖，声音温柔。她跟我讲过英语的时态语态的使用，我现在仍然记得。有时候我们还会一起玩，听她讲之后的功课会多忙，该怎么分配学习与兴趣爱好的时间。她告诉我并不是高三就真的不能有兴趣爱好的时候，我真的差点就以为她就是个仙女，啥都会。但我不知道的是，她也会情窦初开而喜欢上男孩子，也会有厌倦每天的试卷，也会因为做不出来题而焦虑，也是有委屈自己憋着，也是个□□凡胎。

        她的男朋友在另一所学校，彼此相识于一场聚会，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小心翼翼不让老师、父母知道。“早恋”在这个时候就是不合时宜的，这个词本身就被大人赋予不好的意义，那就是一定要避免的。

        “阿华，你想考哪所大学？”阿月将头靠在男孩肩上。

        “到时候毕业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反正我这成绩也考不了什么好大学。”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想考什么大学都不知道，只是觉得未来很迷茫，成绩又不太好，唯一的出路就是毕业去打工吧。

        “你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吗？”阿月抬头看着男孩的下巴，夕阳将古铜色覆在男孩脸上，那清晰的下颌线尤其好看。

        “可能我会去当兵吧。”男孩伸手为阿月挡了挡阳光。

        “那挺好的呀，还有一年就毕业，到时候你去当兵，保家卫国，我就努力学习，等你回来。”

        “好。”男孩低下头看着正在微笑的女孩，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阿月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妈，我回来了。”

        “阿月，你回来了，洗洗手准备吃饭。”

        阿月把菜端上餐桌，把饭盛好，这时父亲也回来了。

        饭桌上，父亲像往常一样询问着阿月今天功课怎么样，阿月回答挺好的。

        母亲小心地问：“阿月，就剩最后一年了，加油哦，爸爸妈妈都相信你，一定可以考上自己想考的大学。”

        “我尽力吧。”阿月还在为数学苦恼，考的分数一次比一次低。

        弟弟醒了，在床上哭，母亲离开了饭桌。

        父亲叭一口饭后，开门见山地问：“阿月，今天我看见你和一个男孩子一起回家，他是谁？”

        阿月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肯告诉父亲她谈恋爱了。

        “他是你男朋友吗？”父亲语气有些严肃。

        “对，是。”阿月不想骗父亲。

        父亲一边夹菜一边问：“那你们对未来考虑过吗？现在的恋爱，以后在一起的概率大吗？”

        “不知道，就是喜欢呗。”阿月知道父亲又要开始将大道理了。

        “现在这个阶段尤其特殊，你们都升高三了吧，自己的未来不是更重要吗。就凭喜欢，并不能长久，只是在消耗彼此。你考虑一下吧。”父亲吃好了，也离开了饭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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