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所谓一语成谶，大概就是这样。
段屿正在去家教的路上，接到了一通电话，是王和川打过来的。
说是，黄宋被城管抓了，连人带东西都被扣押在局里，逼着他交罚款，要不然不放人。
王和川语气着急，声音听不大清楚，像是处在一片混乱之中，
段屿静了心神，隐约在那头噪杂背景音里，听到黄宋的声音，好像在骂人，不过文明人惯常会的那种骂法，很弱鸡的，就跟馒头打人似的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我马上就来。”段屿立马给家教小孩的妈妈发了一条请假的消息，然后下了公交，站在马路边上直接拦了个车去了城管局。
刚进铁门里，段屿就瞧见停在门口空地上的那辆破三轮，与周围停着一排的四轮汽车格格不入，也实在是不符合北京城的氛围。
段屿推开玻璃大门往里走，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消失了快要一年的段建国，真是阴魂不散。
“儿子！”
段建国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颤颤悠悠地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段屿的肩膀，但被段屿厌恶地避开了。
段建国身上常年不散的酒味儿让他反感。
“你怎么会在这儿？”段屿盯着段建国，顿时冷了脸，不客气地问道，“你不是应该还在x城吗？你来北京干什么？”
段建国像是料到了段屿的反应，刚开始的那点儿激动变成了麻木和警惕，他揉了揉坐久了有些酸疼的腰，故意在同事面前装出几分友好来，“来了快半年了，我也没想到你真的就在北京？我那天还以为我看花眼了，儿子，你现在在哪个大学读书？是c大？哦，不对，你成绩好，肯定能上好大学的，是不是在a大？”
“跟你有什么关系。”段屿不耐烦地打断了段建国惺惺作态的问候，抬腿就要往里闯，“黄宋呢？”
“什么黄宋？”
“别跟我装了，有意思吗？”
段屿一把推开段建国，直接进了屋，他看见黄宋正坐在小桌前面无表情地接受思想教育，王和川站在一旁和城管叽里呱啦地也不知在说着什么东西。
“段屿，你怎么来了？”
黄宋看见段屿朝自己走过来，身后还跟着讨人嫌的段建国，心下乱成一团。
他俩怎么能碰上？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王和川不要通知段屿，这人怎么就不听呢？
这下好了，好心办坏事，直接把段屿拉火坑里了。
黄宋又气又急地瞪了一眼旁边状况外的王和川。
王和川：“？？？你在这儿关系最好的不就是段哥吗？我倒是想让你女朋友来救你，你又不告诉我联系方式。”
黄宋长叹一口气，生无可恋，“算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没事吧？”段屿走近了些，一眼瞧见了黄宋手腕上的伤痕，红红的，像是血印子，“怎么弄的？”
“被抓的时候摔了一跤，没事儿，就擦破点皮，你快走吧，你不是还有家教吗？你别在这儿呆了，那谁在这儿。”
黄宋哪里还顾得什么伤痕，他只想着段屿赶紧走，跑的远远的，段建国就是个吸血虫，一旦沾上就要甩不掉了，今天被抓，说不定就是段建国故意的布的局。
段屿没听黄宋的劝，回头盯着段建国质问道，“怎么能放人？”
“交罚款啊，两千块。”
段建国说完，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他看人的时候，一向眼珠子是像上翻的，给人一种狡诈阴冷的不适感。
“老段，”同事陈阳拉住段建国，给他比了个手势，“你这儿两千块有点儿过分了，我们又不是土匪，外头那车加水果都没两千块。”
段建国像是没看到没听到，故意掰着手指头朝着段屿数，“你不是有钱吗？你妈给了你二十万，现在两千块都拿不出来？”
段屿还没开口，黄宋火气就上来了，一拍桌子叫道，“你这就是敲诈！欺人太甚，东西我不要了，你就关着我吧，爱关几天关几天。”
“我跟我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段建国白了一眼黄宋，觉得有些好笑，“我儿子有钱从来不孝敬我，今天却要拿钱来救你，你说这是个什么理？”
“你大爷的天理。”黄宋上去就想凑人，对待段建国这种不要脸的老油条，就得上拳头才好使。
但段屿拉住了他，“黄宋，这事儿我来处理，你别管了。”
“我艹，你别怕他，他打不过我。”
段屿很轻地笑了一下，明明黄宋又是负伤又是被抓，搞得好不落魄，但就现在这种情况却还能记着要给自己出头，真是傻的可爱。
“知道，没怕。”
段建国看戏似的喝了口茶，然后再把嘴里的茶渣滓吐进垃圾桶，“儿子，你还有一点儿还是像我，重情重义气。”
“两千块是吧，可以，但是车子和水果也要给我。”段屿安抚好黄宋，开始和段建国谈判。
“儿子，你这是没搞清状况呢吧？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讲条件？”段建国反问，“你想要车子和水果，行啊，三千块，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段屿站在桌前，眼神晦暗不明，他和段建国双方对峙，谁也没想着退让，他实在是了解段建国，段建国就是个油滑的老狐狸，冷不丁地就要呲着獠牙来咬上一口，就算喝不上血，肉腥味也是要沾上一点儿的。
段屿忽然笑了，用一种低沉轻佻的语气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触犯了城市管理执法条例，我随时可以向上级部门区大队、市总队或纪检监察机关举报。”
“举报什么？”段建国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举报你违规受贿，还有暴力执法。”
“你他妈有什么证据？”段建国“嘭”一声将水杯重重的掷在桌面上，“我抓黄宋的时候，其他人都看着呢，他是自己摔得那一跤。”
“我没说现在，说得是以前。”段屿眼神像毒蛇，面对段建国这样欺软怕硬的人，你只有比他更狠更强势，才能让他产生片刻的恐惧。
“怎么，想不起来了，跑到北京来干了几个月就成镀金的上等人了？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的辉煌历史吗？”
段建国害怕了，上下牙齿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他的这份工作是生生挨了一刀才换来的人情，但前提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过去干过什么勾当，要是以前那些破事挖出来，随便发挥一下，分分钟就能让他下岗，滚回老家去。
“你乱说什么？”段建国还在挣扎。
“我告诉你，你之前害过的那些人，他们的联系方式我都有。”段屿压低声音继续说，“孙哥记得吧，你执法的时候，弄断了他的一条腿，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你觉得他要是见到你，会怎么样？还有姜梅，你当初以权谋私，敲诈了她十六万，十六万已经足够判你一个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别说了。”段建国吼道，伸手就要去掐段屿的脖子，想让他闭嘴。
但段屿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他打骂的小孩子了，他擒住段建国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给出了警告，“你要再来惹我，我一定亲手把你送进去坐牢。”
“你，你…”段建国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我他妈是你爸！你要送你爸去坐牢？你会遭雷劈的。”
“我爸？”段屿像是听见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我爸早死了，段建国，你记住，我跟你没关系。”
段建国满身是汗地瘫坐在椅子上，眼睛瞪的老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段屿冷笑一声，径直掠过了段建国，走到了陈阳面前，“请问我要交多少罚款才能把人领走？”
“三百。”陈阳也还没从眼前一幕回过神来，他有些怕这个年轻人。
“车子和水果…”
“拿走吧，以后注意。”陈阳说。
“多谢。”
段屿交完了罚款，直接带走了黄宋。
王和川也跟着出来，但是看着段屿像是有话要和黄宋讲，自己识趣地找了个由头跑开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段屿，狠戾坚硬，却又头脑清醒，思路清晰，几句话就将人逼得缴械投降。
“段屿。”黄宋有些抱歉，“对不起。”
“黄宋，没什么需要说对不起的，这是我和段建国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就是应该想干什么干什么，这是你的自由。”
段屿认真道，“就算我们今天没遇到，也难保以后就不会遇到，所以你千万不要有心里负担，我和他关系早就烂了，今天就当是动个手术，把这块烂肉给挖掉了。”
“嗯。”黄宋点头。
“但是摆摊确实不太稳定，我们还是租个小店铺吧。”
“什么？”黄宋没明白段屿的意思。
“我是说我们租个小点儿的店铺，不摆摊，租金方面我来想办法，你就继续当你的黄老板就好了。”
“可是…”黄宋还是有很多顾虑。
“你还想不想继续做你的水果生意？”
“想。”
“你有没有信心把钱赚回来？”
“有。”
“那你就什么都别去想了，听我的就好了，一个月内，我们一定会有一个新的水果店。”
黄宋本来还想问，这么短时间内要到哪儿去弄那么多的钱，北京的房价可不比小县城，就算再小的一个店面，也得要不少钱，而且一次性最起码得付半年的房租。
但是段屿制止住了黄宋将一肚子问题问出口。
段屿只是说，“相信我。”
段屿说要租个店面开水果店，不是一时冲动决定的，他有自己的思考。
段建国这次没得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之后必然还会来纠缠，而黄宋如果继续摆摊，段建国不会放过他的。
而且自从一中水果店卖掉了之后，虽然没人故意提起，但是段屿知道这成为了黄宋心里永远的遗憾。
那晚段屿看到黄宋贩卖水果时快乐满足的样子，就像回到了以前。
他想帮黄宋弥补这个遗憾。
陈阳下了班，就拉着段建国去王记小吃店喝酒去了。
“老段，你跟你儿子怎么就闹成那样了？”
几瓶啤酒下肚，段建国打了个酒嗝，点了支烟抽得很急，他听到陈阳的问题，脸色铁青，却死要面子，“吵架了，青春叛逆期，不服管，过几天就好了，他是我生的，我亲儿子，还能真不认老子？”
“说得也是。谁家小孩吵起架来都这样，我儿子有次跟我吵架，都能拿烟灰缸朝我头上砸的，你这还算好的，只吵架，还没动手。”陈阳点头道，觉得段建国说得有理，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容易冲动，和家长吵架动手都是常有的事儿。
“他现在是大学生了，有素质不动手，就是脾气太差。”
“遗传你的。”
“所以是我儿子嘛。”段建国语气里竟然透露出了几分得意来。
“哎，你儿子真是a大的啊？这可是名牌大学啊，以后出来得有大出息喽，我听人说a大出来的，找的工作工资都是这个数。”陈阳偷偷比了个手势出来，这个钱数显然超过了段建国的预期。
“是吗！”段建国还有点不敢相信。
“你小瞧了不是？”
“我朋友女儿现在也在a大，在读大三呢。就已经有公司要找她过去了，光实习就给不少钱呢，我看你儿子以后铁定能挣大钱的，你就等着享福吧。”
陈阳羡慕地抿了一口酒，他这么区区的几句话，就简直要把段建国未来的人生直捧到天上去。
段建国脸上露出了骄傲又欣慰的笑容，这一顿酒下来，段建国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段屿前途光明，以后能挣大钱的这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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