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吗
宣书遥遥地看着他，心思微转间，突然有些想笑。
裴浠每次喊她，总是会将情绪夹杂进去。
高兴时会喊她宣小书，生气亦或是不满时就会直接喊她的名字。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隐藏情绪，她都不知这究竟算是好还是不好。
她没有上前就这样遥遥地看他，想通了许多事，这样的深夜这样的单独碰面，她的心居然没有半点波澜。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已经将歌词重新填好，明天早上过来就会拿给你和吴老师看，夜深了，裴老师也早点回去休息。”
她的声音平静的没有半点起伏，路灯下的眸子里也不带半点情愫。
裴浠站直了身子，凝眸看向她，眉头已经再一次皱紧。
“阿书……”
宣书后退一步，“裴老师，时间不早了，训练营中的事您明天再同我说也来得及。”
不是训练营里的事，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态度让裴浠想要上前的动作骤然止住，又突然更快速的靠近，在她避让不及间扯上她的手腕。
“为什么！”
她不想让他打扰她，那他可以从此以后跟她保持距离。
但，他要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离开，删掉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不给他半点音信，让他像个傻子一样发疯一般的找她。
宣书垂着头，看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突然轻笑了一声。
“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问呢？给彼此留一点体面不好吗？”
“不好！”
裴浠拉过她，强迫她仰头同他对视，他想看到她眼底深处的情愫，想看到她眼中是否还有他。
“宣书，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狠心？”宣书嗤笑一声：“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安慰到你，那就这样认为吧。”
她抬起另一只手，一根根的掰开了他的手指。
“我一直以为主动离开，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裴浠，从我遇到你的那天起，我最不想做的就是麻烦你，让你为难。
“从前是，现在也是，那三年的恩情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
“我们以后应该做不成朋友吧……”
所以你做你的顶流，我做我的新人，为了生存努力挣扎，然后在心里祝福你。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在他如石化的僵硬中大步离开。
回到宿舍房间，钱珺已经睡沉，细细去听还有细微的呼噜声，显然这一整天被累得不轻。
宣书拿了睡衣就快步进了卫生间，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终于绷不住，背脊靠在墙上又慢慢的滑坐在地上。
小路上，路灯下，裴浠就那样僵硬的转回身，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夜色里。
他的脑中一遍遍的回荡着她刚刚的那番话，她凭什么可以为他做决定！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想分手的？
他又什么时候觉得她麻烦，觉得她会让自己为难……
他抖着手指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给温俊峰拨了过去。
“祖宗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不是去录节目吗？怎么还不休息啊！”
刚刚睡下的温俊峰接起电话就是一通抱怨，裴浠静静听着他的嘟哝等着他清醒。
“我在训练营见到宣书了。”
“谁？”
温俊峰瞬间一惊，手机掉在床上他手忙脚乱地重新抓起。
“宣书？她怎么会跑去参加选秀节目？”
“她为什么不能来？还是说，这两年你一直知道她的消息？”
裴浠的声音压得低，低得像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所有情绪。
温俊峰这一刻彻底清醒了，“裴浠啊，我怎么会有她的消息，我就是惊讶她居然会出现在节目里。”
“峰哥，我最后问你一次，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那时因为意外将宣书交给温俊峰来照顾，结果他照顾的结果就是将他的女朋友照顾得彻底消失不见。
温俊峰抹着额头上的细汗，“小浠，真的没发生什么，而且你也知道宣书的性子，她这人向来独立根本不需要我照顾，那个时候公司正好要我带新人，我就忙新人去了，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裴浠闭了闭眼，昏黄的光线打在睫毛上，在眼底氤氲出长长的暗影。
“峰哥，我从出道就跟着你，十年了……”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会听他的，只会傻傻的全身心信任他的大男孩。
“咱们的合同夏天就到期了吧？好聚好散吧。”
他说完这句就直接挂了电话，留温俊峰一人在电话的另一端惊疑不定。
‘我一直以为主动离开，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呵，果然还是那个狠心又绝情的丫头。
往他的心里扎刀子，这就是她以为的好心是吗？
他低垂着头，慢慢的往导师所住的别墅走着，路灯下消瘦的身影带着难言的孤独。
宣书这一晚照旧又梦到了当年的事，梦到了大学时宿舍里的室友不停的追问她的男朋友到底是谁。
在她一直支吾着说不出名字和身份后，她背地里又受到了室友的嘲笑和排挤。
她的偶尔离开和夜不归宿，落在她们眼中就总能解读出很难堪的一面。
她没有办法说出裴浠的名字，也将他藏得极深，不想给他带去任何的麻烦。
每一次温俊峰派人来接她，都会反复交代让她不要给裴浠带去麻烦，让她自重不要奢望太多，以为现在是男女朋友就能走到最后。
温俊峰的话她没有同裴浠提过半句，她知道裴浠能站立顶峰离不开温俊峰这个经纪人。
她一直清楚他可以没有她，但不能没有这个处处为他谋划的经纪人。
所以她一直很听话也很懂事，可……她很累也格外孤独。
她的人间到底在哪里，她其实从不知道。
“阿书，阿书！”
钱珺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膀，“阿书，你做噩梦了？”
她的手指在宣书的脸上轻轻滑过，帮她擦去脸上的温湿。
宣书坐起身，长睫低垂，眼底是越来越重的青色。
她若无其事的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洗漱还是我先去？”
“阿书，你真的没事吗？”
钱珺有些不放心，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亦或是如何问她，只能僵着手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下。
“没事，就是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她说着拉开被子起身，将屋中的几个摄像头全部断了电源，这才转身将钱珺推进卫生间。
等两人从公寓楼中出来已经过了八点。
钱珺拉着她走得飞快：“餐厅里的水晶蒸饺每天限量只有五十笼，咱们现在才过去估计已经被人抢光了。”
训练营里的这些练习生每一个都很勤奋，入营就是为了出道，宣书不想放过每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她们同样不想。
公寓楼的走廊里，六点多就有脚步声传来。
她们磨蹭到这个时候，真的有些晚了。
果然等两人到餐厅时，可以挑选的食物果然已经不多。
在钱珺的郁闷中，两人随意吃了一点去到训练楼，走廊中已经全是嘈杂的音乐声。
“阿书，忘了问你，你们的曲目问题解决了吗？”
“嗯，我昨晚已经全部改好，等一下拿给吴老师他们看一下，没问题就可以开始练习。”
抚摸人间原本就是暗黑系的风格，她的重新编曲和填词没有对整体的曲风做任何改变。
依旧是让人窒息的压抑，卑微的乞求，还有得不到回应的绝望。
她昨晚写这些的时候不觉如何，还有些一气呵成的酣畅，但现在想到要给吴盛他们看，还要给节目组审核，就有些不确定。
不确定这种风格是否能拿到一公的舞台上，是否能在卫视频道播出。
钱珺进了自己的训练室去跟队员一起练舞，宣书进门时就见自己的队员也已经到了，田语她们还在抠动作。
她拿起前一晚借来的电脑，对她们挥了挥，在几人加油的手势中出门去找吴盛和裴浠。
依旧是前一天的房间里，她将前一晚重新编排的曲子还有填写的歌词小样播了一遍。
吴盛盯着电脑人还有些呆愣，他木然的扯了扯裴浠。
“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我没意见，只要刘导那边没问题就可以出配乐。”
裴浠盯着宣书眼底的青色，落在背后的手已经用力攥起。
他一直都知道，只要她做了噩梦，她第二天起来时眼底就会泛出青色。
是与他重逢是她的噩梦，还是她这两年中还经历了什么？
他克制的收回目光，她想装做不熟不认识，那他就暂且由她。
吴盛整个人还有些懵，他扭头看着裴浠，突然克制不住的说了起来。
“裴浠，你知道吗？我前几年参加比赛的时候想过要改这首歌，但我一直没想好该如何下手。
“不管是歌词还是编曲，好像都是浑然一体，让我觉得动哪里整体的风格都会变。
“我之前一直觉得这首歌除了明夜，谁都改不了，咱们昨天说要帮她们改歌时，我一直心虚来着。
“可你刚刚听到了，这……我觉得这就是明夜又重新写了一首歌。”
他知道这样说有些不恰当，可他此时就是这种感觉。
他转过头又去看宣书，“宣书啊，你是怎么想到可以这样改的？”
他现在就像一个充满求知欲的小学生，在rap这一块他似乎没什么能教眼前的姑娘。
宣书关掉播放软件，又合上电脑屏幕，这才认真的想了一下该如何回答他。
“不论是什么音乐，都是由音符组成，不同的串联方式表达的不同的情感，努力跟这些音符共情，也许就能做到了吧。”
“共情吗？”
吴盛皱眉，可是这种压抑到只差一枚刀片的绝望，要如何共情？
他还想再说什么，宣书却是不想表露更多，“吴老师裴老师，既然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去找刘导了，谢谢两位老师帮我们把关。”
她说完就行礼出门，留吴盛眼巴巴的看着裴浠。
“裴浠，我真的觉得这歌就像是明夜自己改的，咱们做歌手的直觉应该很准才对。”
很准吗？
裴浠微微眯眸，他脑中突然回荡起她前一天说的那句话。
‘不过是从人在地狱变成心在地狱……’
“我去刘导那里看看。”
刘文亮敢用明夜的歌去蹭热度，就不会对宣书的改编有任何意见。
尤其他此时的想法跟吴盛有些接近，能将明夜的歌改得丝毫不输原版，又一个热搜预定啊！
“挺好挺好，没任何问题，我现在让人去做配乐，最晚下午就能拿给你们，歌词改得很好，吴盛都觉得好，你们回去直接练就行了。”
刘文亮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他这次真是赚大了。
宣书松了口气地放下电脑，打印了歌词就直接离开。
她刚走没多久，裴浠就走到刘文亮身旁，从桌上拿起电脑熟练的点开编曲软件。
“怎么样，我这次赌对了吧，等着吧，我有预感一公这一期播出去，肯定能大爆。”
刘文亮看着大屏幕中各个房间中的情况，脑中已经飞快的开始盘算，如果适当的推一推这个宣书，能不能带来一点意想不到的效果。
裴浠看着软件中一小节一小节的音符，以及各种乐器配进来的时机和效果。
他曾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的老师，她对音乐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他。
她初舞台时演唱的那首歌，那熟悉的感觉和旋律也让他坚定了这种感觉。
可眼前的界面、陌生的节奏，迥然的编排……都让他觉得自己那点自以为的可笑。
也许，他从来不曾了解过她。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如同被人揉捏一般的疼，他面无表情的将编曲发送到自己的邮箱，又回到住处打开自己的电脑。
宣书带着打印好的歌词回到训练室就受到了队员们的夹道欢迎。
“阿书，就知道你最能干。”
“我现在好庆幸自己被剩下了，不然我就遇不到这么好的你了。”
“阿书，我宣布我现在就是你的铁粉，等我淘汰了离开训练营，我就去给你做大粉头。”
几人抱着她叽叽喳喳，少女眼中的诚挚让宣书再一次体会朋友间单纯的美好。
她唇角的笑容越扩越大，“赶紧呸呸呸，我们这一次谁都不会被淘汰。”
“对，我们二公还要在一起！”
七人抱着她，嬉闹了好一会，这才开始分歌词然后艰难的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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