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朝散大夫
朝散大夫王玄策是公认的美男子。
虽已年逾不惑，依然相貌俊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形挺拔，且谈吐得体，翩翩风度。
作为大唐使臣的他，经常往来周边诸国。
每到一处，必招致当地妇孺围观，层层叠叠，盛况空前。
异性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狄知逊与之交往多年，更看重的是他尽忠职守的德行以及睿智过人的邦交手段。
贞观十年（公元636年），郑州大旱，粮食绝收，以致饿殍遍野。
王玄策奉圣人命，携带大批粮草前往赈灾。
然而，却在中途遭遇山贼劫掠。
本来王玄策与山贼头领协商议定，留下两车粮食作为“买路钱”，没想到贼人得寸进尺，出尔反尔，强硬要求截留五成。
谈判破裂，大批山贼围攻赈灾粮队。
王玄策急命粮车聚拢，筑起一道防御屏障，同时派人突围求援。
时任郑州司兵参军的狄知逊率部驰援，等他赶到时，赈灾粮队的押运军士已死伤大半。
让他最为印象深刻的是，一名浑身是血的年轻官吏站在粮车之上，居高临下宛若天神，一次次将试图攀爬而上的山贼砍翻，正是王玄策。
手里的佩刀通体被血浆包裹，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每一次出手，他都拼尽了全力。
血迹飞溅，满头满脸，谁也不知道他的模样。
当看到郑州援军终于抵达，精疲力竭的王玄策才颓然倒地，昏死了过去。
倒下的那一刻，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一道耀眼白光，隐约可见一只硕大的金翼鹏鸟冲天而起，直上九霄天外。
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事后，狄知逊才知道这位尽忠职守的年轻人叫做王玄策。
两人相熟之后，他还特意询问当时的情形。
王玄策并未贪天之功为己有，解释道：“山贼中也有部分灾民，留下两车粮食是我的底线，多则无益。因为山贼毕竟是贼，以粮养贼，无异于养虎为患。这之间的尺度，必须拿捏到位。我当然也可以为保命丢弃粮车逃走，但是大唐王法尊严何在？嗷嗷待哺的灾民又要谁来管？因此，即便我王玄策丢了性命，保下的粮食可以救更多灾民！”
狄知逊钦佩王玄策忠肝义胆，预言前途无量，两人遂成莫逆之交。
几年后，王玄策擢升朝散大夫，作为大唐使臣往来周边诸国，为稳定邦交做出重大贡献。
一举成为圣人最信赖的宠臣。
皇城内外但有应急之事，立即宣召王玄策觐见。
就像此次的情形一样，吐蕃使团护送国宝——藏地明堂火珠赶赴长安，为圣人辟邪驱寒。
朝散大夫王玄策恪守职责，忙前忙后。
为防发生任何意外，他甚至不辞劳苦，前出陇州恭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没想到吐蕃使团还是出了事。
王玄策急切地赶往吐蕃使团临时下榻的陇州官驿，这一路上想到了所有可能的意外。
当他匆匆来到官驿门前时，被眼前的一幕彻底震惊了。
这位见多识广、处变不惊的朝散大夫瞠目结舌，登时愣在当场。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陇州官驿，竟然变成了一座晶莹剔透的冰窟，连门口的两名杂役都冻成了冰雕。
冰凌挂在屋檐，驿馆内积雪没膝。
整座陇州官驿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散发着阵阵寒意。
王玄策下意识地抬头看天，烈日当头，炙烤大地，再看不远处的诸多围观者们，均衣衫单薄，热得汗流满面。
对啊！
明明正值炎热三伏天，怎么会在陇州出现如此冰雪奇观？
王玄策责任在肩，他顾不上太多，接过禁军将军递来的薄衾大氅披在身上，大步走进官驿查看。
陇州官驿内一片冰雪世界，寒风刺骨。
汇聚在大厅的吐蕃使团成员都已经变成了冰雕，并且保持着进餐、谈笑风生的姿势。
只是，其中有些人的脸被冻裂掉落，有些人缺胳膊少腿，躯体残缺不全。
死状诡异，让人胆战心惊。
王玄策左顾右盼，半天回不过神来。
同样身披薄衾大氅的禁军将军大步进门，来到他的身边。
“王朝散，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懂，我也看不懂啊！”
王玄策愣愣地望着禁军将军，摇摇头，又点点头。
“吐蕃使团的人都在这里啦？”
“是，我刚刚探查过了，包括楼上的客房也变成了冰窟，吐蕃使团数十人，连同陇州官驿的杂役、帮厨、值官十余人，均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王玄策环顾四周，紧张吞咽着口水，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明堂火珠？藏地明堂火珠呢？”
禁军将军哭丧着脸，指一下旁边的空桌子。
王玄策这才注意到这张桌子与众不同。
其他桌面上都是厚厚的平整冰层，只有这张桌子上的冰层留下一道深达寸许的凹槽，呈八角形状。
禁军将军讲解道：“我亲眼看到，吐蕃使团进门时，就将盛装明堂火珠的圣器摆在这张桌子上。现在没了，不翼而飞。”
王玄策伸手触摸桌面，顿感奇寒无比，赶紧缩回手。
再看桌旁被冰封的那名吐蕃使臣，面露焦急之色，少了两条胳膊的残躯向桌面倾斜，动作近乎与人抢夺。
“藏地明堂火珠被谁抢走啦？”
“很有可能啊！”
“胳膊都被扯掉了，可见争夺之激烈。”
“应该就是一刹那的事，在场所有人都被瞬间冰冻！”
王玄策的眉头扭结在一起，焦虑地琢磨着。
“将军，吐蕃使团抵达陇州官驿后，都有什么人进来过？”
“没人啊！我等就在官驿外值守，寸步未曾离开！即便一只老鼠跑进来，我们都会看到！”
“当时如何情形？官驿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禁军将军努力回忆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啊！当时，我等正在官驿外布防，忽感一阵彻骨寒风从官驿内涌出，回头一看，整座陇州官驿平白无故长出厚厚冰层，冰块断裂嘎巴作响，动静委实瘆人！我等……我等都不敢轻易靠近啊！等没了动静，我才进门探查，随后才急报王朝散！”
身处奇寒冰窟的王玄策打了一个寒噤，转身朝门外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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