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推论
狄仁杰对朝散大夫王玄策言听计从的态度，让李诚颇为不满。
在前往翰林院途中，他冷嘲热讽，恶语相向。
“王朝散看上去人模狗样，说得也是冠冕堂皇，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东拉西扯！”
狄仁杰闻听不禁皱起眉头。
“李将军，你误会他了，王叔尽忠职守，心底无私天地宽。”
“狗屁！老子还不清楚吗？一人灭一国，不过是他和吐蕃、泥婆罗联手演戏而已！”
“演戏？”
李诚嘲讽道：“你以为王玄策被圣人恩宠，是因为他的才干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有一副华丽皮囊！这一点，朝堂内外谁不知道？老子眼瞎了吗？为了堵住众人的闲言碎语，王玄策利用出使天竺的机会，故意挑起事端，再与吐蕃、泥婆罗联手，将中天竺灭国，以建功立业，留下寸缕功勋。”
看来李诚对王玄策误会极深。
出使天竺、维护大唐颜面的英雄行为竟然被他污蔑成一己私利。
狄仁杰本不想多事，但实在忍无可忍，只能无奈地反驳。
“李将军，即便你与王叔有过节，也不用如此诋毁他吧？他带领的使团遭中天竺劫掠，难道应该忍气吞声吗？路途遥远，用兵不便，他只能朝吐蕃、泥婆罗借兵，未动用大唐一兵一卒，仅凭一己之力将中天竺灭国，包括国王阿罗那顺及其家眷、属臣在内，数千人被押回大唐，战功赫赫，有目共睹！”
“哎，道雏，原来你跟王朝散是老相识？凭什么替他说话？”
“他是我父亲的朋友。”
“啊！原来如此！王朝散男身女相，诡计多端，你可不能偏听偏信，误了你我办案大事！”
狄仁杰冷笑道：“李将军贵为飞骑将军，却小肚鸡肠，嫉恨同僚，实不应该啊！”
李诚自然死不认账。
“笑话！老子会嫉恨王玄策？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妩媚的男人？！”
这是一种酸溜溜的语气。
嫉妒、憎恨、无奈……还夹杂着几分求而不得的遗憾。
虽然狄仁杰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过节，但是基本上可以断定，两人有着重重矛盾。
不过，他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狄仁杰收敛情绪，将自己的心思重新放在藏地明堂火珠案。
“娑婆寐身上疑点重重，之前乃至以后，都是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李诚感到意外，追问道：“哎，道雏，不对呀！你不是答应王朝散不再紧盯娑婆寐那个老家伙吗？”
“我答应了吗？”
“应该是答应了吧？”
“那你肯定听错了。”
狄仁杰狡黠一笑，显得极为自信。
“李将军，狄某做事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至于其他人的意见嘛！包括王叔在内，都只为参考，不做行为依据！”
李诚听到这句话才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对王朝散言听计从呢！”
狄仁杰继续分析道：“首先，娑婆寐来历潜藏着风险，试想一位被灭国并强行掳至长安的天竺人，怎么可能心怀感激、效忠圣人呢？一定怀恨在心，伺机掀起波澜。”
“有道理！老子早就看那个老家伙不顺眼，不如随便找个借口，将娑婆寐……”
说着，李诚恶狠狠地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狄仁杰没接他的话茬儿。
“其次，娑婆寐隐瞒自己的真实年龄，到底意欲何为？既然有所隐瞒，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是否与圣人的奇寒怪病有关？”
“这个老家伙奸诈得很啊！”
狄仁杰揣测道：“第三，以给圣人辟邪驱寒的名义，急征藏地明堂火珠进长安，正是娑婆寐的建议。紧接着，吐蕃使团便在陇州官驿出了事，吐蕃国宝不翼而飞。联想贞观二十一年，王玄策联手吐蕃、泥婆罗剿灭中天竺的事实，不排除娑婆寐借机对吐蕃国实施报复的可能性！”
李诚眼前一亮，终于恍如大悟。
“对呀！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道雏你心思缜密、智慧过人啊！”
狄仁杰依然冷静，并没有因为李诚的夸赞而沾沾自喜。
“这只是我简单推断而已，不一定是最终结果，但是有关娑婆寐的线索，你我务必要理清楚。”
说话间，狄仁杰和李诚来到翰林院。
噶伦加措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是之前约好的。
狄仁杰请吐蕃使臣噶伦加措帮忙，打算向翰林院的宫廷画师仔细描述藏地明堂火珠的样貌。
尽快绘制藏地明堂火珠图，以备刑勘之用。
在一名值官的引领下，狄仁杰、李诚和噶伦加措走进翰林院的某个房间，一帘之隔便是画室。
值官安顿好他们之后便去请画师。
房间内只剩下狄仁杰、李诚和噶伦加措。
狄仁杰注意到，此次见面噶伦加措一反常态，似乎神情紧张，不时擦一下脸上的汗水。
“你怎么啦？是否酷热难耐？”
噶伦加措支吾道：“啊！今天的天气……好像确实有些热啊！”
李诚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你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我心虚什么？”
噶伦加措梗着脖子，朝李诚投去一个愤怒的眼神。
李诚恶狠狠地威胁道：“别着急，噶伦加措，老子早晚要了你的命！走着瞧吧！”
两人一见面再次针锋相对，颇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势。
只是，狄仁杰可没有心思从中调解，尤其刚刚从王玄策那里听说了吐蕃内部派系的纷争之后，自然急于了解更多。
“噶伦加措，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还希望实话实说。”
“请讲。”
“此次圣人病重，急征藏地明堂火珠进长安，为圣人辟邪驱寒，可是我听说吐蕃国有人强烈反对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有吗？我怎么没听说？”
噶伦加措装糊涂，随口应付着。
但是，他有一个紧张吞咽口水的动作，明显言不由衷。
狄仁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神施加压力。
噶伦加措撑不住了，终于松口。
“啊！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入藏和亲，吐蕃与大唐缔结秦晋之好，如今正值蜜月期，吐蕃、大唐一家亲啊！收到圣人征召令之后，松赞王者心胸宽广，急人所急，当即下令吐蕃使团护送藏地明堂火珠前往长安，没有丝毫犹豫。藏地明堂火珠，乃吐蕃国宝，长久以来鲜有挪动，担心引发天灾人祸，所以吐蕃国有所担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对方故意轻描淡写，到底想隐藏什么？
狄仁杰疑心顿生，一再追问。
“仅此而已？仅仅是有人担心吗？还是另有图谋？”
噶伦加措的惶恐不安写在脸上，连粗枝大叶的李诚都看出了端倪。
“哎，道雏简单问话而已，你慌什么呀？老子即便眼拙，也能一眼看到你冷汗都下来了。难不成你这吐蕃土狗做了什么亏心事？！还不老实交代！”
噶伦加措急了，梗着脖子冲向李诚。
“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一再羞辱？有种拿出你的刀，一刀杀了我！”
“别以为老子不敢！”
眼看两人拉拉扯扯就要动手，一位身着四品官服的中年人踱步进来。
狄仁杰看到来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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