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屠城
“屠城”的仓促决定让狄仁杰难以接受。
这段日子，他扎根辽东城明察暗访。
上到辽东城褥萨，下到普通的高句丽民众，都有所接触。
而且，已经深刻领略到辽东城的种种诡异之处，越是了解越是后怕。
先不说高句丽藏兵于民的传统，可以在短时间内聚集几万兵马以对抗唐军，单是那位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大萨满便令人生畏。
大萨满到底是什么人？
至今还没有掌握他的底细。
倘若果然如陇州刺史李云将说的那样，唐军贸然出兵屠城，等待他们的恐怕将是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唐军悲剧的重演。
前次唐军陇右折冲府四千铁骑消失无踪，这一次五千兵马注定依然惨败。
想到这里，狄仁杰已经拿定了主意。
他不急不躁地说：“李刺史，狄某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作为唐军平壤道行军副大总管，你担心辽东城生怕，本无可厚非。但是，你并不了解辽东城的种种。大业八年（公元612年），几十万隋军兵败于此；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我唐军主力在辽东城遇挫，李道宗李寺卿至今心有余悸。难道李刺史也想重蹈覆辙吗？恐怕这一后果，谁也承担不起，这也是太子李治延请狄某来辽东城办案的原因。”
李云将有些心浮气躁，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你说怎么办？”
“攻心为上！”
“你这什么意思？”
狄仁杰解释道：“我与辽东城内高句丽人多日来往，对他们多少有些了解。包括辽东城褥萨高任武在内，其实他们并不希望战争，只想好好活下去。”
李云将神情倨傲，不为所动。
狄仁杰继续道：“我唐军东征高句丽，攻城拔寨，所向披靡，谁都知道大势不可逆转，不会轻易动刀兵。但是如果李刺史把他们逼急了，那可就是你死我活了。胜负难料，输赢未定。所以，狄某的建议是，不如给辽东城找一条出路，最好以和平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李云将忍不住讥讽道：“和平的方式？照你的意思，李某应该只身前往辽东城，给这些卑贱的高句丽人下跪？求得他们原谅？我李云将不该来辽东城，求求你们啦！放过李某吧！李某给你们磕头啦！”
听到李云将的戏谑之词，旁边的曹三良忍俊不禁。
扑哧一声乐了。
“狄仁杰，曹某不懂什么攻心为上，但是和平的方式恐怕行不通啊！否则，辽东城早就该归降，为何苦苦支撑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好了，我们不要再争了！”
李云将一锤定音，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狄仁杰，我最多给你两天时间，无论是否找到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都不影响我唐军的下一步行动。曹都尉，你密令下去，唐军陇右折冲府将士外松内紧，全员备战，两日后踏平辽东城！”
狄仁杰急了，嚷嚷道：“李刺史！你冷静些好不好？”
李云将依然一意孤行。
“李某做决定，向来深思熟虑，你不要再说了。”
“可是……你这一决定，不仅关系到唐军陇右折冲府五千将士的安危，而且与辽东城数万百姓息息有关，更与我大唐太子有着更直接的利害。”
“太子？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狄仁杰着急地说：“李刺史，难道你不清楚吗？此次唐军东征高句丽，因圣人身体抱恙，而转由太子接受过问平壤道事务。辽东城的成败自然也是太子的脸面，不能出现丝毫差池！”
狄仁杰还想说什么，被李云将抬手制止。
“哎，狄仁杰，你不必再说了，既然李某已经做了决定，自然会承担一切后果。即便兵败辽东城，到时候我自向圣人、向太子请罪！”
话说到这个份上，狄仁杰也没有办法进言。
李云将声称舟车劳顿先行离开军帐。
狄仁杰愁眉不展，坐在那里紧张思索对策。
既然李云将独断专行，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曹三良上前安慰道：“狄仁杰，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既然李刺史下了决心，你我遵照执行就好。”
“还记得果毅都尉阎俦吗？”
“怎么突然提到阎都尉？”
“我担心……担心你陇右折冲府五千兵马像阎都尉一样遭遇不测。”
“你就放心吧！这一次我们会加倍小心的。真担心我唐军遇阻，你就应该抓紧时间去找高句丽国宝！”
狄仁杰摇头苦笑，哀叹连连。
“唉！就算狄某在两日之内找到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又能如何？你们还不是一样屠城？或许这位李刺史征战杀戮早已习以为常，可是对于辽东城百姓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人间惨剧！”
“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只能坦然接受啊！”
“狄某不可能接受！”
“狄仁杰，别忘了你是唐人，这才来辽东城几天就对高句丽人报以同情？”
狄仁杰义愤填膺地说：“高句丽人也是人！狄某绝不允许这场悲剧在辽东城发生！”
他终于想清楚了，霍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曹三良急忙将他拦下，阴沉着脸质问。
“哎，狄仁杰，你这话什么意思？真想造反啊？”
狄仁杰冷笑道：“造反？曹都尉，请你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辽东城内现在没有高句丽军一兵一卒，即便高句丽有藏兵于民的传统，但是现在他们都是平民啊。李刺史毫无来由地突然决定，对辽东城平民下毒手，所作所为何其歹毒？你曹都尉是李刺史的手下，服从命令也就算了，狄某恕难从命！”
“疯了，简直是疯了！”
“不，真正发疯的是李刺史，他这个人或许暗藏祸心！”
曹三良有些恼火，一声断喝。
“狄仁杰！曹某提醒你，应注意你的言行！”
狄仁杰冷哼了一声，大义凛然，直视着曹三良的眼睛。
“也请曹都尉转告李刺史一句话，狄某誓与辽东城共存亡，你们若敢残暴屠城，先从狄某的尸体上踏过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曹三良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没能回过味来。
“疯了！都疯了！老子到底该听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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