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审判
长安城内，波斯火祆祠不止一座。
然而，要找到波斯善神阿胡拉的神像却并不容易。
因为火祆教没有供奉神像的习惯。
首先，他们波斯人认为“火”是善神阿胡拉的化身，拜火仪式就代表了对善神阿胡拉的崇拜。
可以设祭台，却没有建造神像的必要。
其次，波斯人之所以不造神像，是因为他们相信善神阿胡拉无处不在。
如此一来，狄仁杰寻找善神阿胡拉的神像就变得异常艰难。
已是午夜时分，他站在冷冷清清的西市大街上，不知该往何处去。
茫然四顾，但见坊间街巷幽深，横平竖直。
到哪里去找善神阿胡拉的神像呢？
本想找人打问，可是此时的西市街上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狄仁杰静下心来思索对策，有关波斯善神阿胡拉的种种传说，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徘徊。
“善神阿胡拉是波斯神话中的至高神。”
“他是贤明、崇高、智慧之神，带给了人们无限的光明。”
“火是善神阿胡拉的象征与化身，拜火仪式则体现了对善神阿胡拉的无限尊崇。”
“太阳和月亮是他的双眼，阿胡拉用火来分辨善恶黑白，并将真理之火赐予信徒。”
“火是阿胡拉的化身？太阳和月亮是他的双眼？”
“……”
狄仁杰一遍遍在心里念叨着，下意识地抬头看天，一轮皎洁明月高悬。
既然太阳和月亮是阿胡拉的双眼，那么此时明月高悬岂不是说明阿胡拉的神像就在眼前？
想到这里，狄仁杰忽然眼前一亮。
他仔细盯着弯弯的月牙，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波斯善神阿胡拉的影子。
信则有，不信则无。
狄仁杰是天师道在册相师，对波斯神话以及火祆教的种种规矩并不熟悉。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寻找善神阿胡拉神像的决心。
不，他也不是在找阿胡拉的神像，而是找波斯将领斯劳沙。
想到这里，狄仁杰忽然变得平心静气，从身上摸到那枚波斯金币，郑重地握在手里。
“马日喀什布鲁，马日喀什布鲁，马日喀什布鲁……”
他低声念叨着，期盼奇迹发生。
然而似乎没有什么鸟用，周围依然是静悄悄的。
狄仁杰失望了，看来今晚注定一无所获。
于是，决定先回阎府休息，寻找斯劳沙的事情回头再说。
他转身离去，正要离开西市大街，忽然听到旁边的小巷内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
“哗啦，哗啦……”
是沉重锁链掠地的动静。
狄仁杰顿时警觉，迅速跑了过去，躲在一堵矮墙后，朝小巷内张望。
这里是一条死胡同。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高大健硕的身影正拖着粗大的锁链蹒跚而行，锁链一端挂着一只比脸盆还大的战斧。
每前进一步，锁链都发出刺耳的声响。
站在此人对面的是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
上半身是人，面目狰狞；下半身是马，腿脚粗壮。
半人半兽的怪物恶狠狠地盯着来者，喉咙里发出瘆人的低吼。
“啊！斯劳沙！你这个破落户！连饭都吃不饱的家伙，连战斧都拿不起来了吧？！”
“斯劳沙是审判者！”
“审判者？哈哈哈哈。”
半人半兽的怪物狂妄地笑了。
“波斯国已经灭亡，连阿胡拉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你这位审判者早晚有一天饿死在长安街头！”
“慕斯！我就是饿死，也不能像你一样作恶！”
“啊！不就是吃了个孩子嘛！你管的也太宽了吧？好好看一看，这里是长安城，不是泰西封，而且我吃的是唐人的孩子！”
“敢作恶就要付出代价，斯劳沙判处你极刑！”
“斯劳沙，不要逼我跟你拼命！”
被称为“斯劳沙”的壮汉不再多言，步步逼近，锁链哗啦作响。
半人半兽的怪物狰狞冷笑，虚空一抓，手里赫然多了一把锃亮的长刀。
突然他纵身一跃，朝斯劳沙扑来，挥刀猛砍。
斯劳沙见状不躲不闪，抡起铁链战斧迎向对方。
“铛！”
长刀与战斧剧烈撞击在一起，差点儿脱手飞出。
半人半兽的怪物狡诈异常，仅仅虚晃一枪之后，便反转脱离，转身往墙上攀爬，试图逃脱。
斯劳沙的战斧再次兜头袭来，登时将土墙砸塌。
怪物从墙上重重跌落，浑身尘土，狼狈不堪。
他恼羞成怒，抄起长刀，怪叫着朝斯劳沙再次冲了过来。
斯劳沙抄起战斧迎了上去，这一次他拼尽了全力，战斧高高举起，势大力沉地砍了下去。
“轰！”
两个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撞在一起。
强壮如斯劳沙似乎也难以承受，他脚步踉跄后退，堪堪站稳。
而对面半人半兽的怪物早已被战斧劈成了两截。
下半身躺在血泊中抽搐，上半身还神色凄惶地挣扎逃离。
斯劳沙猛然抡起锁链，硕大的战斧腾空而起，紧接着迅猛无比地从天而降，正砸中怪物的脑袋。
登时脑浆迸飞，鲜血四溅。
亲眼目睹这骇人一幕，狄仁杰的心怦怦狂跳。
眼前之人就是他要找的波斯将领斯劳沙？
明明应该是凶神恶煞般的存在，却衣着褴褛，头发蓬乱。
这副极端落魄的鬼样子，与流浪街头的乞丐或者终年活在地下城、不见天日的流民有什么两样？
鬼知道斯劳沙经历了什么。
见他拖着锁链战斧就要离开，狄仁杰立即上前拦住对方的去路。
“你就是斯劳沙？波斯将领斯劳沙？”
斯劳沙一头黏糊糊的长发挡住了那张脸，根本看不清他的相貌。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什么表情。
狄仁杰拱手作揖，客气地自我介绍。
“在下狄仁杰，有要事想跟阁下谈一谈。”
“啊！狄仁杰是谁？”
“在下是天师道在册相师，奉圣人命查办隆政坊火祆祠的案子。”
“那你找错人了。”
说着，斯劳沙拖着锁链战斧从狄仁杰身边经过，朝小巷外走去。
狄仁杰不便强行阻拦，只好一路跟随。
“阁下应该听说了隆政坊火祆祠发生的事情，突然出现的邪恶大黑蛇将大唐太子吞噬，狄某怀疑那条大黑蛇或为恶神迪弗的化身……”
“迪弗？！”
斯劳沙停下脚步，脏兮兮的脸庞转向狄仁杰。
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狄仁杰耐心解释道：“倘若真是波斯恶神迪弗作祟，还希望阁下能够出手相助啊！”
“我？出手相助？你没有看到吗？我都快饿死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斯劳沙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闪烁其词。
他身为善神阿胡拉的信使，又是一名审判者，没想到一提到恶神迪弗，却找借口躲闪。
简直一点正义感都没有。
狄仁杰不禁对斯劳沙有些鄙视，接下来的话也就不好听了。
“啊！来找你之前，狄某听到了不少关于审判者斯劳沙的传说，说他如何骁勇善战，如何手持战斧惩治恶神。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你只会躲在暗处，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妖魔怪兽面前抖威风！”
“哗啦！”
斯劳沙将锁链战斧丢在地上，一声不吭，脚步蹒跚地朝远处走去。
在旁人看来，他完全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狄仁杰看着来气，忍不住朝他的背影大喊。
“知难而退？！破罐子破摔？斯劳沙，你可真让狄某大开眼界啊！狗屁审判者，一点斗志都没有。怪不得你们波斯亡国，就你这副臭德行，你不亡国谁亡国？！”
斯劳沙停下了，但没有回头。
他一声长叹，摇了摇头，继续脚步蹒跚走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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