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蝼蚁般的存在
长安官驿，是大唐最大的官驿。
主要负责接待外国使团下榻，以及各级州府官吏进京奏请时住宿。
位于皇城南侧的平康坊。
除长安官驿外，坊内还设有同州、华州、河中、河阳、襄州、徐州、魏州、泾原、灵武、夏州、昭义、浙西、浙东、容州等地的驻京进奏院。
狄仁杰赶到长安官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当值驿官的引领下，他来到大食人卡卡阿穆尔所在的房间。
卡卡阿穆尔见到狄仁杰面露不悦。
似有推脱之意。
“啊！狄仁杰，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一下，原定与波斯人的会面取消了。”
“取消？为何？”
“努亚伊姆酋长认为，跟波斯人见面实在没有必要。波斯已经被我大食灭国，与几个流亡长安的波斯人会面，显然有失身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狄仁杰感到意外。
不过，他依然冷静如常。
大食人有这样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妥。
不久前，波斯被大食所灭，波斯王伊嗣俟带着王室成员躲进了吐火罗的深山里，波斯贵族们亦做鸟兽散。
波斯国都没了，哪还有与之和谈的必要？
只是狄仁杰为了办案，探明真相，必须将利害双方聚拢到一起。
怎么可能因为卡卡阿穆尔一句话就半途而废呢？
狄仁杰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他佯装生气，“啪”的一声，重重地拍了桌子。
指着卡卡阿穆尔的鼻子，声色俱厉训斥。
“哎，哎，卡卡阿穆尔，你说的这叫什么屁话？！你敢再给狄某说一遍吗？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没想到你堂堂大食使团的副使居然两面三刀之人啊？你太让狄某失望了！怪不得外界流传大食人阴险狡诈、蛇蝎心肠不可交！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狄仁杰！你吵吵什么？屁大点事而已，你还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想怎样？狄某作为中间人，此事不成，面子必然掉落一地，你说我想怎样？狄某恨不得掀了你的房子，将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家伙赶出长安官驿！”
狄仁杰这一嚷嚷，引来不少大食哈里发卫队成员围观。
于是，他更来劲了，跳着脚大喊。
“卡卡阿穆尔，你做不了主对不对？那就把大食使者努亚伊姆酋长找来，狄某倒要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狄仁杰，你不要胡搅蛮缠！努亚伊姆是不会见你的。快滚吧！”
“哼！怎么着啊？卡卡阿穆尔，你还敢对狄某动武不成？看清楚了，这里是长安官驿，这里是平康坊，离皇城一步之遥，恐怕由不得你一个大食人来撒野！哎，努亚伊姆呢？还不给我滚出来！”
卡卡阿穆尔异常恼火，挽胳膊撸袖子就要朝狄仁杰动手。
狄仁杰狡黠多变，岂肯轻易就范。
他故意抄起屋子里的物品打砸，并将一把椅子丢出了门外，以制造更大的动静。
果然，在砰砰乱响的打砸声中，大食使者努亚伊姆出现了。
他分开众多的围观者，步入卡卡阿穆尔的房间。
看到狄仁杰与卡卡阿穆尔相互撕扯在一起，登时脸色变得难看。
“卡卡阿穆尔，你在干什么？”
听到努亚伊姆的声音，卡卡阿穆尔这才松开了狄仁杰。
狄仁杰装作异常愤怒的样子，趁机多踹了他几脚。
努亚伊姆立即上前，将两人分开。
“哎，你就是狄仁杰？”
狄仁杰之前没有见过努亚伊姆，不过已经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既然想见到的人到场，接下来自然要尽快步入正题。
“在下狄仁杰，敢问阁下是哪位？”
“大食使者，努亚伊姆。”
狄仁杰心中暗喜，拱手施礼道：“啊！幸会，幸会。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贝都因部落酋长？大食军主帅？伟大的努亚伊姆？失敬失敬。”
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狄仁杰小小年纪礼貌周全。
努亚伊姆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跟狄仁杰谈一谈。
“还是到我房间去吧！卡卡阿穆尔这里……实在太乱了。请吧！”
努亚伊姆引狄仁杰朝门外走去，路过卡卡阿穆尔身边时，颇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似乎责怪他带来了麻烦。
卡卡阿穆尔这才惊觉上了狄仁杰的当，懊恼不已。
……
长安官驿都是一样大小的房间。
无论你官职大小、何种身份、来自何方，都是统一接待标准。
努亚伊姆是大食哈里发的心腹，大食军队的主帅，贝都因部落酋长，在大食国自然身份地位颇高。
不过，到长安官驿下榻，他也只能跟哈里发卫队成员们一起，住进这种官办接待场所。
这正是大唐接待远方来客的高明之处。
只要住进长安官驿，你便无形中失去了所有特权，在大唐帝国、在圣人面前成为蝼蚁般的存在。
努亚伊姆当然也不例外。
这位在大食国呼风唤雨、权倾一时的大人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惯有威严。
在狄仁杰看来，他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请坐。”
“酋长请。”
狄仁杰与努亚伊姆隔桌而坐。
努亚伊姆抱歉地说：“狄仁杰，我先替卡卡阿穆尔的粗鲁对待向你道歉。不过，也希望你能理解他。毕竟我大食使团五十余人于长安西市遇害，很多都是卡卡阿穆尔的好兄弟，他心里不好受啊！”
狄仁杰感慨道：“是啊！是啊！狄某之所以前来叨扰努亚伊姆酋长，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啊！”
“让你费心了。听说你是奉圣人命办案？”
“啊！狄某本来是负责查办隆政坊火祆祠的那桩案子，没想到大食客栈又出事了，两者之间似有关联。”
说着，狄仁杰从怀里摸出那两枚邪恶大黑蛇的鳞片。
一一摆在桌面上。
努亚伊姆拿起其中一枚仔细打量，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狄仁杰解释道：“酋长想必也应该听说了，在隆政坊火祆祠发生了一起诡异命案。身高数丈的大黑蛇横空出世，残忍吞噬我大唐太子，现场死伤无数。狄某赶赴火祆祠仔细勘察，在石缝中捡到了一枚鳞片，初步断定是邪恶大黑蛇身上掉落。”
努亚伊姆明白了，微微点头认可。
狄仁杰继续道：“大食使团有部分成员住在西市的大食客栈，结果不幸遇难，惨遭屠杀。行凶者何人？不敢确定。但是，狄某在大食客栈捡到了一枚大同小异的鳞片。”
“你怀疑又是那条邪恶的大黑蛇作恶？”
狄仁杰严肃地说：“狄某从来不会妄加推断，必须有确凿证据支撑。有传言说，这条大黑蛇是波斯恶神迪弗的化身，也有人说，是诈魔德鲁格变化而来。”
“恶神？诈魔？”
“甚至还有人说，是你们大食人在背后予以操控。”
“无稽之谈！这怎么可能呢？”
狄仁杰语气真诚地说：“努亚伊姆酋长，狄某经手的这个案子与波斯、与你们大食国都有关联，所以才想到了大家能够坐在一起。不为别的，只为尽快探明真相，找出真凶并予以严惩，让逝者安息！让民心安定！”
努亚伊姆点头表示理解。
“狄仁杰，你说的没错，我也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不过，与已经亡国的波斯人会面，我认为没有必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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