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唯一的出路
拇指粗细的一根青色竹筒,外围微雕镌刻着几行诗文。
蝇头小楷,极为雅致。
打开竹筒上密闭的盖子嗅一嗅,再将里边的药粉倒在手心里观察,初步判断是一类创伤药。
原来这截青色竹筒是个药瓶。
至此,戴着手枷、脚镣的钟无期心里有数了。
“这东西我之前见过,是伐冢一派土行司的秘制创伤药。”
“土行司的创伤药?”
“错不了。”
钟无期观察青色竹筒,嘲讽道:“土行司,一伙臭烘烘的盗墓贼而已,居然在药瓶上题诗作画,附庸风雅,简直让人恶心!”
狄仁杰从钟无期手里接过竹筒,仔细打量。
钟无期随口问道:“哎,狄仁杰,这个药瓶……你从哪里得到的?”
“盗墓贼孙五的身上。钟县吏,不会是你给他的吧?你跟孙五好像刚刚见过面。”
狄仁杰皱眉思索着。
钟无期无奈地调侃道:“对啊!刚见面孙五就自杀了,就算我给他这瓶创伤药,能救活他的命吗?还不是多此一举。”
狄仁杰点点头。
“是,时间完全对不上,所以这瓶药肯定不是你给他的。”
“你还算不糊涂。”
狄仁杰解释道:“嗯,这个竹筒药瓶是在孙五牢房窗口外的悬崖峭壁上找到的,应该是他担心被人发现,而特意藏在那里。也就是说,在你跟他见面之前,有人把这个药瓶给了孙五。”
钟无期分析道:“孤峰监牢有土行司的人?”
狄仁杰语气坚定地说:“一定是这样的。”
“你太自信了吧?”
“当初晕厥在潼关无名土陵盗洞中的盗墓贼孙五被抬了出来,我曾经遍摸其全身,检验他的伤势,确信身上肯定没有这截青色竹筒,随后孙五就被送到了孤峰监牢。”
“所以,只有这里的人有机会给孙五药瓶?”
“除此之外,绝无可能。”
钟无期明白了,好心提醒。
“啊!土行司的人还真是无孔不入啊!狄仁杰,你们要小心了。”
狄仁杰抱歉地说:“钟县吏,就算孤峰监牢有其他土行司的人,你依然摆脱不了嫌疑,只能暂时委屈你一下,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钟无期坦然道:“生死有命,钟某问心无愧。”
狄仁杰有意停顿了一下,这才步入正题。
“说说吧!你肯定比我更了解这座孤峰监牢。钟县吏,你觉得谁会是土行司的人?”
“我的话你信吗?”
“那要看你说些什么。”
狄仁杰与钟无期,两人相互打量着对方,可谓各怀心思。
钟无期忽然萌生破罐子破摔的沮丧。
“唉!钟某在潼关县经营多年,也算见过些世面,实在没有想到,竟有遭人暗算的一天。我堂堂潼关县不良帅,竟然被关进了孤峰监牢,而且还无法自证清白,或许还会被砍头。”
“对于钟县吏的遭遇,我只能深表同情。”
钟无期质问道:“狄仁杰,你来找我问案,又不肯相信我,请教一下我为何要帮你?”
狄仁杰严肃地说:“钟县吏,你或许觉得自己很委屈,或许受了冤枉,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你又无法自证清白,让狄某怎么相信你?唯一的出路,恐怕就是老老实实协助我办案,尽快将土行司贼众一网打尽。到时候,狄某倒是可以替你说些好话,争取从轻发落。”
这么简单的道理,对于常年缉盗追凶的钟无期来说并不难理解。
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这一条路走得通。
钟无期没有任何显赫的家世背景,走到今天全靠自己的敢打敢拼。
能爬到潼关县不良帅的卑微位置,那是实打实的血汗换来的。
他当然不想稀里糊涂去死,只能听从狄仁杰的安排。
“唉!好吧!听你的。”
狄仁杰一乐,梳理着思路。
“钟县吏,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盗墓贼孙五的死可不简单,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对啊!人死了好啊!死无对证嘛!”
“比如你钟县吏,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有人都认为,孙五是为了保守你的身份秘密而死。”
钟无期及时提醒道:“哎,也可以是为了保守孤峰监牢其他同伙的身份。”
狄仁杰对此分析表示赞同。
“没错。我想说的正是这一点。孙五死了,对很多人都有好处,比如潜藏在孤峰监牢的土行司贼众。”
“想找出这个人恐怕并非易事。”
“怎么讲?”
“首先是牵涉太多,尤其是华州镇国军节度使赵殿承。孤峰监牢是华州镇国军节度使府衙的下设机构,有府兵校尉值守,连牢头都是赵殿承的人。倘若在这些人当中发现土行司贼众,赵节度脸上无光啊!”
狄仁杰猜测道:“钟县吏这是话里有话呀!你怀疑赵殿承与土行司的人有关联?”
钟无期不紧不慢地纠正道:“哎,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担心赵节度对属下有所袒护,甚至恼羞成怒!”
狄仁杰注意到,钟无期的神态有些异样。
似乎藏着某些不能言及的秘密。
他嘴角挂着一丝嘲讽,明显对赵殿承有所看法。
到底是什么呢?
狄仁杰皱眉思忖道:“哎,钟县吏,听口气你好像很了解赵殿承嘛!不妨说来听听?”
钟无期含糊道:“啊!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赵节度肱股之臣,备受圣人信任,重兵驻防潼关,把守国都门户。今华州镇国军兵强马壮,根深蒂固。倘若拥兵自重的赵节度想做些什么,恐怕谁也拦不住。我钟无期如今本就是戴罪之身,何必自找麻烦?”
语气里透着颓丧。
甚至还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味。
狄仁杰忽然想起来了。
五年前,位于潼关城南、秦岭之北的赵家祖坟被盗掘。钟无期奉命缉盗,曾经与赵殿承打过交道。
当时钟无期不辱使命,抓到四名古墓门的高手。
据说在祖宗坟前,赵殿承亲手斩杀这些盗墓贼泄愤。
难道在这一过程中,钟无期与赵殿承有所摩擦?
想到这些,狄仁杰不禁好奇地发问。
“哎,钟县吏,据我所知,你与赵殿承并不陌生。”
“当然。”
“五年前赵家祖坟被古墓门盗掘,也是你缉凶破获的。”
“是啊!”
“你们两个是否发生了哪些不愉快?”
“岂止是不愉快!”
一提起发生在五年前的这件事情,钟无期胸中瞬间燃起怒火。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睛红了,呼呼喘着粗气,似乎窝了一肚子火。
狄仁杰不便随意猜测,静静地听他讲述。
钟无期强忍悲痛与愤怒,娓娓道来。
“哎,狄仁杰,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
“钟某曾经有个弟弟,也在潼关县衙当差。赵殿承家的祖坟被盗掘,是我弟弟和另一位兄弟首先赶赴现场进行勘察。”
“他们饿着肚子连夜往返,可谓不辞劳苦,也是他们第一时间掌握了追查盗墓贼的关键线索。”
“可是赵殿承来到潼关之后,不问青红皂白便将我弟弟……当众砍头。”
“罪名是渎职懈怠,或与贼寇串通!”
钟无期哽咽不止,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夺眶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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