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树上开花(中)
场上硝烟弥漫,随着战圈逐步缩小,双方进行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吕少白面色阴沉的望着这一幕,与之相反,来西神态自若的,看着已经注定插翅难逃的一行人,面露狞笑。
噗通
随着又一名战士倒下,战场最中央的吕少白,已经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兵刃之下。
“少主,你快走!我们来拖住他。”
被黑色盔甲所包裹的一名战士掀开面罩,里面赫然是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
此时,那颗头颅的面上流露出焦急,惊慌的情绪,不停的将吕少白推到尽量安全的位置。
可是,战场上哪有所谓安全的地方?
吕少白面无表情的巡视着,周围四周,都是黑压压的楚国的士兵。
如果自己抛下一切,单独突围的话,的确有极大可能性突出重围。但是,如此一来,自己还算得上是一名将军吗?
“小子,你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来西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周围的众将也纷纷附和着笑。
在他们哄笑的时候,又有两名战士倒下,这一次来西留了个神,仔细观察已经所剩无几的士兵,随即轻蔑一笑。
“怎么没看到那个跟屁虫啊?那小子没来吗?还是说因为害怕,所以不敢来?”
“你不用得意,这一次是我大意了。至于你说唐兄为什么没有来?他要是来了,你还能如此嚣张吗?”
来西面色一沉。
被人踩到软肋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对方所言属实的时候。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来西很清楚,唐靖的确不是他能够对付得了的。
假如说,第一次失败,还有大意的成分在内,那么,第二次失败,则纯粹是实力上的差距。
固然,第二次失败,有运气成分在内,但莱来西是很实在的人,他坚信运气也同样是实力的一部分。
更何况,一开始,运气其实是偏向于他的,但他并没有把握住,然而,唐靖把握住了,这就是两人实力上的差距。
“小子,你找死。”
身旁的副将见来西面色不愉,心下一惊,害怕受到责罚,连忙出言帮衬。
只可惜吕少白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无视他的存在。
“你说的对,或许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吧,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深陷重围,已经插翅难逃。虽然,因为你的身份,我不能对你做什么,不过在战场上要是有个擦伤,意外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吧,小子?”
似乎想到什么愉快的事情,来西阴沉的面色再度恢复愉悦。身旁的将领们也纷纷出言附和。
一个说要给个小子点颜色看看,另一个就立刻跟进,说让他受点皮肉之苦。
这让所剩无几的齐国士兵们面色更加难看,假如吕少白在此受辱的话,即便他们侥幸逃过一死,回到齐国也注定难逃责罚。与其如此,还不如拼死一搏。
“少主!”
看着老仆眼中那焦急又欲语还休的表情,吕少白知道他是在逼迫自己做决定。
如果选择留下,那么为了防止受辱,必须在他们还有还手之力的时候,选择自裁或者战死。
只有这样,才能够保住身为皇室子弟的颜面。否则,一旦被他人抓住并且肆意羞辱,那么齐国的颜面将荡然无存!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他,也必然会被国人责罚。
如果选择离开,那么,也必须趁他们还有最后一丝反抗之力的时候,尽快突围。
至于突围的方向,那自然是唐靖他们所在的方向。老仆也知道唐宁武功极高,如果有她在,想来,应该可以保住自己吕少白的命。
但前提是吕少白必须成功突围到她身边,或者,至少要战斗在她看得到的地方。
时间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每一分钟都有一名或者数名的战士倒下。吕少白起初还有些焦虑,随即,不知为何,内心忽然转为平静。
他发现在如此危难的关头,自己内心当中竟然反而生出一丝兴奋感,那是一种久违了的,已经被时光岁月消磨的兴奋感。
是属于少年鲁莽,毫无理智,也不值得被夸耀的冲动。
“九叔,你不必说了,我选择留下,和你们战斗到最后一刻。”
“少主!”
名叫九叔的老仆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吕少白竟然选择了在他看来最为愚蠢的决定。
不过,当他看到吕少白眼中的那丝坚毅之色,他依旧选择了相信并肯定。
“既然少主已经做出了决定了,那么老仆也不敢再多言。少主,请冲阵!”
老仆率先跪下,仅剩的36位战士也纷纷抛下眼前的敌人,转向吕少白单膝下跪。
冲阵,顾名思义就是冲出包围圈,选择与敌方大将单挑的绝死阵法。
若能获胜,那么自然可以潇洒离开,但倘若失败,断无生理。
是最简单,也最残酷,最豪迈的战死方式。
吕少白一反常态,违背他一直遵守的谦谦君子人设,选择作为一名将军,一名战士。
“哦,小子,我对你真是刮目相看了,居然是冲阵吗?但是,你忘了吗,早上你是怎么被我打跑的?”
来西见老仆等人下跪,立刻明白了吕少白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冲阵,顾名思义就是单挑,在单挑过程当中,无论哪一种死亡,另一方都不得追究。
吕少白选择冲阵,那么,在此过程中,来西就算因为失手将他当场斩杀,齐国也不能够指责自己什么。
原本他还在顾虑吕少白的身份,想着,假如他耍赖的话,自己该当如何?
但眼下看来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小子,看在你皇室成员的身份上,以及,难得你竟然主动送死,我作为你的前辈,就让你三招。小子,动手吧。”
吕少白并没有因为来西轻佻的态度而有任何情绪。
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和来西相差甚远。
如果能够获得先机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
因此,他接受了这种近乎于屈辱的方式。鼓起精神,冲出了战士们组成的安全圈,单枪匹马的朝来西冲了过去。
“来的好!”
来西站在原地,不慌不忙的看着吕少白朝自己冲了过来。脸上除了喜悦之外,没有丝毫担忧。
电光石火间两人兵器交锋。
来西践行了他的承诺,只是招架,并无还手。
但即便如此,吕少白依旧感到两臂酸麻。
吕少白皱着眉头,他知道二人差距极大,但万万没有想到差距已经大到如此地步。自己用尽全力的一击对方丝毫没有反应,自己却被反作用力震的两臂酸麻。
但他并没有气馁,重新鼓起精神,再度举起手中的长枪朝他发起冲击。
这一次,他借助马力,刺出比第一次要来的沉重的一击,也是他奋进全力的一击。
但即便如此,来西也只是高高在上的发出了一句夸赞的话,然后,便不慌不忙的单手举起手中的狼牙棒,轻轻松松就将他的长枪拨到一边。
“小子,还剩最后一招!”
吕少白心里一慌,接连两次失手,已经让他深刻意识到二人的差距究竟有多么巨大。假如说自己已经算登堂入室的话,那么来西的实力显然已经远远超过大师级别。
换句话来说,两人之间的差距,就等同于自己,和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的差距。
吕少白面色一沉,但随即又重新抖擞起精神。
“没办法了,虽然有点凶险,但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这一次他主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来西目光怪异的望着这一幕,但他丝毫也不担心。
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无法用道里计,无论吕少白用什么方法,自己只需要坚持站在原地,那么任凭它风吹雨打也刮不到。
但他很快就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
只见拉开到一定距离之后,吕少白竟不顾众人的惊讶,丢出了手中的长枪。
来西有些失望的望着这一幕,但依旧选择随手将掷向自己的长枪击开。正当他打算要出手的时候,一到锋利的光芒闪过。
脸颊感受到一丝火热的疼痛感,一丝鲜血,顺着他那粗糙而又矫健的面部流了下来。
“这!这是!枪剑合击?!好小子,我真是小看你了。”
来西第一次正式起眼前的少年。
原来,在刚才,吕少白掷出手中长枪之后,竟然不管不顾,借助马速,舍身冲击。
在枪尖刚刚抵达来西面前的时候,立刻抽出腰间的配剑,顺着他右手的方向,贴着他的肩膀,往他脖子上斩去。
若非来西反应及时,这一击足以要走他的命。
但很可惜,吕少白这堪称绝杀的一击,依旧被来西轻松躲过,如此一来,攻守易势!
“小子,我承认你确实有本事,不过和我比起来还差的太远了,三招已过,接下来该我了。”
就在吕少白生命垂危之际,一道银芒闪过,顺着两人,并不多大的空隙横穿过去。
“是你?”
来西惊讶的望着这个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这个身影他绝对不会忘记,正是眼前这个男人,让自己接连遭遇从未有过的失败。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自己大本营里,与对方再度相逢。
“是我!”
火光中唐靖不带有任何感情平淡的回复到,仿佛丝毫没看到己方已经深陷重围。
来西不由笑了,笑的肆意张扬又狰狞可怖。
自己还真是从头到尾的被轻视了啊。
不过没关系,既然你自寻死路,那就让我好好陪陪你吧!
心里这么想的同时,嘴上却说道。
“好大的胆子,我不得不承认,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是吗?可惜我对你兴趣寥寥。”
“别那么怕生,来都来了,也别急着走了。不如说,干脆就留下来吧!拜你所赐,我可是被他们当做笑柄,好生嘲笑了一番啊。”
来西狞笑着凑上前来,仿佛已经吃定了眼前的男子。
在他身后,无数士兵如潮水般的涌上前来,
形式急转直下。
吕少白焦急的望着这一幕。
骑兵对步兵固然有相对优势,但如果双方的数量差到不可计数的地步,那么这一点小小的优势也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眼下他们身处敌方的大本营,一旦被分割包围,在有限的地形限制之下,骑兵的灵活优势也会消失殆尽。
如此一来,他们就更难脱险了。
正当他焦虑不安的时候,转头看到唐靖依旧保持云淡风轻的态度,让他不由感到惭愧。
明明自己才是王室子弟,明明从小就被培养教育,无论何时都要贯彻优雅。
然而,没想到,遇到真正的大事,自己竟然还不如唐靖来的镇定。
看着对方越来越多的兵马围上前来,吕少白料定此番必有一场恶战,索性干脆放下心来。
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可以幸免了。
唐靖迟迟不做反应,让来西有些尴尬。
尤其,是当他看到身边各种异样目光的时候,令他更加恼火。
本来他是打算利用层层施压,让唐靖陷入混乱恐慌,好更方便歼灭他们。
结果唐靖以不变应万变,反而衬托的自己仿佛心虚胆怯。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士兵,望着唐靖的目光,从最开始的愤恨,转变成一种对强者的崇拜。
不是谁都能够在万军丛中镇定自若的。
这让来西大为光火。
这帮蠢货,他们到底知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敌人啊!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万军丛中还保持泰然自若的唐靖,确实,尽显英雄本色。
也难怪愚昧无知的士兵对他感到钦佩了。
但很可惜,既然身为敌对,那么,自己就不能纵虎归山!
“可真冷淡啊!你不会真以为,可以凭着区区几百名骑兵就能击败我吧?你不会真这么天真吧?那可就太无聊了。”
说罢他面色一转,恶狠狠的说道。
“早上让你们矫幸赢了一场,很高兴吧?很得意吧?是不是一早到你们那位公主那,自夸自大,邀功请赏了。
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真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吗?假如不是早上那场怪风,你以为你能赢我?”
很好,表现的很完美。
来西对自己这番演讲大为满意。
虽然,如此更衬托的唐靖显得伟光正,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
如果任由唐靖这番耀武扬威后,又安然退回的话,那么自己才是真正的失职。
相比之下,牺牲本来就不算多好的名声,若能够以此提振本番的士气,倒也算因获得福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哪怕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唐靖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姿态。
听完他的话之后只是淡淡的回复了他一句。
“我知道你不服气,所以,我来了。”
“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来西也无话可说。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此战,唐靖究竟是否能活着回去。凭他这番举动,青史留名,已然是可以预见的了,想到这儿,他有些羡慕。
但他并不嫉妒,因为,他知道,如果换位相处,他做不到,做不到像唐靖这般从容,做不到像唐靖这般淡定。
无数楚国士兵在听到唐靖这番豪气干云的话之后,出声喝彩,完全不顾将帅的阻挠。
此时,他们完全抛弃成见,只是为了向一位强者表示尊敬。
在这个人心朴素的年代,人的一生实在太短。
简短的人生不允许他们有过多复杂的思考。
遇到喜欢的人,就放心大胆的去追求。
遇到讨厌的人,不惜血溅五步也要报仇雪恨。
遇到能够让他们发自内心感到崇拜的强者,就不顾一切的赞赏,哪怕,下一刻,他们就会刀兵相见。
唐宁抽出包裹的长枪打马上去,来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但随即意识到这种行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异会被当做示弱,因此,又止出了脚,只不过,发白的脸色,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
“你就只懂得依赖女人吗?”
“我从来没有依赖任何人,这一次我也会战斗。反倒是你,身为三军主将,你不会不敢应战吧?”
“混蛋,尽找些借口。哼哼,不过我为什么要答应和你们单挑?我承认我不如她,因此这一局算我输又怎样?但是我这里还有一万多精锐士卒,你们就算一个一个上前单挑,排队让你们砍,你们也砍不完!”
来西这番厚颜无耻的话,引来周遭所有人的鄙视,哪怕他的副将也不由露出嫌弃的表情。
唐靖皱起眉头,来西的狡猾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最初的设想,是通过激将法激怒来西,迫使他答应单挑,他相信以唐宁的武功,在完全不留手的情况下,不出30个回合,必然可取其性命。
到时候失去主将的楚军,必然大乱,他也好从中取利。
但是,他没有想到,来西竟然宁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曝其短,也要不顾一切的致他们于死地。
这种两败俱伤的无赖打法,为君子所不耻。
一旁的吕少白听完话之后,就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唐兄,待会儿我和宁宁各率一只军马左右夹击,你就在旁观战,等我们哪一方支持不住了,你就派人接应。”
吕少白话说的好听,这是他在考虑到唐靖不会武功之后所采取的折中办法。
唐靖善于用计,让他居中调停指挥最能够发挥他的作用,如果强行逼他上阵,一旦有何闪失,到时候唐宁关心则乱,反而不美。
唐靖当然也明白了他的想法,但冷静分析形势后,还是摇头否定。
“没那必要,敌众我寡,这时候在分散自己的力量,无疑是自取死路!”
“难道你打算?”
唐靖微微一笑,吕少白立刻知道自己猜测不假。
心中砰砰直跳。
眼下他们孤军深入,深陷重围,已经处于九死一生的状态,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唐靖竟然还未放弃。
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是多少男儿年少时的梦想?想不到在多年以后的今天,自己能够重温。
“好,听你的!无论结果怎样,我吕少白都绝不怪你。”
吕少白飒爽一笑,笑容和唐靖逐渐趋于等同。
那是将生死完全置之之度外,那是打算彻底放开手脚,放开羁绊,大干一场的少年侠气。
双方各自准备停当。
论主力,唐靖一方算上唐宁的话,有三个人,占据优势。
但是人数上的差距,却远远不是多一个主将,或少一个主将能弥补的。
800对1万。
注定了此战必然极为残酷。
然而,对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们,也无关紧要了。
两军对峙当口,气氛紧绷到极致,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必然会爆发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战事!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绷紧了神经。
时间就这么缓慢而又坚定的流逝着1秒,2秒,3秒,最终不知是谁的一声轻咳,打破了寂静。
唐宁一马当先,只一枪,率先击毙敌方一名副将。
这出其不意的一手,标志着战斗与此正式打响。
吕少白挥舞着双刀加入战团。
虽然他的本命武器同样也是长枪,但他考虑到自己的枪法并不如唐宁精湛,如果自己用长枪无疑会碍手碍脚。
与其如此,还不如使用长刀,让唐宁尽情的发挥,这样以来也可以多增加一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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