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5章 毫无保留的坦荡

高崎听了这话只觉怔怔的，半响方道：“他是说说而已，还是果真如此？”

        可橙道：“果真如此。他原想搬去万宅住，可听见我想留在赵宅，他便随我，于是我们依旧住在赵宅。我仍然要每隔十天便要约见各大酒楼的管事掌柜，有时自己去，有时他陪我去，不过也跟从前一样。改变也不大。”

        高崎道：“虽说如此，但你名气比他大多了，年初你接驾那回，连陛下都差点要过问你的亲事……其实，你可以过另一种生活。”

        可橙问：“不知你说的是什么生活？”说话间在他对面的蒲团盘膝坐下。

        高崎道：“譬如说过和我一样的生活。”

        可橙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那你开心吗？”

        高崎一怔：“开心？这很重要？”

        可橙道：“开心不重要？做人最要紧的不就是开心吗？良田千亩不过日食三餐，广厦万间不过夜眠三尺。像你这样，”向他抱抱拳，说道，“我说话直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你不要跟我计较。”

        高崎啜了一口酒，说道：“你说吧，其他人倒也罢了，你在我面前无论说什么都可以。”

        可橙展颜一笑：“多谢你。像你这样，出手阔绰，从不为钱发愁，看上去你好像不必为任何事情犯愁，可实际上，你要愁的事情也不少。是不是？”

        高崎不着声色地反问：“譬如？”

        可橙定定看着他：“譬如你的婚事。”

        高崎便不说话了。

        可橙继续道：“若要我一辈子对着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我怕是连一天也过不下去。”

        高崎轻哼一声，说道：“你说良田千亩不过日食三餐，广厦万间不过夜眠三尺，那你又何必要如此拼搏？并且把生意从岭南做到京城？这又是为何？若你一点不在乎，为什么不偏安一隅，长长久久下去？”

        可橙道：“勇闯天涯有勇闯天涯的勇气，偏安一隅也有偏安一隅的温和从容，只是偏安一隅就不能做到兼济天下。大概你不知道我原想着能‘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我须得有这个实力才能实现我的许多理想，就好比现在，我钱有了，我就能够捐资犒军、或是随时随地放下这京中的一切去过我想过的生活。这个意思吧，其实很简单，就是说：真正的财富自由，其本质是心灵自由。你明白不？”

        高崎听罢这话，半天才道：“我想我明白了。”

        可橙欣慰一笑：“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又看着他说，“你也别不高兴。有的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一辈子的角色，你享受了别人没有的殊荣，那你就要承受别人不能承受的一切。都是成正比的。”

        高崎问：“那你呢？”

        可橙道：“我也一样啊！人人只看到我现在的自由和风光，却从来没想过我的过去，创业的时候有多艰苦？我跟你说说好不好？”

        高崎望了一眼窗外，见一轮红日将半片天空都染红了，因说道：“你不怕要家人等你了？”

        可橙道：“等就等吧，难得今日遇上你，便是跟你多说一会也不妨事。”

        高崎微微一笑：“你和我在一起……万苏不介意？”

        可橙摇摇头：“我信他，他也信我。我们之间非常坦荡。”

        高崎摇头：“我不信世间还有这种毫无保留的坦荡。”

        可橙道：“你不信也要信。我跟你说我有多相信他吧——”她低头想了想，过了一会抬起头，双眼泛着光，“就拿陛下寿宴那天我在御花园看到的戏台柱子来说吧。我问你，那根柱子有多高？”

        高崎道：“大约也有三丈吧。”

        可橙问：“三丈高——若从上面跳下来会怎样？”

        高崎道：“每次宫中举行宴会，那些耍杂的艺人都是用麻绳绑着身体往下跳的，想来不绑着就摔死了。”

        可橙道：“可是只要万苏让我跳，我就会跳。”

        高崎一怔，陡然提高音量：“你疯了？”

        可橙摇摇头：“我没疯。”

        高崎道：“那你不要命了？”

        可橙淡定地道：“命是最宝贵的，我如此惜命又怎会不要？”

        高崎皱紧眉头：“既是如此，你为何要跳？”

        可橙笑道：“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接住我，他绝不会让我丢了命。”

        于是高崎彻底认输了，一仰脖干了杯中酒，说道：“好吧，我明白了！”

        可橙便问他：“如此一来你不必担心我误了回家的时辰了吧？那么我问你，你还要不要听我说创业的艰辛？”

        高崎道：“你说，我听着。”

        可橙便从六岁开始讲起，将那些年吃不饱、穿不暖的事都说了一遍，甚至没有漏掉她有两个极其重男轻女且偏袒小儿子的爷爷奶奶，听她说起分家一事时，高崎笑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孩子竟然还知道耍心机。”

        可橙笑道：“不耍点心机如何能够如愿分家？不分家我怎能大展拳脚？”

        高崎道：“不分家就不能大展拳脚了么？”

        可橙道：“当然不能，总有许多人会碍手碍脚，千方百计去阻挠我。须得分了家，从此以后没有任何人阻拦我才能真正做到放开双手拼搏一次。不分家，勉勉强强做了，即使能够成功，可我也不愿意让那些不相干人等来分享我的成果。多吃亏！你说是不是？”

        高崎道：“你不愿意别人分享成果？怕吃亏？那你为何还如此慷慨？捐资犒军、赠粮赈灾？”

        可橙道：“这不一样，我不是圣母，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我从不会让他们分享我的成果。”

        高崎笑道：“我该怎么说你呢？爱憎分明？敢爱敢恨？”

        可橙道：“都可以。听我说了这么多，你想明白了没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有的人可以对抗，有些人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生的角色。”

        高崎苦笑道：“我就是这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生的角色。”

        可橙道：“可是你享受的都是别人享受不到的殊荣呀！所以凡事冥冥中早已有了定数。好比我，我吃过多少苦才有今天别人并不知道，到底还是自己才深知。凡事不能只看好的那面，但也不能看坏的那面。要自己调节，你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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