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往事不可追也

江二叔道：“三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你二哥我喝了将近十年的桂花酿，也就这两三年才改喝的梨花酿。”

        江先生“哦”了一声，问道：“那你今天为何又要改喝桂花酿？”

        江二叔怅怅然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三弟，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隔壁住着一户姓林的人家？”

        江先生想了半天，说道：“我记起来了！他们家还有一个叫桂花的姐姐，跟你差不多的年纪，是你的玩伴，你们两个以前天天都一同读书玩耍……咱们爷爷和桂花姐姐的爷爷还说等你们两个一长大两家人就结为秦晋之好。只是后来林家不知怎么就搬走了，一晃多年音讯全无……”

        见三弟还记得，江二叔倍觉欣慰。他自己一直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直到今天得知有人和他一样记得回忆里的某些人、某些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把玩着手上的白瓷杯，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漂浮在上面的桂花，说道：“三弟你看！桂花虽然泡得久了，但雪白依旧。往事虽然久远，但提起来，恍如昨日啊。”

        江先生想起孩提时代的桂花姐姐，再看着眼前这杯澄清的桂花酿，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因叹道：“二哥，往世不可追也！”

        江二叔道：“正因为知道往世不可追也，所以我才十多年来一直钟情于这一种酒，却从未去做过什么。就当是怀念吧。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江先生忽然问道：“那梨花酿又是怎么回事？”

        江二叔的脸忽地红了，不知道是酒上了头还是被人说中了心事？只见他捧起酒杯，细细端详了一番，忽然问道：“三弟，你觉得赵家两姐妹怎么样？”

        江先生道：“冰雪聪明，与众不同。为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江二叔道：“你有没有觉得秋梨跟你桂花姐姐的性情模样极其相似？尤其那双眼睛，还有生气时微微撅起的下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先生大惊，脱口而出：“我的哥！秋梨才多大？二哥，你比她大了差不多二十岁啊！你可千万别……”

        江二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那你比清儿姑娘大多少？”

        江先生道：“十岁不到。我比你靠谱多了。秋梨……都能当你女儿了！”

        江二叔道：“我要真有这么一个女儿，便是让我立马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江先生忙问：“二哥，你和二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成婚也……六七年了，怎么还是……”

        江二叔道：“好小子！竟然敢打听你哥的房中事？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江先生忙道：“我哪里敢！我不过是……想多要个侄子侄女罢了。二哥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大嫂把两个孩子教养成什么样子！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啊，所以才渴望二哥二嫂赶紧生个孩子出来，让他们三叔好好教导疼惜着。”

        江二叔一连喝了好几杯酒，方才说道：“胡说什么呢！这孩子是说生就能生的吗？你二嫂……我么，当年好不容易屈服于爹娘，不再找桂花妹妹了，娶了你二嫂回来。可你二嫂……自得知我心里有人后，这些年来就一直对我不冷不热，就算是夫妻之事也是……敷衍了事。这孩子又怎能生得出来！她倒好，竟然还在娘面前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说我一味贪杯才导致……没有孩子。我真是……有苦难言哇！”

        江先生听罢，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差点就背过气去。

        江二叔又道：“刚成亲那年，我的确对桂花妹妹念念不忘，睡里梦里都忘不了她。可是后来，当我明白往世不可追了，我便决意将她忘掉，甚至连桂花酒我都戒了。可是你二嫂却在这时候从尘封的箱子里找到了昔年我和桂花妹妹一同写的诗，我见隐瞒不住便将前尘往事全告诉了她。谁知她听罢沉吟一番，竟然要我尽数焚毁，我一时舍不得，便和她争论了几句。她从此认定我心里没她，对我便冷淡起来了。我百般解救无效，最后唯有重新拾起桂花酒，晚晚来到这酒肆怀念过往、借酒消愁……”

        江先生总算明白了他二哥多年以来的隐痛，终于明白为何二嫂那般好的人，对待自己的夫君却总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原来他们夫妻之间竟有这么大的隔阂……他想了想，劝道：“二哥，桂花姐姐走了多少年了？十多年了罢？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江二叔又满饮一杯，说道：“为何记不得？她的一颦一笑我全都记得。只是我不明白，好好的她们一家怎么就搬走了？走得如此匆忙，并且不留一丝痕迹。那年我十六岁，爷爷跟我说，等秋天一过，他就托人登门做媒，谁知道未到秋天……她就走了……”

        江先生又问：“若是你们此刻重逢，你可还认得出她来？她是否还跟过去一样？无论性情和样貌？还是你梦中那个她？”

        江二叔一怔，喃喃道：“佳人依稀梦中旧模样……想必我还能认出来的。不，我一定能够认出来的！”

        江先生叹道：“二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往事已矣，多思无益。二哥一向很通透，为何在感情一事上却糊涂成这样？什么桂花酒、梨花酿，再甘冽清香又如何？都不是你的呀！你的‘酒’就在咱们家。我二嫂，你的发妻。二嫂嫁给你多年，一直事公婆至孝，待家人又好。连大嫂那般挑剔的人都挑不出她的错，可知二嫂是个极其难得的人……”

        他见二哥只顾低头饮酒，继续说道：“二嫂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时隔多年，你还一直放不下，也难怪她心凉。可是即使她心凉，她待咱们家人也是一样好。这是为何？还不是因为二嫂心里有你！”

        江二叔猛抬起头，颤声问：“你是说她心里还有我？她心里果真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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