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入室
车子驶过桥,穿过几个拐角与街道,驶进老旧拥挤的小巷里,停在路中央。
巷子夹在两幢灰白色的欧式旧楼中,楼层不多,高度不超过二十米。
下了车,姜烟屿从荷包里摸出钥匙,打开大门,一股木头发霉的潮味扑面而来。
一进门,行过一段逼仄蜿蜒的小道,两人才到达楼梯口。
深褐色木制的螺旋楼梯像是吊灯,一层又一层悬在空中,向穹顶延伸。
楼房里没有电梯,白色墙面上爬着黑色裂纹,从墙角一路爬到墙顶,最后绽出碎花一般的裂痕。
洛清霖抬起头往上看,注视着穹顶的褪色壁画。
在洛清霖的想象里,姜烟屿的家都是富丽堂皇的,至少是像他曾经在绿苑小区里看到过的那样。
可眼前的房子太过老旧,洛清霖觉得难以置信,怔怔站在原地。
见人站着发呆,姜烟屿走上前,本想拍拍洛清霖的肩,但他心思一动,手又向下滑,拍了拍洛清霖的右臀。
“怎么了?”姜烟屿凑到他耳旁问,“又要我背你上去?”
洛清霖缩着肩膀,脚步移动,朝旁边一躲,眼神幽怨,“你的手!”
“摸摸怎么了?又不是没摸过。”姜烟屿理直气壮道。
这流氓
洛清霖捂住右臀,防止姜烟屿再偷袭,自顾自走上楼梯。
“你家在几楼?”洛清霖边走边问。
“六楼。”
螺旋型的楼梯路径比直楼梯长,洛清霖一听是在六楼,更觉得烦躁。
一股脑冲刺爬到三楼,如预想中一般,洛清霖的速度开始减慢,一步比一步慢,走得气喘吁吁。
“洛先生这就累了?”姜烟屿气不喘脸不红地问。
洛清霖尽量控制呼吸,装作无事一般,“没有。”
又缓慢往上走几步,洛清霖实在觉得累,便停下身,斜靠在扶手上休息。
姜烟屿跟着停下,夸张地叹口气,“哎,照洛先生这个速度,怕是再过半个小时,我都回不了家。”
洛清霖扭过头,装作没听见调侃一样,眼神往楼下飘。
“你先上去,我休息一会儿再上来。”洛清霖不自在地说。
闻言,姜烟屿没说话,也没自己上楼,就站在原地等洛清霖。
突然,三楼住房的一扇门打开,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门内走出。老太太手里持着一小包,脸上画着淡妆,明显是有事要出门。
但一见到姜烟屿,老太太就停下身,脸上就绽出惊喜的笑,问道:“louis?”
姜烟屿应声转过身,面朝老太太,勾起同样浮夸的笑,同她打招呼。
两人叽里呱啦说了许多话,洛清霖听不懂,只好半趴在扶手上,对着楼下发呆。
一想到过几日要去秀场和派对,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听不懂,洛清霖就觉得悔恨。
他怎么不早点学法语?
每天睡前学几分钟也好啊。
洛清霖叹口气,忧愁逐渐蓄满,决心从今天起就开始积累,争取在下次来巴黎时自如一点,别像现在一样无措。
两人聊了十几分钟,终于贴面两下,相互道别。
走之前,老太太打量了洛清霖几眼,走一步回一次头,似是想和他说些什么。
老太太走到二楼时,忽地抬起头,同三楼的洛清霖对上视线。
洛清霖心里一紧,不安地眨眨眼,语气游移地说:“sasalut(再见)”
老太太挑起眉,暧昧地笑笑,也回了洛清霖一句“a~salut”,才哼着小曲往楼下走。
“洛先生要是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老太太走后,姜烟屿问。
洛清霖不情不愿直起身,离开扶手,继续往六楼走。
姜烟屿的家在最左边一户。
还没进门,洛清霖就闻到一股果香和蛋糕香,黄油与糖的香甜味弥散在空气中,令人垂涎欲滴。
姜烟屿将钥匙插在生锈的锁里,左右用力扭了好几下,门才被打开。
屋内空间不大,只有五十平左右。
整体装潢色彩丰富,以淡蓝淡粉以及亚麻色为主。每个居室都小小的,所有家具紧凑,更显出一种温馨感。
虽然面积只有五十平,但却是两室一厅,不仅有厨卫书房,客厅边缘处还有一个小阳台。
客厅中央摆着一花樟木的小桌,粉色格子的餐布上,摆着蛋糕红酒与未点燃的蜡烛。
进门处有一小小的木质鞋柜,鞋柜上摆着一张合照。
合照里是一金发褐眼的女人,正抱着一黑发小孩,正站在铁塔之下,笑对镜头。
小孩的眼眸是琥珀色,眉眼和姜烟屿相似,明显是他小时候。
姜烟屿拉开柜门,将里面的两双勾线拖鞋取出。勾线拖鞋是大红色,鞋面上还勾着一只肥硕的白兔子。
洛清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拖鞋,看着这双富有年代感的拖鞋,忽然有种回到十多年前的错觉。
姜烟屿换好鞋,见洛清霖还愣愣看着地板不动,打趣问说:“要我帮你换?”
洛清霖摇摇头,立刻回神,蹲下身换鞋。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姜烟屿边往厨房前走,边解释道:“这两双拖鞋是我母亲做的。”
洛清霖解鞋带的动作微滞。
姜烟屿的母亲?
洛清霖仔细回忆,这好像是姜烟屿第一次提及母亲。
他一直以为姜烟屿和父母的关系都不好,提都不能提,没想到姜烟屿好似并不排斥提到母亲。
将脱下的帆布鞋放入鞋柜,洛清霖试探着问:“那你母亲”
“前几年生病去世了。”姜烟屿回说。
好奇心被这句回答扼杀在喉咙,洛清霖抿紧嘴唇,没再敢问其他问题。
小桌之下垫了层羊绒地毯,桌旁边没有沙发和椅子,洛清霖只能曲起膝盖坐在毯子上。
姜烟屿不知在厨房里捯饬些什么,一会儿水声,一会儿玻璃声,叮铃哐啷的。
没过多久,姜烟屿就从厨房走出,单手拿着两个高脚杯,另一只手端着盘子和刀叉。
姜烟屿顺手关上灯,将蜡烛点燃,坐在洛清霖身旁,端起醒酒壶轻晃几下,将红酒倒入高脚杯中。
洛清霖双手搭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倒好酒切好蛋糕,姜烟屿问:“你紧张什么?怕我又想‘吃晚餐’?”
从那句“生病去世”之后,洛清霖就有些拘谨,生怕说错话,让姜烟屿伤心。
哪想姜烟屿并没有触景生情,反而兴致高涨,居然还有闲心打趣他。
洛清霖摇摇头,舀起一勺蛋糕送进口中。车厘子和黄油的香气爆开,蛋糕胚软软的,浸了车厘子的汁,多汁又松软。
“好吃吗?”姜烟屿轻啜一口红酒问。
洛清霖点点头,又叉起一颗熟透的车厘子,“很好吃。”
“那就好,”姜烟屿勾起笑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克拉芙缇蛋糕,特别是我母亲做的。”
闻言,洛清霖咀嚼的动作微滞,稍微侧过头,偷偷观察姜烟屿的脸色。
烛光摇曳,有些昏暗,光波映在姜烟屿脸上,像是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海浪。
不知是否为错觉,洛清霖总觉得,姜烟屿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高兴,高涨的兴致里隐着某种失意。
洛清霖还想再细看,姜烟屿却倏地斜过眼问,“偷看我作什么?”
偷看被抓包,洛清霖当即收回视线,准备认真吃蛋糕,但姜烟屿却蓦然捏住了他的脸。
姜烟屿直勾勾盯着他,狐狸眼微眯,似是在透过他的眼睛观察他的内心。
“你,好像不太高兴,”洛清霖小心翼翼问,“你想你母亲了吗?”
姜烟屿闻言一愣,手上忽然松了力道,洛清霖向后一缩,很快挣脱桎梏。
愣怔片刻,姜烟屿无言地拿起叉子,叉起一颗车厘子,将其表面的蛋糕胚一并刮掉,才送进口中。
“可能吧。”姜烟屿道。
“你以前住在这里?”
洛清霖其实想问很多问题,但他不敢轻易问,更不敢提姜黎港,只好问一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10岁之前都住在这。”姜烟屿回说。
似是知道洛清霖想问什么,姜烟屿又继续道:“后来我搬去姜家住了两年,12岁时又被我外祖母接去伦敦。”
“为什么”
“她那时遇上了喜欢的人,准备结婚,就把我送到姜家。”
“刚刚在楼下遇见的那个阿姨,她小时候经常来家里照顾我。”解释到这,姜烟屿又忽然没了声。
气氛凝滞,只有风穿过墙,发出呼呼的响声。
秋风透过窗户,将白色半透明的窗纱吹得膨起,晃动,烛光也跟着窗纱的起伏晃,时暗时明。
洛清霖无声吃完盘中的蛋糕,又叉起另一块蛋糕。
沉默令人难受,洛清霖分离开蛋糕胚和车厘子,主动打破沉默,“如果我是你,蛋糕摆在眼前也不能吃,肯定一早就退休了。”
预想中,姜烟屿会骄傲抬起下巴,轻笑几声,然后像往常一样和他开玩笑。
但姜烟屿依然沉着脸,缓慢转过头,定定望着洛清霖。
“洛清霖,你觉得我为什么喜欢你?”姜烟屿低着声音问。
洛清霖迟疑片刻,回了个已知的答案,“温柔?脾气好?”
这句话像是在自卖自夸,洛清霖觉得羞耻,答了一句就停止。
看到洛清霖羞耻地皱起眉,表情不自在,姜烟屿终于笑了笑,恢复到原先的模样。
“我忘记说了,还有一样是最是重要,也是我最喜欢的。”
姜烟屿低下头,看着盘子里的好几颗车厘子,温声说:“你很善良,比我遇到过的所有人都要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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