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世

谢锻雪回到客栈后一直冒冷汗，脚步虚浮，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一般。严韧察觉不对劲，赶忙上前扶住谢锻雪，低声询问着有无大碍。

        没想到谢锻雪整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的严韧身上，侧脸弧度原本是极好看的，此刻却狰狞十分，牙关紧咬，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谢锻雪虽闭着双眼神识不清，体内紊乱的灵力真气也告诉他一件事：召鹤泉出来是真的会反噬，而且后果似乎特别严重，让他无法忍受。

        他踉踉跄跄走到床边，扶着床沿“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似乎再动弹有一会儿，生命会流失得更快。谢锻雪连忙用灵力护住自身血脉，奈何鹤泉的影响太大，直接冲破灵流，强大的威压让他施法的手筋生生断了。

        莫大的痛苦让谢锻雪再也支撑不下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咚”声。

        严韧急得快要哭了出来，他也不敢乱动谢锻雪，生怕又造成什么伤害。此刻楚汀又不在身边，能帮助谢锻雪的，眼下只有他一人。

        严韧在原地打转走了几圈，咬咬牙还是将谢锻雪勉强扶到床上，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谢锻雪来到一个似梦非梦的地方，和当初剑阁的异空间十分相像。只不过这次一把剑都没有，只有当初见过的身影背对着他，一身劲装，宽肩窄腰，头发仍用红带束起。不知道是不是谢锻雪的错觉，他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凉。

        谢锻雪走上前去，还没走几步，那人便回头看向他，眼中是浓浓的哀愁，又似乎在责怪自己无用。

        “你来了。”

        谢锻雪双眸沉寂下来，带着几分探究看向这人。他仿佛知道自己会回到这异空间来：“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儿？”

        “每次你受伤的时候，我都会让雪庄和烛衔护着你，亲自陪你在这休养。”

        每次？

        谢锻雪闻言，心中的疑虑更升：“你……不，你是鹤泉？”

        那人默许了自己的身份，挪开自己边上的位置，示意谢锻雪坐下说话。

        “这里的空间并不受现实影响，你身上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有什么疑虑也可以问我。”

        谢锻雪沉思片刻，稳了稳心神，开口道：“剑阁内认主的三把剑是什么来历？”

        鹤泉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细细思考，比谢锻雪略微高大的身形让他看起来令人颇为心安。谢锻雪甚至有种他轻轻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的错觉。

        他的声线平稳，嗓音低沉，谢锻雪听来，竟仿若情人耳语一般：

        “应当是几百年前，我本是一把剑。因为是覆国将军遗留下来的凶剑，被路过的仙人拾去。陪他静静坐化了百年，身上戾气消散得差不多了，他才坐化成仙，与天地同寿。而我悟道成为剑灵，成为上一世你的佩剑。”

        “你原本可成仙，却命中有一劫难。虽然修为极高，但迟迟未曾飞升，恰巧魔物横行当年，宗门长老便命你下山救济，斩妖除魔。”

        “而我不知为何，分成了三把剑，雪庄、烛衔是我的心魔，也是性格中致命的缺陷。雪庄出言毒辣，烛衔嗜杀成性，而我则是被剥离魂魄后最本真的存在。奈何我是主魂，若要召出则必反噬，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我不会出手。”

        “自从不鸣山成为天下第一大宗，三把剑便被封印在剑阁里，日复一日地等待主人道来，直到你的出现。”

        “你的修为没有前世强悍，自然无法运剑自如，全靠剑灵敏锐直觉，破去危险。不过那暗器伤我太深，剑身已有龟裂，若不修补，迟早成为一把废剑。”

        谢锻雪垂眸，心下了然几分。原来根本不是自己撞了什么大运，而是前世的佩剑剑灵感应到主人气息，这才挣脱封印重回手中，自己的前世因果怕是未被长老察觉，这才放心让他下山。

        不然依照鹤泉所言，前世要成仙的人，今世想来必不会太过羸弱。若是在宗门中闭关勤加修炼，羽化飞仙后也可得美名。

        血契也应当是在前世结下，这一世便不用再结。想要召出鹤泉而不被反噬，也当提高自己的修为，否则每次都要晕上一番，要是再有人蓄意刺杀，自己就算身有剑护，也终究难挡。

        “还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鹤泉转过头来看他，出奇的耐心。

        “他们为什么奉你为主？”

        鹤泉没想到是这个问题，顿时呆愣了会儿才说道：“……或许鹤泉剑中我存留的魂魄较多。其实三柄剑未分前，原本名叫鸿初，你唤我鸿初也无碍。”

        谢锻雪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低头看着地面。鸿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么静静地陪他一直坐着。

        “有什么办法可以修剑么？”谢锻雪整理好心绪，问道。

        鸿初似是不愿回答，但碍于和谢锻雪的关系，他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在一个叫‘寒潭’的地方，有修补剑用的灵石，但那里魔兽聚集较多，风险不断。但我劝你不要贸然前往，起码在我恢复之前……”

        谢锻雪平静道：“我正准备要去替你修补剑身。”

        鸿初被打断了似乎有些委屈，但他张了张嘴，确实没有话可说。又耷拉着脑袋，一副可怜的模样。

        若是不修补剑身，鹤泉便等同于废剑，他不想自己成为谢锻雪的负担，也不想在谢锻雪遇刺时毫无用武之地。

        可是寒潭确实是危险之地，纵然山上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近年来也未敢有修士靠近。凭其寒冽之意，足以将人逼退。

        更别提此刻昏迷不醒的谢锻雪本人了。

        根基弱、灵力废，手筋还断了，拖出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废人。

        “我有一个办法。”鸿初说道，“葬剑。”

        谢锻雪反问：“那岂不是毁你灵识？你已成剑灵，世间难得。现在还要毁去自身，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鸿初摇了摇头：“并不是宗门里说的那般葬剑。剑灵间统称的葬剑，有特殊的方法，便是将我的剑身抛去，灵识化形，随你左右。剑灵虽寄宿于剑，但我分裂成了三把，能借雪庄、烛衔的灵力。而鹤泉，则可自我封印，虽说召不出来，但由我陪你去寒潭，成功找到修补灵石，再回剑内也可。只不过在此之前要回一趟不鸣山，将鹤泉放入剑阁修养。”

        “……”谢锻雪消化了一番，大抵是明白了鸿初的意思。

        鸿初担心他拒绝，连忙解释起来：“我会收敛自身气息，不让外人察觉的。你大可放心。烛衔与我本身力量最为接近，就算遇到强敌也可对阵，起码……平手应当不算问题。”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谢锻雪略微蹙起眉尖，苦恼起来。既然鸿初有了修剑之法，那自己的身体该怎么办？此刻严韧那小子一定没辙，只能守在床边照看。自己还在这异空间出不去，上哪找大夫给自己把手筋接上？那疼痛可是彻骨难忘。

        鸿初看出了他的疑虑：“你身体的问题，寻常草药不可医治。还是等楚汀回来将你带回不鸣山，好好修养，而后从长计议。”

        谢锻雪拱了拱身边的鸿初，小声问道：“我能一直待在这个空间吗”

        毕竟在这个空间里，他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甚至比在外面舒服不少。这样的地方，怕是世间罕有。

        在谢锻雪期待的目光下，鸿初木楞地摇了摇头:“此处不能久待，会对现实身体有一定的损害。我见你身受莫大痛苦才暂且拉你进入这里的空间，起码少受些皮肉之苦。”

        谢锻雪眼皮跳了跳：……听你这么说，我现在也觉得挺痛苦的。

        鸿初觉得自己没帮上忙，又有些垂头丧气：“是我没用，只是出招抵那一箭，便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谢锻雪安慰道：“若不是你主动出剑相救，我此刻怕是已经魂飞魄散，所以不必自责。既然问题有办法解决，无论如何，总要试上一试。”

        鸿初似乎眼眶红了，小小地应了一声“嗯”。这让谢锻雪有了一种身旁待着一只大型犬的错觉，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伸手摸了摸鸿初的脑袋，鸿初并未反抗，反而低头靠近了些。

        谢锻雪叫鸿初放自己出去。

        鸿初有些纠结：“可现在你体内灵力乱窜，稍有不慎可能爆体而亡，承受的痛苦会千百倍的放大，你确定这个时候要出去承受这些？”

        谢锻雪像是看透生死一般道：“还有比‘剑仙’下山没几日便重伤回山医治更丢脸的事情吗？”

        鸿初见他如此坚定，只好施法送他离开。

        痛——

        四肢百骸皆是痛意，每一处都如火在炙烤般，又在下一秒跌入冰川，刺骨无比。比起手筋来说，体内乱窜的灵力冰火两重天，简直是要将他就地处决。

        谢锻雪毫不意外地又咳了满地鲜血，严韧见他醒来，急忙拿着刚拧干的脸巾想要给他擦汗，却被谢锻雪一个手势阻拦，叫他莫要多管闲事。

        谢锻雪捂着心口，那儿是最疼的地方，应当是鹤泉反噬的缘故，灵力在游走几圈后瞬间被抽干，谢锻雪猝不及防摔倒在地，沾着浑身鲜血，再也无力起来。

        严韧眼睁睁地看着谢锻雪眉目紧锁，哀嚎道：“谢师兄——你可千万别死啊——”

        谢锻雪：……你还是下辈子投胎做个哑巴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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