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疼痛
二人在不鸣山下的客栈歇脚，才刚入了客栈，谢锻雪便神色凝重地进入卧房，完全没管一旁的孟虚子。
孟虚子只当他累了想要歇息，自顾自地拎着壶茶靠在窗边喝了起来，在隐晦处掏出一张符箓，写下传语，等待幽蓝色的火光消散。
入了厢房，鸿初才解开结界，神色如常地站在谢锻雪面前，还不忘把端端扔向床榻。
端端无声地钻到角落，扒着被子给自己筑窝。
谢锻雪坐到一边，略显疲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鸿初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我该说什么？”
谢锻雪并不买账，压下眼睫抿了一口水道：“你且仔细想想。”
谢锻雪既已明了自己前世仙君的身份，此刻也稍微有了些底气，说话间神色都冷了几分，像是故意做给鸿初看一般。
鸿初思来想去，觉得孟虚子说的话在理。于是挑了些无关轻重的话开口道：“鸿初是你给我取的名字不假。”
“你当时说……说天地鸿蒙之初，万物尚未有灵性，只关自己修行，即使是魔也可修炼成仙，于是唤我鸿初。只是没想到最后我真成了魔。”
语毕，鸿初自嘲般摇摇头，“为你入了魔。”
谢锻雪仿佛未听到般，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水，老神在在地喝了起来。
鸿初有些心里还想着怎么收拾那个孟虚子，不想让谢锻雪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心里有些急躁：“……你还想知道什么？”
谢锻雪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质问他：“我体内是否有魔？”
鸿初肯定道：“没有。”
“孟虚子所言是否有半分虚假？”
鸿初心虚道：“……也没有。”
“那么你如何藏匿于剑阁，甚至识出我的魂魄认主，将我推至风口浪尖。现下又要为你修补剑身，带着三把剑去试剑大会，你这是要我殒命！”
谢锻雪语气顿时寒冽起来，带着些许前世的威压，“若你真是为我好，就不该认主。我来时便无一物，不想以命为注。”
鸿初顿时哑口无言，他认主是欣喜，寻找到了他前世的魂魄，心中激动难以掩盖。而后遇到魔兽、刺杀，屡屡为谢锻雪化解，他当谢锻雪是知道自己的这份欢喜，没想到如今会是这般场面。
他以为谢锻雪也是欢喜的。
鸿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切似乎注定徒劳。他一点一点地掩去身形，仿若从谢锻雪眼中出擦去自己的存在，直至谢锻雪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谢锻雪并未长舒一口气，他知道，血契相结，鸿初终究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鸿初的剑依旧在自己体内。他皱起眉来看向床榻上一声不吭的端端，有些心烦。
“你呢？他都已经走了，你还赖着做什么。”
端端这才探出一个脑袋来，小声回答着：“你不是要带我见见人间光景么……”
谢锻雪顿了顿，没想到还给自己带了个小尾巴。于是手一挥，说道：“你先待在客栈吧，若有事，我再回来找你。”
端端小声地，还是试图在给谢锻雪解释鸿初的脾性：“其实……其实鸿初他自己也不愿的…都怪那群仙界的老顽固，非得给鸿初扣上不知所谓的名号，让他入了堕仙台，这才成魔……其实也都是为了……”
谢锻雪冷冷打断道：“我不想知道自己与他前世发生的事情，若再多言，你便自行离去。”
端端噤了声，便不再说话了。
其实他说的也不错，若不是谢锻雪飞升成仙，鸿初在仙界招惹谢锻雪而犯下了不可逆转的事端，二人也不会变成现下如此场面。
谢锻雪离开后，隐匿气息的鸿初才显出身形。刚刚他一直就站在那儿，脸上表情木楞，像是受了刺激。
端端扑棱着翅膀，想了想，开口安慰道：“没事……他只是忘了前世的记忆，若是想起，便不会这般对你。”
鸿初眼神锐利看向端端：“将你带出来是他的主意，我遵允了。但管好你那张鸟嘴，别再提起我与他从前的事情，当心我扒光你满身鸡毛。”
端端被吓得拱进被窝，再也不敢动弹。
怎么会呢……原本明明相处极好的两个人，明明每日能让鸿初笑颜相对的那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端端自己也想不通。
孟虚子看着谢锻雪从二楼下来，面色十分不好，于是招呼着他来自己这桌。
谢锻雪也没客气，似乎经历寒潭后，他像变了个人一般，浑身冷肃不少。
直到他的茶盏已满而自己还在添茶时，孟虚子才出声：“嗯？谢兄，茶盏已经满了。”
“嗯。”谢锻雪没什么精神地应了一声，没看那斟满的茶盏，将茶壶放回原处。
孟虚子道：“谢兄心底是否有些疑惑？”
谢锻雪垂眸道：“确实有些，但目前尚不能定论，我不好说。”
孟虚子想了想，二人之前的联系也只有逼退魔兽：“上次相见也是在客栈，谢兄的剑让魔兽消亡成灰，在下实在佩服。”
谢锻雪心烦意乱道：“那三把剑惹来不少祸事，我倒想丢了他，奈何已结血契。”
孟虚子以灵力探了探，发现谢锻雪身上干净得很，无任何结契的印记：“可谢兄并不像是已结血契之人。”
谢锻雪并不想又与他扯出前世之事，只好随意说了几句糊弄过去。孟虚子也通晓情理，看出谢锻雪的心不在焉，未再追问。
“说起来，你去不鸣山是要做什么？”
孟虚子抿了一口茶：“长老让我给沈长老送去拜帖，到时去试剑大会一睹风采。”
沈思远。
他倒也想问问沈思远，自己的前世、三把剑。按照现下情况来说，这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什么雪庄、烛衔、鹤泉，最后还是鸿初掌控着三剑，他并不相信凭借沈思远的双眼看不出端倪，仍旧放心让他下山。
他的目光落在孟虚子的放在桌上的剑，剑柄上有一个小凹槽，想必是鸿初取来灵石才留下的。
他正想召来鸿初还人家灵石，猛地想到奈何现在与他置气，一时下不来台面，只能自己与自己斗气，等到了不鸣山修补剑身，定要他拿出灵石来，还亡剑一个完整。
孟虚子见他目光所及，暖声道：“不鸣山素有‘九霄下万剑归宗’美名，我此行另一目的，便是看不鸣山能不能将我父亲剑中剑灵召出，查勘当年缘由。”
谢锻雪知晓其中利弊，只劝道：“剑亡则剑灵亡，万不可逆天而行。”
不知道为什么，谢锻雪并不想让孟虚子知道父亲陨落的原因，换句话来说，只要扯上鸿初，就会和自己有关系。
如谢锻雪所说，他穿越到这世间本就不带一物，这江湖偌大，他遇到的人也不多，遇到朋友更是难得。
孟虚子握了握剑身：“……这般道理，师尊也同我说过，但不鸣山不一样，我想试试。”
谢锻雪见他如此决心，便不好再说其他。
只有鸿初静默地站在谢锻雪身后，收敛神息的他未被任何人察觉。
见谢锻雪急于和自己撇清关系，此刻心脏有些酥酥麻麻的疼痛感，而后蔓延到四肢百骸，竟比自己被封印还要痛苦。
他还以为过了百年，自己的心已经不会痛了。
当年那一剑……
锥心刺骨。
他或许可以忘记很多东西，在魔界受人欺辱，在仙界一人对峙万人，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唯独忘不了谢锻雪的种种。
但前世因果轮回，终究报应到了他的头上。
不鸣山。
听闻谢锻雪已到山脚，严韧和桃娘二人没事就到山门等着，惹得看门弟子都有些烦了，数落二人不好好修炼。
二人干脆和看门弟子大眼瞪小眼，原地就运转周天修炼起来。
看门弟子：……
剑风掠过，一道身影自山门上飘去，而后稳当落在地面，严韧眼尖，发现一袭白衣的正是谢锻雪。
来之前谢锻雪带上了端端，往他身上覆了些灵力才未被二人察觉。
时别几日，二人都对谢锻雪念想得很，桃娘欣慰地看着谢锻雪，又绕着他转了几圈。
严韧手里拎着青鸟，笑颜时露出尖尖的虎牙。
谢锻雪后撤一步，抿唇淡淡地睥了二人一眼。其实他模样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上乘。只是以前喜欢插诨打科，才显得有些无赖，现下整个人的气质不同往日，也有了些清疏的距离感。
谢锻雪没有回话，二人顿时也不说话了。
从谢锻雪的眼神看出来，此次去寒潭似乎改变了他许多，起码不是以前那混吃等死的意味，反而出现了某种坚定。
至于坚定什么，二人无从得知。
沈思远老神在在地站在大殿前，正等着谢锻雪前来。
谢锻雪缓步上了台阶，仰望着不鸣山的矗立的巍峨剑阁。一切事端皆因它而起，那么结果必定在其中。
他终于走到沈思远面前。
沈思远刚想开口，谢锻雪却慢慢地问，眼红犹如困兽：“客栈的那次刺杀，是你安排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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