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净苍
九重天,仙界花道。
这条小路向来人少,因为两侧开满了海棠花,枝丫茂盛,挡着仙子走过。
而又有净苍仙君常年待在这海棠花林中,海棠常年不败,越开越盛。
净苍此刻正闭目休息,不远处吊儿郎当地传来一阵声响,“这不是净苍仙君么,常年居于海棠花林中,身上可否沾着海棠花香?”
净苍未曾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道:“鸿初,莫要如此轻佻。”
转瞬间,那人的身影便已至净苍面前,略微附身,嘴唇靠在净苍发丝处,像渴求般吻了吻,“你未曾为自己修宫造殿,不就是图此处清静,方便你我幽会。”
净苍略微睁开双眸,琥珀色的眼珠微微流转光芒,而后声调冰冷道:“休要胡言。”
鸿初像是打开话匣子般自言自语:“当年我以凶剑之名飞升,是你抗下天谕,还为我赐名,那些小仙一口一个‘归蒙道君’,虚伪得很。要说起来,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
“修仙不易,你自身付出多少,无人可知。我只是可敬你百年便能飞升,为天界造福罢了。”
“造福?”鸿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原地笑得直不起腰来,眼泪都要笑出来般,“你觉得若是我将天界搅得天翻地覆,他们第一个怪罪的人会是谁?”
净苍沉默不语。他一直不喜争辩,也不喜外人打扰。
鸿初确实是他为自己带来的意外。此人麻烦得很,就算飞升也带着一股子邪气,常年不化,性格也比旁人扭曲不少。
鸿初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边,卷着他的发梢把玩:“你懂情爱么?净苍仙君。”
不过鸿初又自言自语收回自己的疑惑:“应当是不懂的,不然怎会看不出来我日日来此处的目的。”
净苍眉头微皱,略微侧身,发梢也从鸿初手中滑落,这才说道:“成仙便要斩七情、断六欲,一些不可能的事情,你便不要再去想了。”
“如若我偏要试试呢?”鸿初漫不经心道。
仔细看来,二人气质不同,一个邪佞,一个温润如水,放在一起来看,却又有微妙的视觉冲击。
净苍叹了一口气:“你修行天赋极佳,何不找个清静的地方祛除心中杂念。”
“天界实在是太无聊了,能说上话的都没有几个。他们都怕我。”鸿初满不在乎,“还是你好,择了处幽静的地方,也能同我说说话。”
语罢,鸿初使了个小法术摘下一朵海棠,凑到净苍面前。原本的小花苞在灵力加持下缓缓绽开成形,模样甚是俏丽。
“喏,送你的,定情之物,如何?”
鸿初笑嘻嘻地冲着净苍说道,而后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单手覆上海棠花,那花化作一颗小小的光珠重新回到枝头绽开。
而后冷声道:“海棠易折,不吉利。”
净苍深知鸿初无处可去,心里默认着自己待的地方便有鸿初的一个位置,所以并未将他赶走,而是自己重新合上双目,封了耳感,静静地坐在原地。
任凭鸿初如何叫唤,他都静心无比。
直到嘴唇处有一个清晰的触感,净苍猛地睁开双眼,看见鸿初迅速撤去,手指还拂过唇角,似乎意犹未尽地看着他,还放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鸿初!”净苍咬牙道,面色绯红,已然乱了心神。
鸿初露出一个“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的表情,似乎是笃定了净苍不会出手,还装模作样地往一旁的树上靠了靠。
轰——
没想到净苍真释放出灵力来,鸿初赶忙躲开,削去一段衣角,这分明是动了杀心的!
意识到净苍真的可能生气了,鸿初一年躲着灵力一边解释喊道:“哎哎哎!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这样你就接受不了了!”
净苍几番攻击后也停下手,面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你僭越了。”
鸿初撇撇嘴:“是是是…我僭越了你继续修炼,我在边上为你护法可好?”
净苍没有回答,月牙色的衣袍略微有些凌乱。他稍微整理了一下,白皙如玉的手指掠过衣领时,鸿初还是肉眼可见地咽了一口唾沫。
净苍道:“今日到此为止。”
鸿初莫名的有几分不甘心,但见净苍已经离去,自己也没了在此处停留的理由,只好摘下一朵海棠花狠狠撕碎,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都怪你!这么容易碎。”
委屈的海棠花:……
闲暇时,净苍便会在海棠花林中练剑。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功夫,从来未曾忘却。落了一地的海棠花瓣便随他舞剑翩翩,随着剑气流动成形,模样颇为好看。
鸿初一来,便见到如此光景,调侃道:“我当你是不会再用剑了。”
净苍瞬时手腕翻转收剑,立于身后,神色淡漠道:“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了。”鸿初说道,“这海棠花林莫非是禁地,擅闯者还要责罚?”
净苍一时无语,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也罢,你这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有些地方规定不能去,你莫要擅入。”
鸿初顺势在亭中坐下,兀自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放心!除了你这花林我哪儿都不去。”
“你一个人练剑,有些寂寞。不知你用过哪些剑,但我这把,你肯定曾未用过。”
鸿初站起身来拦住欲要离去的净苍,“不如试试我?”
净苍面色波澜不动:“胡闹。”
这两个字反倒让鸿初有些心痒痒,本能驱使着他附耳在净苍旁调戏道:“我闹你什么了?抱了还是亲了?”
净苍握剑的手更紧了些,似乎就要一剑刺过去,鸿初在他动作之前化为剑身,一柄长剑静静悬浮在空中,古朴的纹路延伸至剑柄处,暗色的光芒透露出嗜杀之气。
凶剑,戾气十足。
“你就试试,试试说不定有所感悟。”鸿初的声音有些虚空,净苍皱着眉伸掌接过鸿初,剑身略重,材料是上好的陨铁之石,锻造的人极其用心,还设置好对应纹路,与其他兵器交兵时可迅速找寻其弱点,方有破解之法。
净苍习惯性地抚摸剑身。
鸿初却笑了起来:“动啊,你老摸我做什么。”
净苍不理会他。诚如鸿初所言,自己并未用过这样的剑,一时好奇也是难免。
等到真正挥动时,净苍才发觉鸿初并没有说谎,其威力与手感是自己剑万万不能相比想。
然而鸿初这坏胚子还不忘一直和净苍说话。
“我怎么样?”
“是不是比你的剑强多了?”
“往左偏一点,那棵树可就要没了。”
“你的手发汗了,紧张什么?”
“你在握着我的……”
“闭嘴!”净苍最后一式完成,将鸿初嗖地飞刺出去,钉在亭柱上,鸿初恢复人身,玩味道:“……握着我的手掌而已。”
净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但一套剑招下来又是心跳紊乱。他尽其所能用平淡的语气答道:“我知道。”
“那你还丢那么快?我可不是烫手的山芋。”
净苍回到亭中抿了一口茶水道:“习惯了。”
鸿初有些幸灾乐祸:“你也有喝别人茶的习惯?”
净苍看着快见底的茶盏,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鸿初拍拍手,结束了这无聊的恶作剧:“净苍啊,真经不起逗。”
鸿初在天界最爱去的地方,除了平时净苍待着的海棠花林,就是老君的炼丹房。
只要他稍微给炉鼎内加些辅料,便能看到揭开炉鼎时,老君胡子被烟熏得漆黑,咳嗽个不停的模样。
每逢这时鸿初总会哈哈大笑地出现,安抚老君道:“这已经是你失败的第九十九次,还有一次就能凑个整了。”
也不知道在鸿初口中有多少个九十九,老君也懒得理他,直接将消息传到净苍那边,喊他过来将鸿初领走。
而净苍每次都是冷着张脸,即使是在给老君赔礼道歉时,也看不出丝毫的温和,随后就将鸿初带到无人处一顿训斥。
鸿初不知道是挨骂少了还是期盼着见到净苍,这样的手段屡试不爽。
多年如此反复,渐渐地,八卦的天界开始流传起二人的关系,从朋友到道侣,从道侣到同床共枕,甚至为了谁上谁下大打出手。
鸿初说这些八卦给净苍听时,净苍只言:“你我未曾有过这些事,无需解释。若要灭去流言,就随他们去吧。”
鸿初反骨的心态又一次表现出来,他不仅大肆开始解释自己和净苍的关系,还夹带私货,微妙的融合进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直到天君罪问到净苍时,鸿初也没觉得事情有多么严重。
好在净苍平日作风端正,天君问了几句便放他离去,反而鸿初受了净苍一顿鞭打,警告道再也不要添油加醋的继续参与风言风语,鸿初不明白净苍的反应如此剧烈,反问他道:“你当真没有半点喜欢我的意思么?”
净苍沉默。
他沉默了许久,直到枝头一朵海棠花的花瓣全都飘落而下时,他才轻轻开口道:“作为仙君,是有过的。”
“但是现在,没有了。”
净苍也分不清自己对鸿初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似乎那一吻,自己也有悸动。不过很快自己便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或许结果是,任谁吻了自己,都会心跳加速。
鸿初泄了气般低下头,“人人道你抚慰天下苍生,归还公道,纤尘不染,无人可欺。我却只见你的无情。”
“仙本就该无情些。”净苍颔首,解去对鸿初的束缚。仙身若非遭魔气侵扰,伤口片刻即可愈合,刚才的一顿鞭打权当警告。
鸿初嗫嚅道:“那我还能来找你么?”
净苍道:“还是不要为好。”
“那我该去哪儿?”此时鸿初眼中才出现迷茫。自打他飞升以来,没有人看好他,更别说接近。他对净苍更有着雏鸟般的情节,眼下要将他扔了,他开始委屈起来,甚至有些无赖。
“用我杀伐的人早已亡灭,助我成仙的人已与天地同寿,为我取名的人又要弃我而去,这天界有多大,才够容得下我?”
多年陪伴,净苍心中又何其有恨?无恨,自也无爱。仙便是如此。
净苍长长地叹息,似乎十分疲惫:“你若愿意在此地,便让这满树海棠陪你,我另寻一处。”
鸿初见净苍要走,伸出手想将人挽留,却只摸到他挥过轻飘飘的冰冷衣袖,那是净苍留给他最后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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