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尘埃落定

事发第四天，上午十点，村办公室里一片肃静。

        办公桌分成左右面对面两排，范家人李香琴坐右边，杨天成坐左边，中间三名调解员。

        为了让两家人能更冷静理性的面对调解，调解员驱散了围观村民，现场没有安排其他的人员旁听。

        ‘杨天成，你妻子的去世，我们深感痛惜，你也要节哀，孩子还小，你要向前看。如今范少明也已经昏迷，针对无伏法能力的嫌疑人，我们国家法律有相关规定，无刑事能力的或重大疾病导致无法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的，可保外收监就医执行，待到嫌疑人苏醒，或康复后，再让其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一名调解员说道。

        ‘我们还是建议你们能够庭下和解，毕竟范少明暂时无法醒来，也无法将他收监…天气炎热，你妻子的遗体已经存放了三天，眼下你得多想想孩子，你妻子的遗体如果不能及时下葬，恐怕…’

        会很快腐烂发臭…，这几个字眼调解员没忍心说出口，杨天成当然知道什么意思。

        一旦遗体真的开始变化，肯定会在村里引起恐慌，到时县里的电视台，各个报社小记者必定争先恐后来报道。

        到时自己要怎样面对孩子？怎样面对自己？村民肯定会怨声载道，甚至会将他父子三人逼到何种绝境也未可知。

        ‘天成，对不起，我无法祈求得到你的原谅，发生这样的事…’李香琴哽咽难言，她顿了顿，右手上下抚摸着胸口，试着让自己平复下来。

        ‘我是真的真的对不起你杨家，少明现在又成了植物人，也算是老天爷在惩罚他，我手里有3万块钱，你要是觉得不够，你说个数，我去要饭都给你讨回来…’说完李香琴大喘一口气，再次用手摸向胸口。

        ‘杨天成，你好好想想…’调解员见天成始终一言不发开口道。

        杨天成憔悴不堪，几天来他没有好好睡过，一闭上眼睛就是往事目目。此刻他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双眼的眼白布满红血丝，两腮因他紧咬牙关而凸起落下。

        ‘好！’他道，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一个字。

        这样的决定，让他从里到外的充满无力感，可又能怎样？人死不能复生，他和孩子们都必须马上回归生活正轨。

        原本以为调解会相当艰难的调解员，没想得这场调解竟然如此顺利。她们分别又对范杨俩边安慰劝导了一番后，就出具了两份调解书和一份谅解书。

        最终，这场闹得全县人尽皆知的误杀案，以：嫌疑人家属赔偿受害人家属，精神抚慰金及丧葬费50000元。嫌疑人范少明因口角误杀受害人冯秋梅，其自责而自溢导致昏迷不醒，念其有悔过之心，家属赔偿态度积极，法庭判处范少明入狱10年。因其无伏法能力，根据相关法规，允许嫌疑人范少明保外医治，待苏醒后再将其收监伏法……，而告一段落。

        一切尘埃落定。

        秋梅终于入土为安，就埋在杨家屋后靠小山的菜园边上，好好的人，才几天就成了一捧黄土。

        近点好，她活着时胆小，半夜起来上厕所都得我陪着，离得近点，她就不那么害怕了，杨天成说。

        他得让自己活过来，不能继续这样潦倒了。小三月的功课再不能耽搁了，还有春儿得人照顾。

        傻春儿还没有自理能力，他一天到晚的笑嘻嘻，分不清好赖话，看着是12岁的半大小子了，心智实际就是个两岁小孩儿。

        因缺氧，他的眼睛显得有点往外凸，明明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就像青蛙眼，吸收不好导致他脸颊微微凹陷，牙齿也长的参差不齐，整张脸看着活像个小木偶。

        此时，小三月手里拿了把小剪子，正认认真真的给哥哥剪着指甲。

        她圆圆的脸蛋因天气燥热的关系，晒的红朴朴的，单眼皮的眼睛细长细长，睫毛扇子似的忽闪忽闪。

        小鼻子小嘴像极了她的妈，肩膀两边垂着的小辫子还是妈妈教的呢。

        杨天成在旁边看着子妹俩出了神。

        ‘天成，带娃娃们过来吃点饭…’王妈妈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他拉着兄妹俩进了王妈妈的屋子。

        小三月也不闹了，她专心吃饭，专心睡觉，她觉着只要自己表现好，妈妈有一天可能就会回来的。

        ‘王妈，这几天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一个人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天成感谢道。

        杨家王家房子是紧挨着的，王妈叫王淑芬，王爸叫王勉之，俩二老快70了，儿子大学毕业分配到重庆，后与当地姑娘结婚，因此老两口留守农村。

        他们看着杨天成长大，在杨慈九去世后，看着杨天成可怜，俩老人宽厚善良，各方面都对其能帮就帮，像半个父母一样。

        ‘莫说这些，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俩娃娃这么乖，你一个人不容易啊，意外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谁还没个难的时候？秋梅也葬了，下面你有啥子打算？’王妈妈宽慰后问道。

        天成喝了一口粥，沉默半晌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我一个人要带娃，地里也离不了人…’

        一旁的王爸爸看着杨天成，才几天时间他头上就多了好多白头发，王爸爸于心不忍的说：

        ‘要不这样，丫头懂事，放学后在我这来吃饭，春儿你给你王妈送过来，反正我们庄稼少，让她暂时帮你看到。地里的庄稼废了就可惜了，先把今年忙过再说。’

        听到这里，杨天成忍了两天的悲恸再次奔泻而出。

        他耸动着双肩，轻声呜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串儿，滴滴泷泷落进碗里。这个平时少言的高大汉子，此时哭的像个孩子。

        ‘王妈妈，我妈是不是永远不回来了？’看到爸爸悲痛，小三月抬头问道。

        实际上，小三月应该叫奶奶，呀呀学语时，她听着爸妈叫多了，自己也跟着叫起来的，老人不计较，也就没有强迫她改过来，这个‘特别’的称呼，她就一直叫到现在。

        王妈妈看向身旁的小三月，轻声的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搭在三月的肩头，将小小的人揽向自己的怀抱。

        她无法回答，不知道用怎样的方式或语言，才不会伤到那颗小小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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