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场之行
李美人还是没有消停,虽然我早已把自己对她发难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但她还在为保住自己的小命四处寻找靠山,甚至不惜托人找到了当朝宰相。
宰相又找到了我大哥,于是我被叫去了御书房。
我的腿还肿着,但太后禁了我宫里的小轿,只能由苦斋李丰一行人护送着我步行前去。
我其实能走,不过是有点疼,但是苦斋出门前还是替我重新抹了药,又再三确认不是逞强。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我喜欢他蹲下来看我的眼神。
长兄兆文性格温和宽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一见到我便让我坐下来歇歇,自己则垂手站在一边。按照礼节,太子没有发话,皇子是不能擅自落座的。
我的大哥很懂这些弯弯绕绕的礼仪,我虽然不在意,但他能一直遵守这套法则,我很满意。
他和宫人有一样的毛病,说什么话之前非要东拉西扯一番,我摆摆手,示意他我听够了。
大哥清了清嗓子,又看见我旁边存在感稀薄的苦斋:“闲杂人等先退下吧,今日笔谈,用不着传话的。”
苦斋要走,我抓住了他的袖子,我说,让他留下。
大哥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当面与他对着干。
说实话,我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多少有点自作多情,他不过是帮我保管这皇权几年,我才是宫里唯一的主人。
大哥忍下了,又换上那副和颜悦色的假面具和我说起了最近兆钦生病,但是因为我特赦了他,又送去各种名贵药材,病已经好了差不多了……
我说,停,你不是想和我谈李美人的事情吗?
他愣了一下,对我这么开门见山的态度非常警惕,想要打感情牌:“李美人是安乐公主的生母,我记得安乐这小丫头很喜欢你。”
我不悦,我要谈的是李美人的事情,和安乐有什么关系?
“安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
我沉默了一会,我说,我大齐不会连一个皇女都护不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孤五岁没了母后,二皇子也没了纯贵妃,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吗?我要你谈谈李美人的事情。我叩了下桌子,示意他说重点。
大皇子一言不发,大约是发现我就是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实在没法打动我,才说出来找我的原委:“臣听说太子指认了李美人投毒。”
我立即接过话头,指着他怒斥道:“父皇尸骨未寒,你身为兄长替我掌政,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半个多月过去也没有查出个结果!”
我本想再骂他一句“该当何罪”,被苦斋拉住了。
我顺势又坐了回去,喝了一口茶顺气,再把话头引导自己的身上,语气也温和了些:“若我不亲自去查案,就等着病死……兆文,是不是就如了你的愿?”
这是极为敏感的一句,被我这样直接地挑破,就连一旁传话的苦斋都变了脸色。
兆文哪里再敢和我再提一句“证据不足,诬陷李美人”的事情,见自己这话引火上身,害怕我将此事再闹去太后面前去,不由得脸色发白。
“殿下,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手足情深,怎么会猜疑到我的身上。”他说话时语气总是很可怜,这点和苦斋很相像。
我笑了笑,大哥端茶的手抖得厉害,有些都洒在桌面的绢纸上了。因为他自己也清楚,我虽然隐在幕后——但只要我想,无论是朝廷里那些油嘴滑舌的老臣,还是太后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把他拿下。
他知道我是个疯子,玉石俱焚的事情我未必不敢做。
他还是太心急了,这把龙椅多坐几年情况会有大不同。
我无意为难他,给了小半月时间去查案。
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方法把这宫里有心害我的人揪出来,但是我知道半个月也足够找来合适的替罪羊了。
今天兆文一定为自己这番求情后悔了,不仅没能拉拢宰相与李美人一众,还将我的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这次我几乎明示了要他随意在太妃中挑选最易拿捏的一个来顶罪。
可是,这深宫中的人又有几个没点盘根错节的关系呢?
这是一步险棋,下得巧妙,能替他在京城这些名门世家间挣来无限威望,下得不好,以后将皇位交还给我的时候,就少不得狼狈了。
李丰进来禀报,我花重金定做的弓已经送来了,一对沉重的好弓,我顺势留了一把给兆文。
齐国从我曾祖一辈定下基业,我父皇雄图大略,一下子将南方的魏国全部吞并下来。虽然如今已经不需要子孙再为了开拓疆土而冲锋陷阵,但家族中一直有狩猎的传统。
七日之后便是春狩,我身体恢复得很快,但是为了让那老太婆难堪,我还是装出一副下不了地的娇气模样。
妃子们故作惊讶地前来和我问安,我舒舒服服地躺在苦斋的怀里,闻着他衣服淡淡的熏香,是我宫殿里的味道。
没人责怪我为什么要与苦斋骑同一匹马,毕竟在她们眼里我还是个孩子,一个目中无人、被太后和先帝惯坏了的孩子而已。
“兆延。”太后喊住我,她没想到太傅竟然下手这么狠,春狩除了皇室之外还有世家参与,我挨打的事情她并不想让所有人知道,委婉地威胁我,道:“今日狩猎多留意那些世家的新秀,莫要贪玩误了正事,最好下马和他们谈一谈。”
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那些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也在观察着我,出于礼貌,我朝他们笑了一笑。
“内阁董敏之子董凌语给太子殿下请安。”为首走出来一位,落落大方地给我请了安。
他长得相当漂亮,干净利落的一身打扮,能看出出身世家大族,用料奢华但并不张扬,眉目锋利,一身正气。
我很欣赏他的勇气,走远些和苦斋笑道,董家的小子倒是长得不错,也不知道有没有妹妹送进宫来给我做太子妃。
苦斋嗯了一声,我察觉出他情绪出奇地低落。他比我高了半个头,抱着我骑马始终保持着体面的距离,原本我一想倚住他,他就会往后退,但这次没有。
我连忙改口道:“我开玩笑的,才十五岁就纳太子妃,也不怕太后打断了我的腿。”
我以为他是因为这句玩笑才失落的,毕竟苦斋在我的宫里不是侍卫也不是太监,他始终都处在一个模糊且尴尬的位置上。我倘若纳妃,东宫有了我的女人,就不能留没有净身的男人了。
我知道苦斋是家里人都死了才陪我进宫的,苦斋离开了我,他又能去哪呢。
苦斋低声应了一声,可我开玩笑似的倚在他身上时,分明看见他下巴上还挂着泪,他垂下眼睛看我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从前我打他骂他,让他跪在宫里一跪就是一夜,好好反省自己的言行,苦斋总是沉默又驯良地承受着,不会掉一滴眼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照以往谁惹他生气我就杀谁,给他解解气才好,可是这次好像罪魁祸首就是我自己。
马儿沉默着在树林间慢慢行进,过了好一会,他才问我:
“殿下,你很喜欢他吗?”
“谁说的,我不喜欢他,我这就让他滚。”
我从没看过苦斋哭,吓得我连忙哄着:“我找个机会把他杀了,把董家都扔去边疆,让他们家的女孩们一辈子不许入宫……你就再也看不见这些烦人的家伙了,这样好不好?”
苦斋知道我在信口胡说,但显然有效,他那副表情很快被收了起来:“殿下慎言。”
“中书省里想往内阁中爬的人多如牛毛,我就算是杀也杀不尽的。”我悄悄说,很认真地补充道:“这朝里哪个干净……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以后有的是方法让他消失。”
苦斋说我总与人结怨不好,他说话时还是像平常一样温柔又低沉,眼泪顺着他的下巴落进了领口。
我忍不住告诉他:“擦擦眼泪。”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用袖子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连耳朵都红了。
狩猎很快就开始了,我重新换了一匹马跟着兆钦进入围猎的丛林,太子的第一个猎物是要用来祭祀先祖的,所以我说要把猎来的第二个猎物送给苦斋。
苦斋说我胡闹,但是脸上显然有了笑意。
我提着弓回头望的时候,苦斋牵着马儿的影子已经变成小小的一粒,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距离。
皇叔要我挽弓,我哭闹着不肯,因为他要我杀的不是兔子,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点狠心都下不了,怎么坐得稳大齐的龙椅?”
他粗糙的胡子和盔甲磨得我脸颊生疼,两只大手硬拉住我的双手,弓箭对准愣在原地的少年。
那时候苦斋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嘴边和领口都是鲜血,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看得人触目惊心。
兔子都知道逃,可是他为什么偏偏不逃,还要张开手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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