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拆盲盒
海上潮汐涌动时，望海崖上云起雾涌，而后重重楼阁宝顶灵光闪动，几乎将初初从云端露出的朝阳都掩了下去。
如此奇景，却不知是多少如同精怪那般的天地灵物尸骨所堆积而成。
云连枫敛了气息，眯着眼坐在树杈上。等到一群匆匆跑去做早课的小弟子离开，她往下一跳，双脚轻轻点在青石地面上，灵动却无声，而后便沿着一条岔路走去。
望海崖护山大阵由代代符修阵修加固，坚固非常。在众多元婴化神高手眼皮底下浪费力气与大阵消磨力气，未免太不明智了。
想掀翻望海崖，与其去破阵眼，不如破坏望海崖灵枢，顺带还能斩杀几个在灵枢上坐镇的长老。
灵枢为门派灵气汇聚之地。大能改水势地脉，蓄灵脉为池，汇天地灵气为一处，再以符文阵法为媒介调配给需要灵力之地，故而称为灵枢。
望海崖共有九道灵枢，每到灵枢都是一半灵气供给护山大阵与各处楼阁，一半灵气供长老自行支配。
若是能炸毁其中五道，光是□□的灵气就足以摧毁大赤洲第一宗门。
走了几步，云连枫嗅到几丝不同寻常的血腥气，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巍峨大殿。
那是弟子们前去做早课的地方。
此刻，少年们全都跪在大殿上，衣摆被血染红。
大殿的墙壁用金粉与磨碎的灵石绘制出了一幅幅威严的天神像。
昨日在丹房炼丹的弟子们被剖去心肝挂在墙壁低处，与天神脚下乌黑的妖魔像混在一起，仿佛他们也是罪无可恕的恶人。
戴面具的执法堂弟子垂手而立，指缝里染着未擦干的血迹。
宝衣戴冠的执法堂长老面色平淡地看着跪下的弟子们，道：“这些人，本该是你们师兄师姐。可惜，他们放着大好前程不珍惜，私自使用宗门灵物，投靠外人，还企图趁着夜色偷跑下山。这些惩罚是他们该受的，你们可有异议？”
哪怕身体时不时打个颤，年幼的小弟子们依旧整齐道：“没有！”
执法堂长老不带笑意：“本座无所谓你们口是心非。若有背叛之举，执法堂自会知晓。”
小弟子们噤声。
在沉默里，血液凝结成块。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执法堂长老吩咐道：“将尸体拿下来，带到执法堂。”
小弟子们不由松了口气，抬起头，却发现戴面具的执法堂弟子根本没有动手。他们错愕一瞬，看着长老冷冰冰的视线，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强撑着起身，用幼童细弱的手指去触碰少年人冰冷的皮肤。
彩绘的诸天神灵无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小弟子却觉得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融入了自己的血管。
云连枫自然也以太阳为眼瞳窥探到了这一切。
她未曾停留，依旧大步朝最近的灵枢走。
她不知每个洲最大的门派是否多多少少有些各自的残忍。
如日月阁只按照他们执拗的方式培养他们所选择的继承人，以致岳天寒娇纵成性。如望海崖以高压的方式对待门下弟子，以致门下弟子勾心斗角。
云连枫垂眸。
但那一切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履行着她的剑道，来为不得鸣冤者申冤罢了。
有着障海城的地图作指引，她一路上没有受到多大阻碍，很快找到了最近的灵枢处。
这一处灵枢下白骨累累，礁石上挂着的人多半昏迷。
海风吹拂时，风中的腥味不知是鱼腥还是血腥。
崖上戴面具的弟子纵横成排，气势浑然一体。
正好是执法堂长老的居所。
云连枫轻轻皱眉。
若说挂到大殿上的弟子犯了叛逃宗门的大罪，那么山崖下这些白骨又是怎么回事？
望海崖是大赤洲第一大门派，可身居高位的修者，是否真的把门下弟子当成了弟子？
还是说，位高权重的长老只娇惯几个天赋出众的亲传弟子便是，其他人命如草芥，除了必须拼命追赶永远也追不上的进度之外，还要忍受一言不合就被施以酷刑的不公？
这样的仙途，又有什么好追求的？
云连枫寻了处背向灵枢的崖岸，从执法堂弟子视线盲区滑进大海，借着礁石和浑浊海水的遮挡，偷偷朝那边靠近。
崖岸上，一名弟子脑袋稍微偏了偏，隐隐觉得某块海水似乎有哪里不对。
云连枫注意到他的视线，往礁石后躲了躲。
正好这时，礁石上禁锢的人用力挣扎了一下，含糊不清道：“崖底。”
崖岸上，另一名弟子问道：“怎么了？”
注视海水的弟子收回视线：“不过是罪人的最后挣扎，我看错了。”
云连枫憋气，继续往前游。
声称自己看错的弟子却突然发难，召出自己的金刚杵，以千钧之力朝海中击打。
海水发出隆隆震响，金刚杵击打之处竟然如同没揉好的面团那般坍塌了。数丈高的水墙自塌处周边而起，拍击在山崖边，声如雷霆。
之前问话的那名弟子也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眼神都木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明亮的剑意破开海水，劈开金刚杵，朝崖岸中间的灵枢冲去。
众弟子反应过来，一半人施展各自法术去拦截剑意，一半人则朝海中攻击。
云连枫出海，踏着笔直的山崖往上。
她的衣服和头发几乎在出水的瞬间便干透了。
迎面而来的刀光剑影只吹得她衣摆翩飞，却不能触碰到她半点。
剑光越发密集。
云连枫并起两指，横劈。
剑意便从指尖而起，将前方密密麻麻的法器光影扫净。
一时间，双方对立的崖岸悄然空寂。
戴面具的弟子们不露表情，目光里却全是震悚。
云连枫嘴角带笑，勾手：“来。”
上方的阵修气急，以灵蚕丝线为媒介，在崖岸壁勾勒出了一个阵法。
云连枫不等阵法发动便弹身而起，悬空而上。
其他修士以为阵修将云连枫逼了起来，顿时振奋，连忙丢出各种法宝符箓。
云连枫选了几张符引爆，借着爆开的风荡离了山崖。
戴面具的弟子们不免疑惑：“她来做什么，为何就这样离开了？”
话音刚落，刻下重重守护阵法的灵枢被早先放出去的剑意冲开，数条灵脉汇聚而来的灵气失去压制，轰然炸裂。
潮汐时满山宝顶的光与这一刻的灵光相比，不过是与日月争辉的萤火。
这一刻，望海崖上下都失去平时的循规蹈矩，怔怔望着灵脉压制已久后爆发的光辉。
然而这一幕，距离灵枢最近的执法堂弟子们反倒看不见了。
一半人拦截剑意失败，本就带伤，再往暴烈的灵气里一滚，直接被灵气撕碎。
另一半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来灵枢边上值守，本就打开经脉吸纳灵气。不料灵气一爆，大半经脉都被炸毁，就算活着也落得个修为半废的下场。
其中有人七窍流血，不甘道：“前辈化神大能，何必为难我等金丹。”
“为难你们的是我，不是什么化神大能。”云连枫纠正道，“我只是个金丹期，跟你们一样。”
那人吐了一大口血，晕死过去。
云连枫盘算着执法堂长老受到惊动，当下估摸着在赶来的路上了。
是时候去劈下一个灵枢了。
她正要动身，却见承载了灵枢的崖岸上出现裂缝，随后像是破碎的蛋壳一样坠入海中。
看样子，该是执法堂动用了最后的手段，要同她拼个鱼死网破。
云连枫酝酿起剑意，目光紧紧盯着灵枢之下裂开的崖岸，打定主意挡一下就走。
数不清的泥土石块落进海里，被海水一冲，显得十分细碎。
接着，黑紫的泡沫涌现出来，每个泡沫里都用成百上千张痛苦扭曲的脸，如同一个个被禁锢的魂魄。
所有泡沫都来自于一个百丈高的、盘坐在山崖之中的人形。
是魔物。
魔物周围，有一条条沟渠连通海水，将海里的人血送到魔物座下。
礁石上重伤濒死、痛苦挣扎的人们，正是为供养这尊大魔而准备的。
望海崖的确没有把门下弟子当做弟子。
规矩严苛、传承自上古的大赤洲宗门里，最板正的执法堂用弟子的血肉修为饲养着魔物。
云连枫愕然。
礁石上还保留着神智的弟子惨然一笑：“我少年时辞别父母，怀着一腔对仙门的钦慕拜入望海崖。当时可没想过我会被用来喂这种怪物。”
灵枢封锁着气息。若非执法堂灵枢损毁，不会有不该知道的人知晓这里的秘密。
不远处传来一声哨响。
魔物睁眼，冷酷的目光锁定云连枫。
它身上的气泡里，每一张脸都转向云连枫，神情怨毒。
就好像这位刚刚到来的剑修才是害死他们的人一样。
云连枫听到哨声就知道不妙，抬眼一看，执法堂长老正跨着一只仙鹤朝这边飞，手上已经开始掐诀。
她立即转身踏风往另一处灵枢跑。
说不定炸灵枢的时候还能顺带炸死这只魔物。
怎知突然有数位化神期降下，生生逼停了云连枫的路线。
为首一人道：“这可不是你山岚洲，由不得你横行。”
“倒也不算出乎意料。”云连枫道，“除了那只魔物。”
望海崖化神期立即道：“少血口喷人，那魔物分明就是你带进来的。灵枢是何等重要的地方，若非是你，那魔物又是怎么进来的？”
他说完，又朝不远处几位修士拱手：“玄夜道各位道友，别听她妖言惑众，这就是山岚洲云连枫。害死玄夜道弟子的就是此人。”
“玄夜道？”云连枫抬眸。
只见几位化神就站在一旁看着，一双双眼睛黑白分明，如同亘古长夜下的皑皑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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