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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老鸹窝里出凤凰


银白的芦花在风中簇拥起伏,开阔的泽面上渔船往来,风帆相并,一派繁忙景象。
  “日子过得真快。”
  梁渠立于船头,望着近在眼前的义兴镇,感慨万千。
  八月下旬走,十月中旬归。
  去时盛夏,归时入秋,连镇后矮山上,亦不知何时矗立起一座高耸楼阁。
  楼阁未曾封顶,梁柱参差,但五重八方亭宇初具规模,泛舟泽上的渔夫一眼便能望见,朦胧薄雾下,添生出几分人文气。
  “文庙奎阁?”
  梁渠目力极佳,观摩楼阁样式,隐隐有所猜测。
  每座县城内皆有三庙,文庙武庙城隍庙,旨在鼓励百姓崇德尚武,兴旺发展。
  临近江河,更要添一座河神庙或龙王庙。
  梁渠此前听人说过,平阳县里有意要把文庙和河神庙建到义兴镇上来,没想到动作那么快。
  待舫舟靠近上饶埠,逐水玩闹的水兽各自散开。
  肥鲶鱼,江豚们按照吩咐,跑进大泽抓黄满膏肥的大螃蟹,为蟹宴作准备。
  不能动和拳头则顺应地下河流,先一步往家中去。
  梁渠独自摇桨上前。
  各地人口的不断涌入,安顿,让平阳县及附近乡镇发展日新月异。
  跟八月份相比,上饶埠沿岸开出十数家新脚店,遮阳棚下不乏吹水喝酒的水夫。
  有两家甚至挂着“八铜板吃饱,十二铜板吃好”的木牌,门口架起大锅,暗红的老汤咕嘟嘟沸着,腥膻的肉香飘得四处都是。
  不到饭点,即有饥肠辘辘的伙夫来撂下铜板盛饭,围绕铁锅痛快扒饭。
  乡民们见到梁渠标志性的舫船从岸边经过,惊诧之余相继上前问好。
  梁渠一一颔首。
  更有渔夫划船靠来,从鱼篓里抓出大鱼,热情招呼许久未见的梁渠。
  “梁爷!新鲜的大鲫鱼,拎回家炖汤!”
  “鲫鱼有什么好吃的,全是小刺,我这有大花鲢,要喝喝鱼头汤!”
  岸上茶肆店家大笑:“大泽最不缺鱼吃,梁爷土生土长的平阳人,稀罕你那两条鱼?栾子,去包二斤冷切羊肉!”
  “欸,不必如此。”梁渠婉拒众人,“诸位好意心领,实在……”
  脚店里,忙碌擦桌的伙计望向梁渠背影,好奇问:“掌柜的,那人谁啊?派头那么大?全来送鱼?”
  四周吃饭的食客面面相觑,堂内忽地爆发大笑,震得屋瓦轻颤。
  “老掌柜,你哪招来的愣小子,莫不是山里逃出来的黑户?”
  “义兴镇上不认识梁爷,那不是骑着驴子赶鸡,不识高低嘛!”
  “嘿,你小子,假机灵,真糊涂。”适才出门打招呼的老掌柜转身过来,猛拍小二后脑,旋即翘起大拇指,“记住喽,梁爷是咱镇上的这个!
  就你这小身板,要不是靠梁爷,哪攒得下工钱?全要让流氓混蛋抢走!家里两亩水田每年借了粮,纳了粮,到死也剩不下一口食!以后眼珠子擦亮点,不识衙差也不能不识梁爷!”
  说罢,老掌柜对众多食客拱手道歉:“小黄牛不识虎,南浔乡里跑出来讨生活的乡巴佬,没瞧过大人物,大家不要一般见识。”
  大家自然把老掌柜的话当玩笑。
  没人会把此等小事放在心上,调笑几句不再理会,各自吃饭。
  小伙计捂着后脑勺若有所思。
  附近乡镇全说义兴镇好,没有扒皮鬼,没有滚刀肉,连每年借粮种的大户价格都比旁乡低。
  感情源头在这。
  埠头上。
  梁渠婉拒渔夫,店家们的好意,系船上岸,捧拾犀皮箱,钱箱。
  “水哥!我刚才听说你回来,只当有人捉弄我,没想到真的!”
  梁渠回头:“松宝?今天怎么有空来渔栏?”
  许久不见的林松宝身着一身黑色练武服,从渔栏里帮忙抬出跳板,搭上舫船后指向埠头两侧挖坑挑泥的雇工。
  “埠上近来不少商船往来,我爹说要再扩埠头,建深港和船坞,让我每天吃饭时间过来瞧瞧。”
  “那正好,我有一艘大船,正愁建好没地方放。”
  “多大的船,我让我爹再多留一个船位。”
  “六丈不到的福船。”
  赤山踩踏跳板上到埠头,抖动筋骨毛发。
  梁渠往赤山上挂好箱子,上下打量林松宝:“破皮关了?”
  林松宝嘿嘿一笑:“九月初破的。”
  “那要抓紧啊,立波和杰昌现在全在二关。”
  林松宝一愣:“那么快?”
  “华珠县发大水,鱼全冲了出来,里头不少宝鱼,宝植,他们两个天天出去捡,死了的都吃,来,给我搭把手。”
  林松宝接过大木箱。
  梁渠自己背上伏波,牵上赤山往家走,指向远处矮山:“那塔是什么情况?”
  “老早之前动工的,好像是拍卖会那会,十月冒的头,说是文庙里的什么阁,供奉文昌的。”
  “奎阁?”
  “对,奎阁!”
  “梁爷安好!”
  梁渠微微颔首,转头目视路人背影,颇为困惑:“今个我回来,怎么大家伙那么高兴?”

  “好久不见呗。”林松宝不假思索,说完又有沉吟,“唔……或许有秋收的缘故?”
  梁渠怔住:“跟秋收有什么关系?”
  “秋收要还租嘛,今年不少人去还粮,结果几家借粮大户全降了息,大家承你的情。”
  “承我的情?我没让大户降息啊?”
  梁渠越听越纳闷,借粮他知道。
  乡民平日粮食不可能总够吃,再加上生病之类,不少人需去找大户借粮度日。
  更别说义兴镇上不少人是别处地方来的灾民,借粮行为更加普遍。
  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借,要算利息。
  “但水哥伱现在是镇上的老大啊,最厉害的那个大户!有爵位,七品官,又是武师,镇上两家武馆主全仰仗你鼻息。
  平时陈杰昌和李立波出来教训地痞无赖,大家也认为是你的指使。
  旁的地方管不太着,义兴镇总共那么大点地,大户知道你脾性,做事自然要看眼色,哪里敢乱来?
  水哥你没发现现在镇上连赖皮都少见吗?以前的牛二,潘五之流,一个个全老老实实。”
  梁渠环顾四周,仔细回想一番,貌似真是如此。
  “附近乡全说咱们镇人走狗屎运,老鸹窝里出凤凰。”
  梁渠恍然。
  怪不得今天回来渔夫送鱼,农夫送粮,开店的送小菜,卖茶的让他坐下喝茶。
  许多事情梁渠压根没去做,只是身份越来越高,哪怕待在镇里什么都不干,亦没人敢忽视。
  交流间,梁渠和林松宝来到梁宅。
  “汪!”
  尚未开门,墙头上探出一个黑脑袋。
  乌龙扒拉墙头,三下五除二翻出身来,脑袋先着地,狠狠摔一跤,但乌龙皮糙肉厚,原地晃两下脑袋,绕着梁渠蹦蹦跳跳。
  两月不见,乌龙大出一圈,两只耳朵竖起大半,胖乎乎,黑溜溜。
  梁渠一只手抄起乌龙,一只手开门,抱着狗绕过影墙,终于回到熟悉的庭院。
  后院范兴来闻声赶来,见到梁渠大喜,赶忙上前帮搬东西。
  梁渠从赤山身上卸下几个大箱:“我出去两个月,家里出事没有,有没有人来找我?”
  “杨老爷那派人来找过您,说让您回来后抽空去一趟,不算什么要紧事,家里的话……应该没出事吧?”
  范兴来语气不大确定。
  梁渠察觉到蹊跷。
  “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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