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古潇，出来吧
兰芯讲得颇为投入，古潇也听得全神贯注。古潇越是认真听，兰芯就越是投入。
末了，古潇问道：“兰芯姐，那这里就没有什么防御结界之类的吗？”
若说修灵世家没有任何防御措施，古潇是绝对不信的。别说孟家这种修灵家族，就算是小门小户的，也总得有个门栓来锁住房门，不然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来访，对于主人而言岂不是很危险？
这时她又忽然想起，自己和琴筝在游弈家里住过几日。可却从没见游弈锁上过房门。事实上，每次那扇门游弈一推就开，根本不费力气。他似乎也不太在意要好好锁上房门的事，仿佛屋子里那些东西都没所谓，就算丢了也不心疼。
“防护阵法当然有啦。”兰芯之前紧绷的表情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舒展了许多，她说道：“这里的阵法都很强的，一般情况下外界没有得到许可的人是进不来的。”随即她又说道：“不过凡事总有特例嘛，多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古潇点了点头。
兰芯又嘱咐道：“姑娘若是无事，每天亥时以后就一定不要四处乱走了。亥时一过，就是阴气最盛的时候，很可怕的。”
古潇又点点头。
兰芯见她听得认真，还能时不时提些问题，显得很是高兴。她又眨了眨眼睛，笑道：“我和姑娘可真是投缘，总觉得好久没人这样和我聊天了。”
古潇道：“不会吧，我见竹枝姐和你相谈甚欢呀。”
谁知，兰芯摆手道：“她呀，别提了。竹枝是我姐姐，虽说是姐姐吧，实际上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她一天太严肃了，我每次一和她聊聊身边有趣的事，她就总说‘不要随便猜测’、‘不要妄加评论’、‘不要生出事端’……弄得我耳朵都要长出茧了。”她又叹道：“我姐姐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大家都聊聊天又不会怎样嘛。”
古潇笑了笑，没说话。
她知道兰芯和她说这些也是好意，所以于情于理她都要听着。何况，和人交谈时，认真听对方的讲话是基本的礼节，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不过说实话，古潇也不太喜欢讲闲话，更不喜欢背后语人是非。要知道，说闲话这种事，永远只会把真相越传越离谱，最后就会被彻底地歪曲成另一件事，变得面目全非。所以，她觉得竹枝说的话并无差错。
兰芯伸了个懒腰，向花园里看了一眼，道：“那姑娘你就继续逛吧，真抱歉，拖着你聊了这么久。”
古潇笑着摇头，“不不不，还得多谢兰芯姐的提醒呢。”
忽然被感谢的兰芯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脑袋，道：“嘿嘿嘿，客气什么，以后要是留在梦霆，大家就都是朋友啦。”
说完这句话，她才意识到不妥。
即便同处梦霆，她们身为丫鬟，和修灵者的地位也是有区别的。这话若是古潇来说就无所谓，只能看出她随和近人。可若是由她来说，意义就截然不同了。叫外人听来，总多了些有意攀附的嫌疑。
古潇却没想这么多，她只是应道：“好啊，既然都是朋友，兰芯姐叫我的时候就不必再加‘姑娘’二字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兰芯愣了片刻，随即点头笑道：“我果然和你很合得来！”她摆了摆手，转身道：“那么古潇，我就先告辞啦！你自己一个人不要回去太晚，注意安全！”
古潇应了一声，表示她明白了，便向着花园里走去。
这个兰芯给她的感觉有点像个自来熟，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心思。这种性子古潇倒也挺喜欢，她虽然不是什么自来熟的人，但也属于比较容易相处的那一类，所以看兰芯倒也觉得不错。当然，如果能再少说些闲话就更好了。
古潇向前走着，发现花园里有座假山。这倒是很稀奇。
明明梦霆就建在望灵山上，可是这里面居然还有座假山。当真是有趣。不过虽然有趣，古潇也并不打算多留，她并没忘记原本要去的地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深秋清冷的月光隐约地照着前面的路。
古潇本来是不害怕的。但是偏生刚才兰芯给她讲了一大堆什么妖什么鬼的，再加上这种气氛，古潇脑袋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脚步不禁慢了下来，左手下意识地放在了右肩的位置。右肩处的灵璆，此刻正有灵力缓缓地流动着。
在经过假山时，灵璆竟是有了异动。
古潇心下一惊。
有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古潇立即闪身躲进了假山的石缝之中，不过她马上就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必要。她一来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二来又不是要去什么禁忌之地，为什么要躲着？这一躲，反而还显得她心里有鬼似的。
这么想明白之后，古潇就决定赶快出来，接着她原先的路走。可是下一刻，她便不动了。
并非有人制住了她，而是她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离她太近了，似乎和她仅有一道石壁之隔。
好吧。这下想出去装路人都不行了。
古潇认命地往回缩了缩，按住了右肩上的灵璆，看起来颇为瑟缩。
声音的主人听起来是个男子，因为声音压得太低，古潇也分辨不出是谁。事实上，就算不压低声音，古潇也十之八九分辨不出。毕竟，在梦霆她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虽然偷听不是好习惯，但古潇还是决定，既然已经躲在这了，不听白不听。她放稳了呼吸，静下心来听着对面的谈话。
那男子道：“古潇，出来吧。”
听到她自己的名字，古潇吓了一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躲着，眼前的光就被悉数遮住。
竟是一人站在了她躲避的石缝前，将仅能照进来的稀薄月光挡得严严实实。
古潇还维持着那副瑟缩的动作，面前的人却已浅笑出声。
这次的声音倒是有辨识度了。古潇抬起头，看见眼前的少年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中，唇角带着些许笑意，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多么狼狈，古潇咽了咽口水。她却也不窘迫，只淡定地从石缝里出来，不冷不热地道：“游公子倒是好兴致，大晚上的还有心情赏花。”
游弈哈哈笑道：“人都说有句话叫做‘得理不饶人’，可古潇姑娘这算是‘没理不饶人’了。”
古潇没心情和他闲聊，看他一眼，转头就走。
“哎，等等，等等！”游弈又拦在她身前，道：“你别急着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古潇这一路并不十分顺利，她只是想去个验灵台，可是偏生总是有人打断她。一想到小筝还在等着她，古潇就有些焦躁，她道：“你想说什么？”
谁知游弈却是敛了玩笑之色，一本正经地严肃道：“琴筝姑娘唤灵的事，抱歉了。”
古潇微微睁大了眼睛。游弈这是给她道歉了？
这话不在她意料之内，古潇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游弈见她半天不答话，以为真是生气了，解释道：“这次唤灵没和你商量确实是我不对，但是琴筝是真想留在梦霆的。知道你多半不会同意，我也就做主瞒着你了。”
古潇叹了口气，摇摇头。“你想太多了。我并不生你的气。”她顿了一下，道：“我知道这次唤灵你帮了大忙，还要谢谢你的。”
想起刚才偷听的样子没准早就被游弈尽收眼底，古潇就觉得自己简直蠢到家了。思虑半晌，她问道：“游弈，这里刚才……只有你一个？”
古潇这个问题并非随便问问。在决定偷听之前，她是听到游弈低声说了句什么的。没有其他人，总不会是自言自语吧？
然而游弈把腰间的那把折扇抽了出来，潇潇洒洒地一展，理所当然地道：“对啊，就我自己。”他还反问道：“怎么了？”
古潇的脸色黑了。
还问怎么了，他居然还问怎么了？
这大晚上的，天都黑透了，自己一个人跑到别人家花园的假山里自言自语，这正常吗？搞什么？玩角色扮演？一个人的夜谈？
她觉得游弈越发地奇怪了，便道：“没怎么。就觉得你……挺有情致的。”
她没追问游弈，可游弈却有问题问她了。他道：“那你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古潇看他一眼，道：“吃饱了，出来走走。怎么，不行吗？”
游弈哈哈地笑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他状似无意地朝花园的深处看了看，道：“不过，你没有自保的能力，还是不要随便乱逛的好。”
“怎么，我战斗力不差的！”被游弈这样说，古潇并不服气。要知道，游弈可是会惊吓过度晕倒的人。
“那可不好说，”游弈微笑道：“毕竟，修灵世家的许多趣事，是不会外传的。一旦外传了，可就不再是‘趣事’了。”
说罢，他把折扇合上，负手转身，不疾不徐地向古潇来的方向走去了。
古潇被这几句话说得一头雾水，但她还是没有改变方向，而是继续朝验灵台的方向走去。
夜晚的验灵台比白天更加好看，大抵是因为光线暗下来，衬得验灵台散发出的灵光格外清明柔和。月光铺洒在白玉石上，在上面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光。
这场景，朦胧的不像是真实，反而像是画中之境。
说也奇怪，明明白天的时候，这里还有守卫守着，可到了晚上，这里反而一个人都没有，空旷的不像话。
古潇又摸了摸右肩，灵璆果然给了她回应。她稍稍安下心来，轻手轻脚地向验灵台走去。
不过，她却并没能够靠近验灵台，而是被结界给拦了下来。
古潇的疑惑多少解开了一些。怪不得晚上没人看守，原来是设了结界的。
她不会用灵力，自然也打不开结界。就只好站在结界外面，瞪大了眼睛看着里面的验灵台。
就这样看了一会，不出所料，古潇什么都没看出来。
验灵台完全没有异常。
罢了罢了。
折腾了一天，古潇也累了，她转过身向着回去的方向走了几步，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又不甘心地回头看看。
身后，验灵台还是原先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古潇叹了口气。大概，或许，可能，她看错了吧。
回去的路上，古潇开始琢磨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越是想，她就越是由衷地觉得这一路简直一无所获。啊，当然，除了被兰芯拉着听了好多闲话，还有和游弈道了谢以外。嗯……那这么想想，好像也不是全无收获？
不对，等等。
之前竹枝给她的药怎么说？
古潇觉得，这药绝不是游弈叫人送来的。如果是游弈，就算他事先忘了告诉她们，刚才在假山附近遇见他的时候，他也应当问起这件事。
可是游弈什么都没说。
又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古潇感觉非常蹊跷。
难不成，有人要对她们不利？既如此，恐怕那些饭菜也……
古潇因为心里有事，那些饭菜一口都没动，可小筝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古潇加快了步伐，几乎是用跑的，到了房门口，她二话不说匆匆推门而入。
琴筝此刻正坐在桌子旁，原本摆在上面的碗碟都已经不见了。见古潇回来，她起了身，关心道：“姐姐，你回来了，怎么走了这么久？”
古潇瞧她一切如常，并无异样，心下松了口气。她并没回答，而是问道：“小筝，之前的那些……”
琴筝道：“姐姐，之前的饭菜以及食盒，兰芯姑娘过来收走了。”说罢，她又凑近了古潇的耳朵道：“那两碗药我已经倒掉了，饭菜也都没吃。”
古潇这才放下心来，她颇为赞许地点点头，随后压低了声音道：“那些药不是游弈送来的，恐怕有人想对我们不利。”
琴筝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古潇摸摸她的头，恢复了平日的神情，微笑道：“不用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只要略微注意一些就好了。”她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光是这样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她把门栓插好，道：“小筝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琴筝点了点头，果然听话地去床上躺下了。
古潇微微一笑，吹熄了灯，也便躺了下来。
没一会，琴筝的叹息声就传了过来。古潇翻了个身，道：“小筝，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琴筝还是平躺着，她说道：“没有。姐姐不要担心，没事的。”
古潇却并不打算就此略过，她问道：“小筝，今天唤灵之后你就很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唤灵有什么影响？”
琴筝却连忙否定道：“不不不，没有的事。我……不过是今天的事情太多了，有些……嗯，有些累了。”不等古潇回答，琴筝又说道：“姐姐，快睡吧。不要担心太多，我真的没事。”说罢，便转过了身，背对着古潇了。
想来琴筝不愿多说，古潇也不好追问。即便知道小筝现在有些异样，她也只好日后再做打算。慢慢调查，总会有结果的。
古潇转了个身，仰面躺着。她也是睡不着的。
之前验灵台那奇怪的样子还浮现在她的脑海，搅得她心神不宁。不仅如此，还有那两碗来路不明的药，以及今天晚上游弈说的那些意义不明的话。但是，比起这些，她现在更担心的是琴筝。唤灵一事她本就有些疑虑，她现在严重怀疑，唤灵仪式是有什么副作用，不然小筝怎么会这么反常。
即便知道现在再怎么想都没用，古潇还是不能静下心来睡一觉。
就这样乱七八糟地想了不知道多久，古潇总算是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而等她再次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古潇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下意识地叫道：“小筝？”
没有回应。
古潇心下一慌。想到之前一连串的反常事件，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喊道：“小筝！你在哪？”
然而四周还是没有回音。
不再多作停留，古潇抬腿就要走。可是她却动不了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牢牢地拴在了她的腿上，困着她不让她前行。
大概是……锁链？
古潇正在挣扎着，忽然看见上方传来了亮光。
那是一道白光。
正常来讲，黑暗中的人看到了光亮，应该感到欣喜。可古潇只觉得心下发凉，这道白光于她而言，倒还不如没有。
其实也不怪她如此抵触，这道白光一点温度都没有，白得瘆人。不过须臾，那道光越来越强了。
古潇用手挡住那股强光，透过指缝向上看去。那光芒正正好好照在她的身上，然后，有一股力量压了下来。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上空传来的一道声音。
不，也许不止一道。因为那声音似乎是好多个人发出的，有冰冷的，有疏离的，有嗤笑的，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
但是这么多含着不同情绪的声音，说出的却是同一句话。
“去死吧。”
古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下落、下落，最后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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