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云片糕
古潇瞥见孟筱芙还是一脸的阴郁，脸色竟是没有丝毫好转，不由得心下生疑。
午休之时，她走到孟筱芙身旁，道：“筱芙大小姐，你怎么啦？”
见来人是古潇和琴筝，孟筱芙没有太多的反应，只道：“我马上就要走了。”
古潇疑道：“走？走哪里去？”
孟筱芙道：“我明天就不在这一组修炼了，我哥让我去他那一组。”
想起不久前孟筱芙还义愤填膺地和她们控诉她哥孟卿平的“暴行”，还嚷嚷着“打死也不要去他那一组”，古潇道：“怎么突然又说让你换组？”
孟筱芙欲哭无泪地道：“我哥他原本不知道我会灵术，可那一次和你们在试炼场里，我实在是不想在里面受着那堆精灵，就想着快点出来。结果刚一出去，就被我哥和衍儿姐堵个正着。”她忍不住又要悲怆了，“可怜我这么长时间的伪装，全都白费了……”
古潇心下了然。
孟筱芙一直装着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样子，才能继续留在孟衍带的这“资质一般”的一组，可一旦那个试炼通过，就凭那么短暂的时间，也足以推出孟筱芙的实际水平了。既然能够去学更高级的东西，孟卿平自然不会放着自己这个妹妹整天偷闲玩乐，便索性让她到自己的那一组。
如此，怪不得今天早上孟衍挡下孟筱芙攻击的时候会那样说了。既然孟衍这一组资质平庸，想必孟卿平的那一组都资质不错吧。
“呃……”一番分析下来，古潇还是不知道该发表些什么言论，只好颇为同情地拍拍孟筱芙的肩膀，道：“姐妹，祝你好运。”
古潇本以为脸色阴成那个样子，绝对是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原来就因为这个……好吧，也许这对孟筱芙来说就已经算是大事了。
孟筱芙那边又道：“去了我哥带着的那组，和你们修炼的场地是分开的。”她叹道：“我也见过他们训练的样子。老实说，我更喜欢这里。那边的修灵者……嗯，或者说是师兄师姐，都太死气沉沉了，一点活力都没有。哪像这里，大家还能聊聊天，没事还能分享些小故事，修灵的时候谁遇到麻烦还会互相帮衬一下……”
古潇斟酌片刻，道：“还好还好，虽然不在一起修炼，但平日总会见到的嘛。而且，孟公子的那组，应当都是些很厉害的人吧，这对你变强很有帮助的。”
孟筱芙撇撇嘴，道：“我这个大小姐，真是混得惨到家了。”
说罢，她摆摆手，径自走了。
第二日，练习场内果真没见到孟筱芙。古潇心知她定是去孟卿平那组报到了，想想她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古潇忍俊不禁。
转眼来到梦霆已经一月有余，除了每日加班加点的修炼，古潇偶尔还会在梦霆各处逛逛。
不过这个“各处”，通常也就是验灵台。果然她还是做不到对唤灵那天的事毫不在意，可晃悠了几回，那验灵台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那怎么办，古潇总不能逮着人家孟卿平去问：“你们家的那个验灵台唤灵那天怎么回事？”真要这么干了，恐怕大家不会觉得验灵台怎么回事，而是会觉得她的脑袋“怎么回事”。
古潇的修炼非常顺利，毫不夸张地说，顺利到令人发指。
灵术什么的，古潇一学就会，一看就懂，短短一月，古潇的低阶灵术使得有模有样，比那些和她同组修炼了一年多的弟子强了不知多少。让和她同组的那些人叫苦连天，直和古潇抱怨这个世界造人的时候不公平，叫古潇哭笑不得。
不过，相比而言，琴筝的天赋就很一般了。
虽然也算是资质不错，但在古潇身边，就像是一团烛火置于满屋明灯之中，即使烛火燃烧的再明亮，在这明灯之间也会失了光彩。虽然琴筝从不偷懒，一直十分刻苦，但有时候资质这种事，真的不是靠刻苦就能弥补的。
琴筝本就内向文静，这样下来，一两天还好，时间一长，琴筝的存在感越发地低了。最初古潇每次修炼有成，琴筝看起来都比古潇本人还兴奋，后来次数一多，琴筝就只是报以微笑，然后沉默地继续修炼，教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古潇看得出琴筝的变化，以为她是心急，便时常会陪她一起练习。
有了古潇的陪同，琴筝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每每古潇和她讲自己的心得，琴筝都听得极为认真。只不过……多半还是没什么进展就是了。
眼下有件事让古潇有些发愁。
秋日将过，天气转凉，冬天快到了。
但重要的不是冬不冬天，还有几日就是琴筝的生日了。
她不由得想了想，往年小筝的生日是怎么过的来着？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林青叔会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还会做小筝最爱吃的云片糕。至于古潇，她通常都会去山里挖红薯，然后烤给琴筝吃。可是今年，一切早就不一样了。没有林叔，没有乡亲，这里说得上能信赖的，就只有小筝一人。
古潇身上没什么钱，就算可以去找游弈，用别人的钱买来的东西也没什么意义。况且，梦霆不会随便放弟子下山吧。
“古潇啊——”
古潇正专注于思考，一声哀嚎便传了过来。古潇脸都黑了。她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人是谁，自从修炼灵术开始，这人三天两头就要拖着另一个人到她面前感慨一番。
“古潇啊！”孟柳儿拽着孟辞，一脸沉痛地跑了过来。而后者一脸纠结，显然是被生拉硬拽过来的。
古潇“哈哈”了两声，还是道：“柳儿，怎么啦？”
“天啊！古潇，我真的是太难了！”孟柳儿松开了身后表情僵硬的孟辞，改为拽着她的手，凄惨道：“古潇，你说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啊！我练习了那么久，就那个什么灵力弹，我才刚刚能用，还一下灵一下不灵的，你都已经能用别的灵术了啊啊啊！”
古潇安抚次数多了，有了经验，她叹了口气，道：“柳儿，不要着急，放平心态，你看孟辞是多么的稳重……”
“你说，上天造人的时候怎么这么不公平……”孟柳儿道：“瞧你，长得又好看，还这么有天赋，你再瞧我，啥都没有……”语气中竟是有些泫然欲泣的感觉。
这时候，本在一旁默然不说话的孟辞突然开了口：“也没有。”
孟柳儿：“？”
孟辞：“你还挺好看的。”
孟柳儿：“？？？”随即她哀愁道：“阿辞你也觉得我笨，没天赋吗？”
没想到孟柳儿这个反应，孟辞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应答，这却被孟柳儿当成了默认。她更忧愁了，也无心和古潇抱怨，撇下孟辞转身就走。孟辞呆呆地立在原地，朝着孟柳儿的背影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古潇心下了然。
孟辞这人还真是个闷葫芦。还是看不下去了，古潇叹道：“孟辞，还不快追？”
得了提醒，孟辞这才反应过来，朝古潇一点头，连忙追过去了。
古潇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看来是对欢喜冤家啊……她扭头看向一旁的琴筝，琴筝还在认真修炼，对这边的情况似乎毫不在意。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些日子小筝越发沉默了？她试探着叫了声：“小筝？”
琴筝从不会不理她，闻言果然抬头，“姐姐？怎么了？”
古潇道：“小筝，你先在这里训练，我离开一下，马上回来。”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太晚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先回房间去，好吗？”
琴筝面露疑色，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古潇离了修灵场，直接朝厨房走去。这个时间，厨房通常会在做点心。而有了点心，就是有□□能碰见……
还没想完，一个人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她怀里。
“哎呦！是谁……怎么又是你啊！”孟筱芙抱着点心盒子，揉了揉耳垂，反应过来她现在的状况后，连忙将古潇拉到一边，小声道：“你怎么来了？这个时间没在修炼？”
古潇看看她怀里的盒子，道：“本来是的，但我有事想问你下。”
“嚯……那你快问，我可是偷偷溜出来的，天知道溜出来一次有多不容易……”
古潇疑道：“诶？孟公子这么严格啊？”
孟筱芙叹道：“所以我才愁啊！你没看这一个多月给我忧郁成什么样了！所以你想问什么？”
古潇看出孟筱芙偷跑一次多不容易，立刻切入正题道：“你知道这里……嗯，谁做点心最好吃吗？”
孟筱芙没想到古潇问这个，不过一提到点心，她眼睛都亮了，认真地道：“梦霆的点心其实都还挺好吃，不过，如果说点心做得最好的，就是轻舟姐啦！我还没吃过比轻舟姐做的更好吃的点心呢。”
古潇来了精神，兴奋道：“那你知道连姑娘在哪吗？”
孟筱芙道：“这个时间……嗯，大约会在花园吧？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古潇嘻嘻一笑，道：“保密。”她朝着花园那边跑去，抽空回了个头道：“筱芙，谢谢啦！”
孟筱芙摸摸点心盒子，嘀咕道：“这人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古潇见到连轻舟的时候，她正在花园里站着。
没错，就是站着。一动不动的让人不知道她是在发呆还是在赏花。
虽然觉得贸贸然打扰好像不太好，但古潇还是试探着唤了声：“连姑娘？”
连轻舟回过头来，见来人是古潇，有些微微的意外，随即道：“古潇姑娘，好久不见。”
这话是真的。
还真是好久不见。好像得有一个月没看见连轻舟了吧？想想这次过来找人还是有事相求，古潇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连轻舟微一颔首，道：“姑娘修炼可还顺利？”
古潇点头道：“多亏大家的帮助，一切都很好。”她又挠了挠头，道：“连姑娘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毕竟也是相识的。”
连轻舟也没有说什么，微笑道：“那古潇也便唤我的名字好了。”她似是想起什么，道：“不知古潇前来，是……？”
古潇“啊”了一声，道：“有的有的。我听筱芙说，连姐的点心做得极好，所以想请连姐指点。”
连轻舟道：“是这个啊……我的确是会做点心，不过没有筱芙说的那么夸张。那不知道你想做什么点心呢？”
古潇毫不犹豫地道：“云片糕！”
听了这话，连轻舟的目光一下子凝滞了，瞳孔里有化不开的忧色漫开，她喃喃道：“云片糕……”
古潇发现连轻舟神色有异，道：“连姐？”
连轻舟恢复了平时的状态，道：“无妨，想起了一点陈年旧事罢了。”她又道：“云片糕是吗，我会做的。可以教你。”
古潇松了口气，喜道：“太好了，多谢连姐！”
连轻舟是客人，再加上她每次来梦霆，总会被孟筱芙拜托着做点心，所以她提出想借用厨房的时候，并没有任何障碍，两个人很快就准备就绪。
教的方式就是连轻舟做一步，古潇学一步。古潇心下佩服不已，不怪孟筱芙说连轻舟做的东西有多么好吃，她发现，连轻舟的手法是真的专业，于是学得越发认真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两个人也终于完成了这道点心。
连轻舟道：“现在基本已经可以了，只不过正常来讲，需要再等十二个时辰才能算彻底完成。现在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就直接看看成果吧。”
两个人同时掀开蒸笼，一阵白色的蒸汽散去后，连轻舟面前的蒸笼里，透着香气的雪白如云的糕点便呈现在两人面前。
然而……古潇的那一笼就不是这样了。明明是跟着一步一步做的，天知道为什么她做出来的云片糕完全不成形，与其叫“云片糕”，还不如叫“云片羹”。
古潇欲哭无泪地道：“连姐……这……还有救吗？”
连轻舟看着蒸笼里似乎还在隐隐流动着的稠状物，沉吟半晌，道：“抱歉，古潇。这个我可能真的……回天乏术……”
古潇感到非常迷惑，“连姐，为什么我跟着做，步骤一点都没差，可是还成了这个样子呢……”
连轻舟叹了口气，道：“那为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修灵，有人学得快，有人学得慢呢？”
古潇也叹了口气，把那碗稠状物端了出来，盯着看了一会。
这东西白白的，很像一块嫩嫩的豆腐。她问道：“连姐，你说这东西熟了没有？”
连轻舟道：“熟是肯定熟了的，不过……”
话音未落，就看见古潇已经吹吹那碗羹，喝了一口。
连轻舟：“……”
她犹豫片刻，还是道：“古潇，这个失败了就别吃了吧？”
古潇又喝了一口，摇头道：“那不行，这东西是我做坏的，我得负责处理掉。不能随便浪费粮食。”
“那……好喝吗？”
这话问得古潇很尴尬。
好不好喝？这东西本来是要成点心的，现在变成羹了，你说好不好喝？但是这玩意儿怎么说也是她亲手做出来的，第一次尝试做这种东西，她又不太想过分贬低自己的手艺，只好斟酌了一下，道：“还行吧。”
连轻舟看出了她有些勉强，便取了她自己的糕点，凉了凉后切成了薄片，道：“古潇，来尝尝这个吧。”她递了盘子过去，道：“虽说可能凉的时辰不够，口感会有点影响，但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
古潇正和她那碗羹做艰难的斗争，听了这话，连忙拿起了一片放到嘴里。那一瞬间，她愣在了原地。
连轻舟问道：“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古潇怔怔地看着连轻舟，竟是有一丝恍然，脱口而出道：“林叔……”
连轻舟没想到是这种反应，一时间也愣住了。怎么吃个点心还把人给吃懵住了？她回过神来，道：“古潇？怎么了？不好吃吗？”
古潇这才反应过来，道：“不不不，不是不好吃。不如说……”
不如说是太好吃了。
滋润细软，犹如凝脂，甜而不腻，入口即化。这种味道，简直和林青给她们做的云片糕的味道……一模一样。
连轻舟疑道：“不如说……？”
古潇忙道：“很好吃！非常好吃！多谢连姐教我，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
道别了连轻舟，古潇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刚才，她差一点就控制不住情绪哭出来了。吃了云片糕的那一瞬间，古潇真的觉得，林青还活着。他们还在希冀村的那间茅屋里，林青会在学堂教书，她则带着小筝溜出去玩，然后回来被林青罚抄书。一切好像都还和以前一样。
然而，不一样了。
一阵寒风吹过，古潇缩了缩手，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去。似乎那些犹豫彷徨都被古潇随着这口气给呼了出去，她的神情恢复如常。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该回去找小筝了。
古潇却不知道，她走了以后，连轻舟立在那盘云片糕前，呆呆地望了很久。
良久，她将那盘雪白的云片糕倒入了垃圾堆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古潇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修炼的时间，练习场的弟子们早就散了。她直奔侧室而去，琴筝果然在房间里等她。见她回来，微笑道：“姐姐，你回来了。”
古潇伸了个懒腰，点头道：“是呀，稍微想起了一点事情，就出去了一下。”
琴筝抿了抿唇，并没有追问古潇去做了什么，而是拿出了一个食盒，道：“不知道姐姐吃晚饭了没有，所以就带了一些回来。”
古潇不禁感慨，小筝实在是细心。
她的确没吃晚饭。然而，虽然没吃晚饭，她却喝了一大碗那个失败的“云片羹”，现在肚子胀胀的，也吃不下东西。
但即便如此，小筝的心意她照单全收，她高兴地道：“小筝你真体贴，我的确还没吃饭呢！”然后坚持着把琴筝带回来的饭菜都吃了。
不过半夜的时候，古潇就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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