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血
安倍晴明最近觉得有些莫名的焦躁。
身为精通五行遁术阴阳定理的大阴阳师，凡事掐指算算基本上就能把将要发生的事情掌握个大概的他，很少会有这种，明明有种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却无论怎样推演也不知道到底什么将会来临的情况出现。
这是自打他发现还有个黑晴明藏在暗处，暗搓搓给他招来不少仇敌之后，第一次有这种事情将会超脱掌控的感觉。
看上去才十一二岁，穿着漂亮红色和服南瓜裤的神乐有些担忧的看着晴明，一双澄澈的红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心。
“晴明，你看着这棵树已经很久了，它有什么不对吗？”虽然他脚步一动没动，但手中的蝙蝠扇却一直没停，不断的敲击着手心，目光几乎胶着在了大树上。
神乐好歹也有着强大的灵力，她看了看晴明一直仰头看着的高大的树木——除却闪烁着微弱的灵光之外，与普通的树木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歪着脑袋，不懂晴明这行为的意义。
晴明收回了目光，看着神乐，浅色的眸子中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株树木，有些特别。”
“有什么特别的啊晴明？说来听听？”
一道带着调笑的爽朗男声从他背后传来，衣着有些许暴露的男子背后背着一把纹饰精美的长弓，施施然从树后绕出来，风起，轻轻扫过他挑染成红色的刘海，露出一双漂亮的红色眼睛。
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神乐眼底几不可察的露出一抹喜色，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博雅……”
源博雅笑眯眯的对着神乐打了个招呼，“哟！”
晴明嘴角勾起，“它的特别之处……”
话未说完，眉头微动，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带着神乐迅速后退几步，未等博雅把疑惑问出口，晴明的话已经入耳。
“博雅，伸手！”
“啊？哎呀！”
虽然很疑惑但仍旧听话的伸出手的源博雅猝不及防被入目一片红白砸了个正着，好在勤练不辍，他体能十分强大，因此即使事发突然，他也能迅速稳住身形，稳稳地接住了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人。
晴明扇子拍着手心赞叹，“真不愧是博雅！”
博雅睨了晴明一眼，对他这种坑队友的行为十分无奈，却也不禁为损友的赞叹而心怀愉悦。
此条就此揭过，博雅这才低头看被他接住的人——
肤若凝脂，乌发如瀑，乍一看上去，很像是他家里老父亲喜欢养的那种美人，娇娇小小的，十分精致，看上去让人很有一种保护的欲望。
事实上，除了神乐之外，他对这种长相的女子并不是很感冒。
当然，这也与他的经历有关，毕竟神乐的母亲，就是这种类型，而她，在神乐遇到危难的时候却根本保护不了神乐，只能像个易碎的人偶娃娃一样，默默躲在一角垂泪。
不过，看她的衣着打扮，却又是游走四方的巫女，且衣服上有许多被划开的口子，还带着半干涸的血色，形容狼狈，一看就是经历过十分惨烈的战斗。
这，又与他的判断有些出入。
“晴明，这个人是……”
晴明摇头，“不知道。”
博雅眼角抽了抽，不知道你就让我伸手接？
“不过，”晴明笑着转身，“有人知道。”
“……喂！”
博雅哭笑不得的看着渐渐走远的友人，站在那里，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神乐撑开伞，蹦蹦跳跳的跟上晴明，待走出不远，才回头，“快跟上来，博雅。晴明要带我们去找八百比丘尼。”
博雅无奈的摇摇头，缓步跟上。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想了半天，无果，最后摇着头，放弃思考了。
既然忘记了，那大概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被博雅拿一块油豆腐威逼利诱承认自己是一只汪酱无果，最后成功追着被博雅丢出老远的美味跑回来之后，正打算气哼哼的跟博雅争辩再喜欢接住别人丢出的木棒/盘子/吃的，自己也是一只狐狸而不是狗狗的小白，欲哭无泪的发现，就这一会儿功夫，神乐和晴明大人，乃至总喜欢调戏它的博雅大人，居然都不见了。
“呜呜呜……晴明大人，神乐大人，你们怎么丢下小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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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素就喜欢安静的坐在庭院廊下，对着天空群星占卜的八百比丘尼，突然心头一动，抬头，就看见庭院的主人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回来了。
她起身迎过去，“啊啦，欢迎回来，晴明先生。”
晴明微笑颔首，正欲言明自己刚出门没多久就回来的原因，比丘尼的视线已经落到了跟在他身后的博雅身上。
不，确切的说，是落到了他怀里抱着的人身上。
说实话，一个浑身衣服破破烂烂但身体却没事的人，在这么一群奇装异服的人中间，也算是十分惹人注目了。
她眉头轻挑，“啊啦，这是……”
晴明苦笑着摇头，“从一株灵木上掉下来的，不知道从何而来。所以希望八百比丘尼你能帮忙掐算一下她的来处，也好把她送回去。”
虽然没有直言，但八百比丘尼却隐隐猜到了晴明的言下之意。
要真是打算把人送回去这么简单，等人醒了之后直接问她来处就行，何必让她多此一举去占卜呢？很明显，是晴明察觉到了这个人的特殊之处，她甚至特殊到，能够影响到晴明未来的命运。
八百比丘尼掩下自己眼中的深意，顺从地点头，“好。”
然后率先转身，带着众人进了晴明为她单独辟出来的房间内。
房间内闪烁着点点星光，蓝色的光线交织着，落在室内众人的身上，地板上用染料绘制着繁复的法阵，折射出漂亮的荧光。
博雅听着八百比丘尼的指示，把人放在铺了一张薄垫子的阵法中间。
然后退开，一脸惊叹的看着这布置玄妙的房间。
“果然，无论多少次，都觉得这个房间十分奇特啊。”
八百比丘尼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只是掏出法杖，后退一步，闭上双眼，展臂施术。
巨大的凤凰虚影从她背后出现，展翅欲飞，原本被镶嵌在屋内墙壁屋顶上的珠玉折射出的光芒，竟开始缓缓旋转，如同一刻不停的星空，缓缓排列出玄奥的星象。
晴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不断变化的星图——虽然他占卜术不如八百比丘尼，但在整个平安京，他对星象的研究也可以说是无人能出其右，如今能够让自己的知识体系更加完善，他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至于源博雅和神乐，这两兄妹则是搬了个小板凳，托着腮排排坐，纯属在这里看漂亮的星空了。
星图变化渐渐停止，八百比丘尼的神色也愈发凝重，就在星图要停下的那一刻，她眼睛猛地睁开，口中不可抑止的喷出一口鲜血，然后撑着权杖半跪在地。
晴明神色一变，大步过去，扶住她，“怎么样？你没事吧？”
神乐也跑过去，正欲召唤式神来帮八百比丘尼治疗，就见刚刚还脸色难看的女子气息迅速萎靡了下去，在消失掉的那刻，又突然恢复至全盛。
几人都松了口气。
博雅抓了抓头发，笑道，“我大概是永远都没法习惯看到一个人死掉却接着就能复活这样的场景吧，哈哈哈……”
他缓和气氛的话却并没有起到很好的作用，晴明神色更加凝重。
“只不过是占卜来处而已，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噬……这人……”他垂眸看着已经恢复却仍旧闭目调息的八百比丘尼，眼底满是歉意，“抱歉，害你承受这样的痛苦。”
八百比丘尼睁开双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不，您言重了，晴明先生。这个女子，确实很特别。”
她蓝色的眼眸中多出一丝玩味。
“我，占卜不了她的命运。”
无法结束的生命根本看不到尽头，能够看透未来的双眼又剥夺了她面对未知时可以慢慢探索的兴趣，每个人的命运轨迹，在她的眼中都无所遁形，沿着特定的轨迹，一点惊喜都没有。
她每一天的每一天，都枯燥乏味到令人窒息。
所以在有一天，她特意看了自己的未来，知道自己漫长而无尽的生命将会结束在这个名叫安倍晴明的人手中时，她平静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生，才多了一丝的波澜。
更加令人惊喜的是，在她等待终将到来的死亡时，她竟然碰上了，她无法看透的人。
她垂眸，掩住自己眼中，在发现所有人的命运都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而蒙上了一层迷雾时，陡然亮起的光彩。
对于她看不清楚的未来……
嘴角微微勾起。
“我很期待。”
“欸……那个，有一件事我想说很久了。”源博雅默默举手。
众人抬头看他。
博雅露出一个有些难为情的笑容，“她，好像要醒来了。”
说着，还伸手指了指那边被晾着的法阵中央。
众人视线又齐刷刷顺着博雅的手指落到被他指着的人身上。
只见一身狼狈的女子打着哈欠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顶着两根呆毛抬头。
看见面面相觑的众人后，眼中流露出一丝尴尬。
“那个……早上好？”
众：……
现在是晚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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