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傀俄
尽管，这样没有预谋的离开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是赵岚的目的却早已明确，他要前往的方向，正是天门峰。就算才在没几天前，他亲口答应了萧正通愿意等上十年，二十年，但是，现在他的心已经不再允许他偏安一隅地等待了。
他不愿意再见到有任何人再为他受伤。
也不愿意再有人因为他而叨扰这块充满了圣洁的地方。
……
碧神峰距离着天门峰有着数里之遥，赵岚并不清楚具体的路线，好在，天门峰乃紫龙山脉的主峰，只消稍稍抬头便能瞧见远在天门峰上独有的三座高阁以及矗立云端之上，恍若天宫的宏伟大殿。
只要朝着这个方向，他一定会到达天门峰。
然而，就在他走下阶梯没过多久，忽然，他的身后传来那一声熟悉而心动的声音。
“小岚，你，这是要去哪？”
赵岚缓缓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大概是不敢面对。
“师姐，很抱歉，我可能要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
赵岚目光涣散，声音低沉地说道：“我要，我要去一个，去一个……能让我变强的地方！”
站在他身后的青鸾身姿羸弱，泪痕未干，嘴微微蠕动几下，眼眸蓦然垂了下来。
“是吗？”青鸾的脸色十分安静，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阻拦，只是问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赵岚没有犹豫：“会的，我一定会回来的！”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悲痛，平淡且坚定地说道：
“我永远都会是碧神峰的厨子！”
青鸾脸色微微一怔，显得有些拘束的小手上拿着两个馒头，赵岚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早上刚刚做的。
青鸾朝着赵岚走了过来，并将馒头递了上去。
“拿着吧，路上吃，别饿着自己！”
赵岚接过馒头，手微微的颤抖，他抬头看着青鸾，强行忍住了想要再抱一下她的冲动，静静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谢谢师姐！”
青鸾微微退了一步，脸色酸楚，泪眼相看，竟无语凝噎。
青鸾的模样简直令赵岚心碎了一地，或许，这本该就是一个少年应该经历的绝望，只有绝望了，才会明白自己是有多么弱小。
他神色一寒，不由得咬着牙说道：“师姐，我走了，也帮我跟姐姐说一声对不起！”
青鸾强忍着眸中的泪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山上有姐姐的禁制，你的离开，姐姐早就知道了，我能来这里，也是姐姐让我来送你的，她还让我告诉你声：无论你想做的事成与不成，都不要忘了一个武者该有的姿态，
武者，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赵岚的心头猛地一震。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一席话，十六个字，像一个巨人手持着一把大锤，轰然凿开了他那的尘封许久的心。
渐渐的，他的眸光涣散，有些出尘，有些忘我，仿佛历经千年，仿佛勘破生死，眸光游移间，他又匆匆瞥向了台阶之上。这一眼，是风与光的偶然邂逅，才凝聚成这忽忽一指之间的惊鸿一掠。
“姐姐，我明白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岚朝着院落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再朝着青鸾正色道别：“师姐，等我回来。”
说完，便转过身，身姿萧索地独自离去。
……
在途经连接着台阶的那块空地的时候，那一块久经岁月洗涤，看起来破败不堪的石碑屹立在他的眼前。
他驻足了脚步，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也顿然看明白了这两个字。
傀俄。
一如这碑，这山，还有那些个被称之为武者的人们。
赵岚轻轻抚摸着这两个字，神色里不喜不悲，随后便再也没有留恋地奔着天门峰的方向，朝着竹林深处钻了进去。
……
紫龙山脉，并不像一千年前那样，只是个荒无人烟的野山。
由于凤仙阁近些年来的崛起，它可要比大陆上的大多数山里都要热闹的多，几乎遍布在紫龙山的各处角落里，随时随地地都能遇到身着各色武服，手持肩背着各类武器法宝的凤仙阁弟子潜心修行的场景。
一直以来，凤仙阁始终秉持着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宗旨。所有弟子在入门之后，武道的修行一直都是靠着个人参悟，只有在遇到某些瓶颈的时候，有着丰富经验的师兄长老们才会出面指点一二，而凤仙阁能给予这些弟子的，除了这灵气逼人的修行道场之外，便只有一些难以领悟的高阶武技。
但仅凭着这两点，便足以令天下武者趋之若鹜。
而骆绝尘所处的碧神峰则是紫龙山内几个特殊的地方之一，这里有骆绝尘的禁制，任何人或者动物擅自入内，便会被骆绝尘察觉并遭到恐怖的驱逐，所以，这里又被一些为除了天门峰魂阁、后山之外的凤仙阁的第三禁地。
赵岚是经过骆绝尘的首肯的，所以在经过那片竹林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异样，直到穿过竹林之后，他一脚踏入了一片长满了各种参天怪木的丛林原野之中，这里被一片浓郁的雾气笼罩着，处处透着一股树木腐烂的原始气息，偶尔也能听到一声声“呲呲”的耳语低吟之声。
赵岚踏着一片湿漉漉的荒芜泽地，又往前走了不久之后，突然前方不远的浓雾深处传来一声轻喝：“是谁，胆敢踏足此地，叨扰本大爷的清修！”
赵岚有些惊讶，随即朝前踏上一步，拱着手地回道：“这位师兄，在下乃碧神峰坐下弟子，赵岚。”
浓雾中陷入了一片沉默，忽地，又传出了“咦”的一声，嘶哑的语色中带着微微奇怪：“碧神峰?骆师叔的碧神峰？”
随着这一声在林中的叠起回荡，隐约中，一道魁梧的身影缓缓从浓雾中显现了出来。
赵岚下意识地靠近了人影，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却是一个满脸胡渣，衣衫褴褛破败的大叔模样的中年男子。
男子粗糙的大手握着一把大刀抗在肩上，走近了赵岚后又在他身上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怪异的说道：“我怎么没见过你？”
赵岚脸色青寒地回道：“我也没见过你！”
男子“啧啧”一声，不禁饶有兴致地绕着赵岚转了几圈，忽地，他却将那把大刀抵在了赵岚的脖子上。
“居然连本大爷都没见过，那你定然不是我凤仙阁的人了，老实交代，你究竟是谁！”
赵岚直愣愣地瞪着男子，掷地有声地重复了那句话：“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乃碧神峰座下弟子，赵岚！”
男子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有何凭证？”
赵岚摇头。
“我不需要凭证，你爱信不信！”
……
男子用手上擤了擤湿润的鼻头，倒是有些惊讶于赵岚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后，却不怒反喜的大笑了起来。
“你这小子还挺有种，倒是附和大爷的尿性！”说着，他将大刀又收回到了肩膀上，目光也稍稍变得有些散漫。
“不过，现在可是在本大爷的地盘上，所以不管你是谁的人，到了这里，可 就得乖乖地听候大爷我的差遣，来，先喊声大哥听听！”
赵岚轻哼一声：“大哥，你属狗的吗？”
“嗯？属狗？你怎么知道？”
赵岚这时微微朝后挪了几步：“我听说吧，狗这种动物吧，也喜欢撒尿认地盘，更喜欢仗着自己的体格到处拉帮结派的认小弟，我就是觉得大哥和狗的这种习性倒是挺匹配。”
男子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左后轻轻抚摸着下巴，抬着脑袋用心思索了半天，之后竟点了点头，大概也是觉得赵岚说的有几分道理。
“唉，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这小子是在骂我？”男子沉吟之间，忽地自言自语了一声，直到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莫不是被人和狗做了比较。
当他反应过来，脑袋里竟是一热，紧接着一双剑眉豁然瞪起，愠怒着将目光朝着前方挪了过去。
可他的眼前，此时哪里还有半个人的影子。
男子神色大愕，旋即转过身去，才隐约瞧见浓雾中有一缕薄影已渐行渐远。
男子气得虎躯一震，仰天一声怒吼：“果然碧神峰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鸟！他奶奶的，真是气死大爷了！”
……
说完这句话，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可没过多久，他的心神开始忐忑起来，总感觉自己似乎犯了什么大错。
这时候，在整个紫龙山里同时密布着男人粗犷的声音，引得不少正在埋头隐修的弟子们纷纷震惊地睁开了眼睛。
有一些双修或者群修的武者们不约而同露出了惊骇的神色，面面相觑地议论了起来。
“听这口气，好像是风师叔坐下的黄金刀佟师兄吧！”
“我了个去，胆儿真肥啊，赤裸裸的和碧神峰的娘们叫板！”
“得，风师叔本身坐下就没几个能人，这下估计又得残废一个……”
“别说了，默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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