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复活
卓擎苍陷入了沉寂，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顷刻，眸意渐冷有如剑光透射，那一身白袍在风中舞荡呼呼作响，一股浓重的肃杀之意瞬间便在这四方天地弥漫开来。
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算是不想杀人，也不得不起了这份杀心。
不然，武帝的威严何在?
天子学院的威严何在?
“这么说，那我今天还非得杀死你不可了！”他剑眉顿展，一声厉喝疾吐，却未见他举步，身子就宛如一朵白云般飘到了赵岚的身前，随即一掌缓缓推出。
那一掌之上好似仅仅凝着空气，无色、无声、亦无形，却又有着千钧般的威势，周围弟子脸色煌变，无一不感受到一股压迫胸腔的窒感，均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直退到了广场边缘的栏杆处。
王夫之双眸深眯，脸色更是一变，他绝没想到，卓擎苍已经将真气练到了返朴至臻的境地。
但凡武者，武境越高，外放的真气的色泽越淡，直至极境，便可返朴至臻，化气无形，便正如道家所说的大象无形。
如此看来，卓擎苍何止武帝五阶，如今，怕已经半步巅峰了。
……
而赵岚的身体才刚刚感知到一股巨大的真气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诸天仙力已从冥冥处凝聚而来，无需意念驱使，无需行气捻诀，自发地形成一道无形的盾罩在他的身前。
饶是如此，他还是禁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脸上瞬间失色。
朝他压来的，仿佛不是一股气，明明就是一座山。
卓擎苍眼眸轻瞥，淡淡一笑，这一刻，赵岚再支撑不住，整个人猛地朝后倒飞出去，身子腾在半空的同时，耳边传来轰轰的雷动之响，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他包裹，渗入体内，并化成了一只无形的手在五脏六腑之间肆意地揉凑挤压，令他疼的撕心裂肺。
之后便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他的身子沉沉地砸在坚硬的石板之上，烟尘飞扬四起，一道深坑映在了众人眼前。
当烟尘散去，只瞧见赵岚的五官七窍处已是血涌如注，整个脸上惨白地几如一张白纸，却再也没了动静。
……
这一瞬仿佛静止，除了风动云变，日辉挪移。
所有人定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亦不敢出声，是震惊于卓擎苍的手段，还是震惊于方才还口出狂言的赵岚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人影婆娑中，只有阿大一个人动了，不顾一切地朝着赵岚跑了过来，将赵岚的身子扶在了手臂上，讷讷的眼神里恍有泪流。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或许直到现在，他才彻底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声发自肺腑地哭喊声响彻天地：“师弟……”
这时候，王夫之仰头看了看天，忽然只觉的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便恰似一场闹剧般，是如此的好笑。
明明是一个螳臂，何苦要冒出头来挡住这一辆车。
骆绝尘的心，倏然一痛。
就好像丢了某个重要的东西，比她现在所拥有的掌门之位还要重要。
忽然在胸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悔意，为什么，刚才不去竭尽全力地阻止？
她的那一双蓝幽幽的眼睛微微地闪烁，竟是有些失神，已经仿佛感知不到自己此时身处的境地，脚不自觉地朝着赵岚挪了两步。
这时候，耳侧传来卓擎苍冰冷且有些惋惜的声音。
“骆世侄，不用去看了，他已经死了。”
“铮”的一声，一声龙吟怒啸瞬间荡入周遭的山峦。
骆绝尘的手中，已经掌上了剑。
“卓世叔，你还真敢在我天门峰上杀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声色悲怆，竟仿佛有些哽咽。
卓擎苍的眸子朝着骆绝尘看了过来，淡淡地说了句：“这都是他自找的。”
骆绝尘忽的踏前一步，眸色冷冽：“那么，你敢不敢，连我也杀了？”
卓擎苍冷着脸凝声一叹：“如果，世侄你也要逼我，那我自然也不会介意。”
话音里透着随意，周身武帝的气机却已如沧海洪流一般跌宕四起。
……
王夫之这时候忽然站出了身子，挡在了骆绝尘的身前。
他可以不阻止赵岚，但他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骆绝尘作死，回过头话语中略带着责备地说道：“师妹，冷静，万不可强出此头。”
骆绝尘却伸手推开了王夫之，发梢沾染在了薄唇上也浑然不理，只埋着头再往前踏出一步，萧索的身姿一侧，有长剑如牙，寒声而道：
“凤仙阁掌门在此，你杀一个试试！”
剑身霍然偏转，剑锋处折射出刺眼而夺目的耀阳，却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盎然冷意，那一刻，她看向卓擎苍的眼神，恰如又回到了先前面对着天书法柱的瞬间。
连口中的称呼，也由先前的“世侄”变成了此时的“凤仙阁掌门”，话语中饱含了无尽的怨念，之后的一字字里的铿锵，更好似是在宣战。
……
卓擎苍面色里透着惊怒，阴沉着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能理解赵岚当时的恨。
更不能理解骆绝尘此时的怨。
只是觉得为凤仙阁里的这一个个，还真是他娘的不识好歹。
非得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但即使再怒，话说的再狠，骆绝尘他是万万不能杀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凤仙阁的掌门，杀了她会招致天下人的声讨，更是因为，他不得不顾忌到一个人——骆绝尘的母亲。
……
卓擎苍想到这里，则生生地压住自己的火气，定睛瞧向了骆绝尘，声音里带着消沉：“你还真是随了你娘的倔种脾气，叫人头疼的很。”说着，又连连降了降声色：“算了，算了，老夫不杀你，也没心情再跟你继续纠缠，你非得跟我算账的话，就带着你的凤仙阁的人来天子学院吧。”
卓擎苍说完便抽身要走，骆绝尘哪里肯让，剑尖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铮鸣，火星四溅而起，再脚上一踏，整个人径直便朝着卓擎苍飞将过来，剑尖处划破苍穹，拖出一缕倒挂的长虹，身后的王夫之脸色勃然大变，却已经拦之不及。
“掌门，住手。”
骆绝尘冷冷笑笑，周身散发出来的决意令卓擎苍也禁不住一怔。
就在这时，广场的尽头的地上，忽然传来一声呻咛般般的叹息。
卓擎苍往后踏了一步，身上的白袍如狂澜嘶吼，那一掌伸出迎上那剑的瞬间，二人同时在空中顿住了身形。
骆绝尘的瞳孔骤然一缩，剑势悄然消了下去，整个人如落叶飘在了地上，目光直直地朝着赵岚倒下的地方看了过去。
这时候，广场的尽头，忽闻阿大兴奋的声音传来：“姐姐，师弟没死，师弟没死！”
卓擎苍一个踉跄，身形大震：“这，怎么可能！”
他方才明明已经用气探查过赵岚的身体，五脏六腑已经俱损，绝不可能有任何生还的余地。
不仅仅是他，王夫之、诸长老，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几乎露出了和卓擎苍一样的神色，都仿佛在说：“这，怎么可能！”
就算赵岚颤颤巍巍已经站了起来，他们仍然是不信，赵岚怎么可能没死。
赵岚惨白的脸色微微露出了一丝的血色，朝着骆绝尘投来感激的眼神，随即却是笑了。
“姐姐，谢谢你了。”
骆绝尘微微一愕。
赵岚接着说道：“谢谢你能替我出头……也谢谢你……”轻轻地笑出了声，看向了卓擎苍道：“替我将他留了下来。”
卓擎苍的目光变得饶有兴致，到了此时，他也忽然不想走了，他还真得好好感谢骆绝尘能出手将他留下来，才使他没有错过这种奇迹般的画面。
赵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在千人的中央，身子变得越发的挺拔。
岩岩如孤松之独立。
继而凝聚着目光瞧着卓擎苍，长笑一声道：“我说了，你杀不死我，要不要再来试试。”
听起来，他的语气几乎比方才更加的狂妄。
而能有这样的底气却绝非是单纯的一时兴起，因为他已经明显地感受到，经过方才卓擎苍的那一击后的恢复，他现在所拥有的身体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变得更加的坚韧而有力。
如果按照白伦当初描述的炼体，他会不会就是突破了胎体而一下子变成了凡体。
他不清楚，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他要彻彻底底地撕碎天子学院那一张虚伪的脸。
赵岚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卓擎苍走了过来，背负着手，冷冷说道：
“其实，莫说是你，就算，你们天子学院来的任何一个人动手，都绝杀不死我！”
……
这是卓擎苍第一次在人格尊严上受到了无比的挑衅。
但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大怒，也没有即刻地动手，一双枯朽的眼睑微微低垂，笼络着所有的目色牢牢注视着赵岚，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而一旁的骆绝尘已经吸取到了足够的教训，再不想重蹈方才的悔恨，当即便抬起剑指向了赵岚，艳绝的脸色恍如，一句话掷地有声：“小岚，给我回去。”
赵岚眉头轻挑，却不禁止住了步子。
这边阿大也迅速走上前来，扶住了赵岚：“师弟，别闹了，姐姐真的要生气了。”
赵岚看了看阿大，又看了看骆绝尘，眼神飘忽间，蓦然将头埋了下来。
这时候，卓擎苍却抬了抬手，淡淡说道：“绝尘，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杀他了。”
骆绝尘微微愣了愣。
卓擎苍轻叹一声道：“今天我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杀他，所以，他死不死，又有什么所谓呢。”说着，他倒吸了一口气，仿佛忽然看开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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