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踏月洗桥斩首
乾历517年,皇都。
“招兵了招兵了!不限男女年龄!”
随着一个男人拿着喇叭的呐喊,周围的人蜂拥而上,争前恐后地抢夺名额。
由于常年战乱,军队人员供给不足,平民多有饿死荒野。中原仪国便出台了募兵制,简而言之就是无限扩招人数来充军。
人们认为既然已经死路一条了,何不参军试试?听说还能吃上饭。
里面不乏有一些像钟池也和宛霖舒这样的流浪孤儿。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军队严苛的练习让许多人还没有上过战场便已经偷偷逃跑,黄誓良黄将军并没有追究,毕竟人人都想活,而且吃不了苦的人即使上了战场也只会当逃兵。
午饭时间,黄誓良一如既往地来巡视,这群招募来的人脸上大多愁眉苦脸,身上脏兮兮的蓬头垢面,因为高强度的训练皮肤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哈哈哈。”前方传来一片稚嫩的笑声,黄誓良不禁驻足而望,像似在黄芦苦竹之地听到清脆琵琶声。
是两位年纪相仿的孩子,一男一女,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干裂的馒头,衣衫褴褛与刚才那些人的模样相差分毫,可是在他们的脸上,竟出现了似艳阳的笑。
黄誓良上前道:“你们好。”
钟池也收起笑容,礼貌作揖打招呼道:“你好。”宛霖舒同样。
这不同寻常的礼仪行为让黄誓良大吃一惊,在这军营,多是些莽夫才对,“你们怎么知道打招呼要作揖?”
“书上看的。”
书可是富贵人家的东西,黄誓良扫了扫他们二人的浑身上下,满脸疑惑道:“哪里的书。”
钟池也表情顿时看起来有些戒备,“您不是这营中的人吧。”
他猜对了,黄誓良是仪国的大将军,带的正规军队驻扎在别处。而这里是训练的地方,他也是抽空来看看而已。
“你怎么知道?”
“回将军,军营里有一处书房,虽然都是些陈年旧书,但是很多册,足以习得些常规戒律。”
面前的孩子估摸也就五六岁,身材矮小瘦骨嶙峋,可这风度与谈吐,很多大家氏族都比不上啊。而且在繁重的□□训练战斗之余还有闲心看书,临危不乱处事不惊的精神实在可塑,不对,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将军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将军?”
钟池也再次作揖道:“回将军,您威严四射,身旁配银刀,我们训练营是不让佩戴兵器的,况且……您胸前挂有军徽。”
黄誓良不禁拍腿大笑,“好!有眼力!”
突然疾跑过来一个小厮,鄙弃地撇了撇两个小孩,弯腰低声对黄誓良嘀咕着什么。
黄誓良皱了皱眉,挥衣站起,抛下一句:“你们两个好好加油罢!”便离开了。
此后这训练营的人越走越少,新来的人也几乎断绝,皇帝便觉得这募兵制并无用处,便在一年后废止了。
十五年时光飞速而逝,钟池也也已经二十岁,通过有规律的训练也长高了不少。饱读诗书后大家风气也萦绕上下,与他一起生长的,还有一名叫宛霖舒的女孩,二十一岁。
听说两人最初年龄相仿,相遇后便结伴而戏,在这臭气冲天的训练营也是一副佳境。也是因为刚来年纪小,经常被大人们使唤抢夺仅有的一点分发的食物,但是也算一起熬了过来。长大一些后,实力强悍,便没有人再来使唤他们,他们也不计前嫌,认真过自己的生活。正是因为他们两个小孩子笑嘻嘻的样子和在训练中坚韧不拔的勇气,让很多成年人深受鼓舞坚持了下来。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总共三百多名战士,聚集在广地上,排列整齐,最小的二十岁,最大的五十五岁。
黄誓良站在高台上,威严四射,旗鼓大喊:“从现在开始!你们便是军队中的一员!军中规律繁多,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在这儿就说两条。第一,将军的命令要绝对服从!第二,战场上临阵脱逃的,死!”
“是!”三百多人站直齐声呐喊,响遏行云。
至此中原已经持续和北陇交战十年,正是关键决胜之际,而军中正是用人之际,便把那三百名新兵编入了参战营。
向北行军,断壁湾之战,大胜。
石柏山之战,大胜。
梁平仙之战,大胜。
一路上极其顺风,作为候补军跟着前进的钟池也等人毫无用武之地。可是行军数月,现已嘉平,中原正忙着春节,可北陇却是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冻死的人比战争中死去的还多。
可是胜利就在眼前,不管是将军还是将士都想打完胜仗回家报喜,过个好年。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驻扎营中,钟池也正和一群人一起烤火取暖,手握着一碗清汤,便是晚饭。
宛霖舒从射手营来到步兵营,靠在了钟池也的身边,伸出手在粗布斗篷下面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钟池也的手,“小钟,拿着。”
钟池也接过,是一块烤面饼,“宛姐,这不行,军力粮短缺,你自己留着吃吧。”
“你看看我这肚子,我再吃可能就撑死了。”宛霖舒摸了摸自己的肚皮道,可钟池也迟迟不张口。宛霖舒突然抬头,两个人脸贴脸眼对眼,“小钟,你是男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况且你们步兵要拉很多刀枪,听我的赶紧吃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要是不吃就扔了吧,我走了。”宛霖舒站起身,手却被轻轻拉住,两只手都很凉。她扭头道,是钟池也。
钟池也一只手拿着那半块硬邦邦的烤面饼,一手握着宛霖舒的手,旁边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笑容看起来更暖了,“谢谢你啊宛姐。”话随着哈气呼出,周围的冰好像都融化了。
“自家弟弟,客气什么。”不禁也笑了起来。
继续行进几日,打了几次胜仗产生的士气好像都已经被这大雪埋没在冰层之下。
黄誓良骑马在前,停在一个桥前扭头大喊道:“将士们,我知道你们累,我也累,大家都累。”
后面跟队的人都抬起头来,目光聚集在黄誓良的身上。
黄誓良举矛指了指前面的木桥,“前面便是最后一战,过了这个桥便是大胜!想必大家艰难走到这里都不想放弃,干完这仗,大家都高高兴兴回家贺年!”
“杀!”身后将士一齐呐喊,穿云裂石。黄誓良总是能调动将士们的士气,不愧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
傍晚以椎牛飨士,杯酒言欢作为前振。
将士们多寄以信于家,对月祈望,打开心扉与战友畅谈,等待着这最后一战。
钟池也来到旁侧的树下,即使是夜晚,有月光有积雪,便变得不像黑夜。宛霖舒也站在树下,手里紧握着弓。
“宛姐,别担心。”钟池也上前道。
“我没事,只不过是你,即使是候补军,也有上战场的时候,而你们步兵必定会当做前锋……”宛霖舒声音有些颤抖,见了那么多尸体,不免令人害怕不安。
钟池也握住她的手道:“没事的宛姐,这几月来一直都很顺利,今后也会,而且我们训练这么多年身体机能早就非同寻常,不必担心。”
“可是,可是……”宛霖舒还未说完,远处便传来号角声,要集合行军了。
钟池也笑了笑,离开了。
宛霖舒站在树下,看着钟池也越走越远,可是她心有不安啊。
一声令下,将士们举刀冲出,那桥悬在冰面上摇摇晃晃的,两侧两根粗麻的绳子便是防止人们掉下去的唯一墙磊,重重的踏在上面,仿佛在鸡蛋上砸石头。
过了这条河,那片森林中,便是敌人的总部。
钟池也等候补步兵在岸上等待着过桥,他看着这个场面,皱了皱眉,是的,太安静了,对面,好像有什么。
忽然!林中闪烁一红色火光!
有埋伏!
“撤退!”钟池也大喊道,“快撤退!对面有埋伏!”周围的人都看向他,桥上的人在迟疑。
“快点,来不及了!”钟池也再次大喊道。
对面林中灰烟四起,马踏地声充斥耳旁。桥上的人顿时惊慌失策,疯狂调头向回跑。
晚了。对面站着一拿剑刃的人,从穿戴来看定是将军。邪魅一笑,一刀切断了绳子,整座木桥从一头倾然而下。
“救命!”
“救救我!”
“我还有孩子!”
“……”
桥上的人一个个掉落下去,表情尽是绝望,钟池也卸掉铠甲和剑,露出一袭白衣,他猛地扒开前面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最前方,桥上还剩最后一个人了!
钟池也奋力一跃伸出手掌,那个人抓住了!抓住了自己的手,很紧很紧,他想活。两人对视强挤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
还没来得及用力拉,面前顿时血溅四射,那人的后背猛地插进了一支长箭,直穿心脏,他松开了手放弃了活命,用尽力气从掏出来了一个红色的褡裢,扔给了钟池也。
“别,别……”钟池也接住褡裢,向前爬了爬,想要拉住他,晚了。
他面向悬崖下,与那人对视。那人的笑还挂在脸上,睁着眼,身上各处都脏兮兮的,还有一根木箭……
钟池也跪坐在崖边,左手蹭了蹭自己的脸,放在自己的眼前,都是血,都是血,都是血。
抬头望,对面那个将军大笑着,五官都变得丑陋扭曲,手里的剑变成了弓,银剑被他扔到了地上。
钟池也缓缓站起身呆在了原地,面前一支箭向自己飞来。
“咔嚓!”在空中被我方射出的箭碾碎。宛霖舒从人群中穿过,来到了钟池也的身边,“没事吧?”
钟池也机械般地扭头,眼神目视前方没有说话,浑身散发着冷气,毫无生气,走到身后的人群旁,对着一个人道:“借把剑。”
“给……给。”那人浑身都在发抖,已经忘却了战斗的姿势,二话不说把剑递给了钟池也,这是他们候补军第一次参战。
钟池也甩了甩剑,满脸平静,如风般冲了过去。
宛霖舒满脸惊恐,她担心啊,担心他会出事,担心他被吓到,担心弟弟啊。
“小钟!”
钟池也跑到崖边,一跃而上,在作为护栏的那根麻绳上飞驰而过,只能看到一袭白衣,对面飞来万箭,剑如同他的手臂般灵活,挡下了一箭又一箭,毫不见减速。
“快拦住他啊你们傻了吗!”那站在岸边的持弓将军大喊着。
钟池也已经跃到了对面的领地,稳站在敌人面前,举剑向前漫步。敌方的人一批又一批冲过来,都死在了他的剑下。距离将军越来越近了。
“上啊!”那将军踢了旁边将士一脚,那将士颤抖着跑开大喊道:“打不过啊!”
好在天气寒冷,河堤也不算高,掉下去的士兵仍有存亡,黄誓良来不及震惊,马上组织救援。岸上进攻不可能了,便下悬崖在冰面上过河。
钟池也不再理会这群菜鸡,大踏步跑起来,刀光剑影之下,站在了那将军面前,还没看清动作,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将军立刻变得胆小如鼠,举起双手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马上归属中原!”
脖子上渗出了血。
“饶命啊饶命!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自古战场无感情嘛,生死有命,杀已降者是不道德的!”
钟池也皱了皱眉,收了剑,此时仪国军队已经赶了过来,便扭过头去想告诉他们对方已经投降了,不必再战。
“钟池也,小心!”宛霖舒大喊道。
身后血如泉涌。
钟池也一刀砍断了将军的胳膊。
“啊啊啊啊——”那将军顿时跪倒在地大喊着疼,钟池也转身看向他,眼神冷漠,如看垃圾一般。
“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是有意要偷袭的……”那将军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血泊中匍匐着来到钟池也的身边,仰头望看着他。
“生死有命。”话音刚落,便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血溅周围,不管是敌军还是我军都呆在了原地,不禁犯恶心。那将军的手下们也都纷纷丢在兵器表示投降,而自己的一袭白衣经过厮杀也变成了红衣,钟池也甩了甩剑上的血,面无表情,缓缓走到宛霖舒的跟前。
“小钟……”宛霖舒狠狠抱住他,钟池也一手拿着剑,另一只手握着一个红色的褡裢,表情暗淡。
月洗桥最终战役结束。
回到中原,众人在军营中开起燕会,太牢齐全,美酒熏香,欢笑不断。钟池也独坐一处观摩着那个红色褡裢。
“哟,小小年纪挺厉害的嘛。”黄誓良坐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
黄誓良捏了捏他的脸道:“怎么了吗?愁眉苦脸的?肉不好吃?”
“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保护不了天下人。”
黄誓良沉默了些许,猛地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响声似乎能惊动林中鸟,钟池也捂着额头道:“将军……”
“哈哈。”将军笑了笑,“小钟,不要把别人的死怪罪在自己身上。”
“……”
黄誓良见他不说话,看准时机把褡裢从他手心中抽了出来。
“将军!给我!”钟池也懵了懵,反应过来伸手去抢,“那是别人的!”
“还给你。”黄誓良随手一丢,钟池也惊慌着双手接住。
“这是他的。”钟池也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是否完好,其实里面就只是一个铜钱罢了,“他是先锋队的,在路上总是来我们候补队安慰我们,怕我们上战场害怕。”
“我知道他很善良。”钟池也顿了顿,“月洗桥战役前,他跟我炫耀他这个褡裢是她内人缝制,里面的铜钱是女儿塞进去的,保佑他打了胜仗回家……”钟池也的眼角泛了红,声音有些哽咽,“我,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懂!”黄誓良一把把他的头贴在了自己胸脯上,因为穿着铠甲,撞的头疼,黄誓良用力拍了拍他的背道:“让老父亲我来安慰安慰你。”
“噗。”钟池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将军,你知道吗,如果是别人的话,不是被你的铠甲撞死,就是被你拍死了。”
“啊?是吗,粗活干多了都是力气,那我小点劲儿!”黄誓良大喊道,呼了口气,语气稍平道:“小钟,我跟你讲啊,这天下不是一个人能背负得起的。就像今天他的死,明天别人的死,后天就可能轮到自己身上。即使是敌人,大家也都有家庭,都有牵挂的人和被牵挂的人。”
“……”
“而且,俗话说战场上没有感情,我这么多年看着自己的战士们一个个死在面前,都会伤心难过。可是难过之后呢,一个将士身后背负的可是一个国家,是千千万万个家庭啊。战场不让我们有喘气的机会,那我们只能打胜仗给他们看!”气势如虹,“名字嘛!不知道我告诉你好了,他叫洗调,皇都人。”
钟池也思绪片刻,缓缓坐起,“谢谢你黄将军,我明白了。”
黄誓良一脸欣慰道:“明白了就好,如果难受了,我这铠甲还可以借你靠会儿。”
“我没事,多亏了您。我明白了要想守护天下必定要先天下太平。”
“……”黄誓良一时语塞,站起身就要走,“你明白个屁你,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吧。”
此后,为安抚北陇流民,皇帝大力开仓散金,赐北陇于唐千召为异姓王管辖北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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