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外天：镜中花
空荡荡的街道上，黑衣少年步履匆匆，稚嫩的面孔上覆满怒意。
他拐过街角，停在书店的玻璃门前，深吸一口气，大力推开店门。
“你是不是又在帮他们！”
一踏进书店，少年就怒气冲冲地质问柜台后坐着的少女。
“帮谁？”少女一脸疑惑地抬起脸，那张苍白的面容和他一模一样，就像在照镜子，“怎么了？”
“你真没出手？”少年狐疑地打量她几眼，表情缓和了不少，“还不是那个江淮月！”
“江淮月？”少女蹙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那个新神？他不是看不到我们吗？”
她和be之神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城市待了太久，虽然有着“神”的名头，看似无所不能，但他们的行为却完全无法让自己摆脱困境。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生命，一个是她，he之神，另一个就是be之神。
江淮月自我觉醒产生神格之后，he本以为他们有了新同伴，结果对方根本就看不到他们，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he已经不记得她和be是怎么成为神的了，这个世界就像仓鼠笼，她和be能任意改造这里，却永远逃不出这里。
他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只能触碰得到彼此，仿佛是这世界上最初的两个人类——亚当和夏娃。
她和他被关在瓶子里，无法想象瓶外的世界，只能紧紧依靠在一起。这种糟糕的状况使他们变成了彼此最亲密也最憎恶的人。
不，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he曾在瓶塞堵上的那一瞬间“看到”过。但她没有对be说。
那双俯视瓶内世界的巨大的眼睛过于渗人，让he立刻就断绝了去往世界之外的想法。
为了缓解寂寞，he和be在漫长无聊的时光中写下一个个俗气的故事，将它们摆在书店里。
be总是喜欢和he对着干，他把她写下的那些幸福美满的故事全改成了悲剧，但她从来不因为这件事生气。
因为he知道他们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无聊到连这种故意惹人生气的行为，都像是生活的调剂品。
“可恶，如果不是因为我不小心遗失了未完成的小说……”be烦躁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摔在靠窗的沙发里。
“毕竟谁都想不到呀，”he轻轻叹气，还在摆弄那台只显示开机画面的老式电脑，“小世界里怎么会有路人这么无聊，捡到了你写下的半成品，还拿去找同名同姓的明星拍电影呢？”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江淮月出演了主角之后，竟凭此跳出了小世界，被指引着来到这里，和他们的世界产生了联系。
他不过是被他们创造出的纸片人之一，只是一段虚无缥缈的文字，却借着这个机会，擅自窥见书外的世界，拥有了自我，拥有了真正的生命。
“他甚至都不是被我们选定的主角！”
be还在那边喋喋不休地抱怨，he明显看得出，比起愤怒，be眼中的光更像是兴奋。
她和be需要一些“意外”，需要一些脱离掌控的事来娱乐无趣的生活。
he提醒他：“我可没和你选同样的主角。”她可不认可那些渣攻。be喜欢丑陋与美好纠缠在一起，认为破坏美才是艺术。
但实际上，她和be真的懂所谓的艺术吗？困在寂静世界中的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理解艺术的机会。
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有什么艺术可谈呢？一切都是无聊时的消遣而已。
“就当是这样好了。”be忍住反驳的冲动，明明he也喜欢狗血的剧情，却总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他们写下的很多故事里，都蕴含着神力，能够让故事自成一个世界。从文字里诞生的无数小世界就这样成了他们的玩具。
那些小世界里数以万计的生命，不过是文字拼凑出的假象，它们甚至不足以被称为“他们”。
江淮月是个例外。
be在小世界里游荡时，无意间落下了未完成的手稿。
手稿上依然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主角在机缘巧合下发现自己只是个纸片人，世界上只有他拥有真正的思维。他所在意的一切，都不曾真正存在过，也永远不会变成真实。
be之神像以往一样肆意玩弄主角，写到中途就让他成了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无法接受现实的主角下一步会做什么，be还没考虑好后续的内容，就将半成品弄丢了。
这个附着be神力的故事在小世界里经过了无数人的手，最后落到了和他笔下主角同名的江淮月手里。
be和he制造过无数个“江淮月”和“元缇”，每一个小世界的江淮月和元缇都有着不同的性格和经历，唯一不变的是，他和他永远都是主角的心间白月光与替身情人。
“江淮月”只是一个代号，是白月光这个身份的代号；“元缇”也只是一个代号，是替身的代名词。
就连名字都起得相当随意。
江淮月，悬于江上，映在江面，触不到的明月。
元缇，原来是替身。
be从未对这两个角色有什么期待，更没有半分怜悯。即使突发奇想让江淮月做了一回主角，也是让他在濒临崩溃的状态中受刑。
现在不同了。
江淮月脱离了be和he的掌控，还唤醒了元缇，妄图为自己寻一个同类。
凭什么？难道江淮月以为，有了同伴就不会孤独感压垮吗？
他以为自己和元缇，会与he和be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be是个恶趣味十足的神，这一点从他每次都会篡改he写好的结局就能看出。
他任性地搅动小世界，一次次将元缇从江淮月面前夺走，用元缇的血来刺激江淮月的神经。
热衷于这个游戏的be，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过程，看着江淮月和元缇一次次相遇，一次次爱上对方，他会在这时恶劣地抓住机会，让两人一次次面临死别。
奇怪的是，be重复这个游戏并不是出于乐趣，而是被动的。
“真不知道元缇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我居然无法让他真正消失。明明是连神格都没有的小角色！”
元缇就像被庇护着似的，无论以何种惨状死去，都不会就此退场。他用自己的死亡给世界画上句号，改写be预定的结局。
为了让小世界不停滞在元缇的死亡里，每一次be都会重置世界，让一切回到尚未发生的时候，抹去元缇的记忆。
如果可以，他也想抹去江淮月的，看看他们是否还能相爱。但江淮月的记忆并不容易受他操控，江淮月甚至制造出系统997作为坐标，在万千小世界里寻觅元缇的身影。
“没有用的。”be咬着指甲，笑容诡异，“他以为这样就能对抗我吗？别忘了他是因谁而获得生命！”
反派样十足的be靠在沙发上思量了一会儿，又自信地跳起来，从书架里取出一本书，准备去戏弄那对恋人。
抱着书路过柜台的时候，他不屑地瞥了一眼摆弄电脑的he：“又不知道密码，你折腾它干什么？”
he没有回话，目光凝在开机画面上。
be恼怒地瞪了一眼不搭理自己的少女，拂袖而去。
书店门再次合上，he静静地盯着电脑屏幕。
光标在密码输入框里闪烁，界面上没有任何关于密码的提示。
不知道光标闪了多少下，he伸了个懒腰，挪动椅子，将目光投向某一排的书架。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看样子，你跟江淮月不一样，听得到我们的声音，也看得到我们。”
她站起身，缓缓向书架那边走去。
“be似乎察觉不到你……真有意思。你来这里是想要得到什么？”
对方没有回应她的问题，he也不生气，一步步走近书架，在空荡荡的书架背后站定。
然后仰起头，略带叹息地说出对方的名字。
“……元缇。”
在她叫出他名字的这一刻，青年的身影才在流光中显露出来，具有实感。
元缇笑了笑，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说。
《影帝的抉择》。
翻到第76页，那几段熟悉的文字便映入眼帘。
“‘元缇一见到江淮月，便自惭形秽。但他很快就挺起胸膛，将酸涩的感情封在心中。一个人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露怯，唯独在情敌面前……’”
元缇面不改色地念出书上的铅字，展眉冲he一笑：“你早就给了我提示，不是吗？我该怎么称呼你和他呢，玩弄我们命运的造物主？应该我反问你才是。”
他合上书，谨慎地观察少女的表情：“你想从我和江淮月身上得到什么？”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he提起裙子后退一步，扬手示意他看书店。
“这里摆放着的每一本书，都有你和那个新□□字。”he语调轻松。
“你们是我和be最好用的模板。虽然你不记得重置之前的事情，但你应该明白吧，无论在什么样的故事里，无论你和江淮月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你们都是紧跟故事步调的‘替身’与‘白月光’。”
元缇顺着她的手划出的弧度看去，忽然明白，他的快穿就是在he和be所写的书中不断穿越。
“be想要的是悲惨结局，你呢？”元缇望向眼前的he，“你追求的是幸福结局吗？”
he摇头：“我只追求虚幻故事的幸福结局。现在你和江淮月都能来到这里，我没有心情帮助位于同一平面的‘神’。”
“我叫你来，只是一种考验，”he绕回柜台后面，“我想知道你是否有改变一切的可能。你通过了考验，但很可惜，没有奖励。我只会继续观测你们。”
“对你们的遭遇，我深感遗憾，”he脸上泛起微笑，那笑容和be常挂在面孔上的笑没什么两样，“但无能为力。”
对于她冷漠的态度，元缇并不觉得失望。如果创造小世界的he和be是好说话的人，那这两位神一开始就不会为他们编织可笑的命运。
他对操控命运之人的恶劣程度早就有所预估。
“你要不要和我打赌？就当是解闷，这里很无聊吧？”元缇走过去，同她一起注视电脑屏幕上的光标，“你想不想知道，be和我们谁会赢？”
电脑骤然黑屏，屏幕上映着he微妙的表情。
“我很想在你和新神身上押注，但那是不可能的，很可惜……”
he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回复道：
“be是你们的创造者之一，在神格上，他高于江淮月，没有任何神力的你更不是他的对手。说简单点，be只是在捉弄老鼠而已。”
“你们不会有任何胜算。”
元缇看向玻璃门外的世界，不管是书店里还是书店外，都安静到可怕。一旦他和he不出声，这里连呼吸声都没有。
无论是he还是他，都很难算进人类的范围。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是无法呼吸的，他们不再属于需要呼吸的生命形式。
“你们还会在这里待多久？一百年、一千年，还是永远？”元缇突然问她。
he的手指忍不住收拢：“别忘了，你和江淮月也会像我们一样，我们都将成为永恒。”
觉醒了自我意识，见证了世界的虚假，他们也会像自己一样被困在名为永恒的牢笼中，在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丧失感知。
“我们会成为永恒，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元缇将手中的书放到柜台上，“你和be并不是真正沉浸在这场过家家里，你们在向我求救。”
他拆下书的外封，看到内封上用刀划出的一个“逃”字。
“逃去哪里呢？”元缇敲了敲这个歪歪扭扭的字，问僵着脸的he。
她用沉默表示不满。
“放心吧，我既不会借你的手报复be，也不会要求你为我们做什么额外的事情。”元缇见好就收，不打算拆穿她内心的恐惧，将外封套回去，遮住“逃”字。
他迎着he怀疑的目光，笑道：“你只要和以前一样，在be杀死我后给予我新生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he大惊失色。
元缇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我和江淮月会带给你们更多出乎意料的结局，我们会达成‘通关结局’，站在你们面前的。”
“到那时，我们再真正亲切友好地进行对话吧，以真正平等的身份。”
他推开书店大门，在流光中回到虚无的白色空间。
997正浮在空中，以银渐层的形象东张西望。
看到元缇，997眼睛一亮，嚎了出来：“宿主！你去哪里了！！”
它扑到元缇面前：“我还以为我把你弄丢了呜呜！”
“有世界上最棒的系统在，我怎么会丢呢？”元缇摸摸它的脑袋，“谢文渝的悔恨度还是99吗？”
“不是，到一百啦。”997辜负了现在的猫咪外形，把尾巴摇得像小狗一样欢快。
“不知道为什么，我退出世界不久后就收到了渣攻悔恨度上升的提示。这次我们拿到的也是最大溢出奖励哦。”它邀功似的展示系统面板上的数值。
“真不错，”元缇笑出声，“我们继续拼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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