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酒逢知己真情露
丁小峰流泪了,因为李春海临终前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那是在凤凰山救国大队跟敌人的仗打得最困难的时候,在凤凰山头道脚下的森林里,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战场上异常焦灼,互有胜负。东洋军和二鬼子的人死伤无数,凤凰山救国大队的队员也死伤过半,并且还被敌人团团地包围在伏击圈里。
此时此刻,作为凤凰山救国大队大队长的李春海心急如焚。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再跟敌人死打硬拼的话,凶多吉少,说不定会走上绝路呢。他从未想过个人的安危得失,只要是能带领队员们突围出去,哪怕只有一名队员活着也是个胜利,凤凰山救国大队的火种就不至于毁于一旦,换句话说,凤凰山救国大队这支队伍就不会断送在他李春海的手里。他寻思着,如果能冲出敌人的重重包围的话,进入头道沟里,凤凰山救国大队就有救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然而他失算了,敌人的兵力将头道沟的入口处封锁得水泄不通,无论如何也冲不进去。
又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队员们又死伤过半。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参谋长于存江倒在血泊中,大队长李春海身中数弹,吃力地倚在一棵大松树的树干上。
张士礼、丁小峰和金荣看见大队长李春海受了伤,赶快跑过来,寻问伤势情况。李春海实在是支持不住的情况下,身体顺着树干渐渐下滑,依旧倚着树干瘫软地坐在地上,脸上的汗水和头上淌下来的血流交织在一起,再加上几个月来没梳理的乱蓬蓬的长头发,以及消瘦了许多的脸庞,很难让人看出他原来的模样了。
张士礼、丁小峰和金荣想上前搀扶着李春海站起来,想带他一起突围出去,或者死在一起也罢。
李春海双眼直呆呆地看着这三位,嘴唇抖动了几下,然后强忍着极大的疼痛微微地笑着说:“你们不要管我,我不行了可是我们不能就这样被小鼻子消灭掉啊!我们不能将特派员大个了创建的凤凰山救国大队葬送在这里,葬送在我的手里,这样我不就成了历史的罪人了吗你们一定要带领剩下的弟兄们冲出去,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再重新把这支队伍组织起来,我们凤凰山救国大队就有希望了我们不能让小鼻子骑在华夏人民的脖子上拉屎撒尿啊只要华夏人民团结起来,小鼻子迟早会被我们打回老家去的”
听到大队长的话,这三个人都抑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丁小峰说:“大队长,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带你一起冲出这里,不能扔下你不管呐!”
“我太累了,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李春海有气无力地说:“我死了以后,最挂念的一件事就是我的老父亲,他老人家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你们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一定要抽出时间替我去看看他老人家,这就是你们对我极大的安慰啦”
三个人看着大队长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点头,表示铭记在心里。
李春海神情呆滞地微微一笑说:“这我就放心了。”他用手吃力地比划几下,意思是让他们三个人往前凑凑,怕自己说的话他们听不清楚。他看着张士礼说:“副大队长,现在我恐怕不行了,我把大队长的权力转交给丁小峰,丁小峰很有指挥才能我想,凤凰山救国大队现在的处境,也只有他带领大家兴许还能摆脱敌人的包围圈副大队长,这支队伍的生死存亡全靠你俩啦!只有你俩才能给这支队伍带来希望的暑光!他将目光转移到了金荣身上,嘴唇抖动几下,没听清楚说些什么就闭上了双眼,带着希望和嘱托与世长辞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李春海与世长辞二十多年了,在这二十多年里,金荣和张士礼先后离开了人间。在这三个人中,就数丁小峰的命大,还活在世上,却活得窝囊,活的憋屈,活得受气,度日如年,何况失去儿子这么多年的李长荣老汉呢!?
李长荣老汉时而笑时而哭地说:“我这么一把年经了,是土埋头顶的人了,看那帮小兔崽子能把我怎么着,大不了就是个死,早晚是个死;现在这个年头,多活一天就多受一苦,多遭一天罪,还不如死了好;早死早享福,早死早到阎王爷那里报到。我活这么一把岁数了,从来没活的这么颠倒,活的这么糊涂,活的这么憋屈,活的这么受罪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好人变成了坏人,坏人变成了红人世态炎凉啊!牛鬼蛇神骑在人的头上拉屎,乌龟王八蛋戴上了乌纱帽,人间悲剧啊!我想不明白,我想不开,我思想反动,反动透顶我总认为,在华夏这将近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两个革命党,一个是为人服务、与人民同甘共苦、休戚与共的革命党,一个是奇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处处跟人民作对的革命党要不然的话,昨儿个的革命党和今儿个的革命党不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小峰啊,咱不提我儿子啦,就说那些当年在战场上的战士吧,他们为了华夏和人民的利益,不畏艰险,奋不顾身,出生入死,前赴后继,赴汤蹈火,有很多人失去了年轻的生命,他们这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吃饱饭撑的吗?小峰你倒是说话呀?这到底为什么我们死了那么多人打下来的江山,就让这些乌龟王八蛋给毁了,我不甘心呐!”
李长荣把这些年来只能藏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倾吐出来,很显然是喝醉了,而且是酩酊大醉。看到这种情景,丁小峰夺过李长荣盛满酒的杯子,用商量的口吻问道:“李大爷,洒大伤身,我看你老还是别喝了好吗?”
“什么,你说什么?不让我喝酒,不让我喝我偏要喝为什么为什么不喝今儿个今儿个是两个孩子的大喜日子,人生就这么一次我凭什么不喝”李长荣生气地磨叽起来。
“你老的身子骨”丁小峰关心地说。
“我的身子骨没没关系,你你是怕我喝醉了是不?我实话告诉你,我没醉,要不然的话”李长荣抢过丁小峰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睡眼朦胧地接着说:“你是怕我喝,怕我喝醉是不我喝不醉,我我没我没醉,喜酒不醉人喜酒是不会醉人的,再喝这么些也不会醉的,也不能醉”
“李大爷你我是怕你”丁小峰担心给老人家喝出毛病来。
“你怕了,你没有胆量啦;这年头啊撑死胆大的,饿饿死他妈胆小的;你小丁啊,你还记得嘛,老人古语不有这么一句话吗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对了,想起来了,叫做‘胆小不得将军做’,你胆小,你不配不配当过什么什么凤凰山救国大队的大队长啦,炮兵团的团长啦,凤凰城县的县委书记啦,凤凰城县的县长啦,这些乌纱帽戴在你脑袋上白瞎啦你要记住,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呐,牛逼急了还尥蹶子呢,何况人啦?”李长荣说着说着趴在桌子上抽泣起来。猝然间,他站了起来,蹒跚跌撞地向前走几步指着丁小峰说:“你要是当年当年的凤凰山救国大队大队长的话,你就带领我们这些人跟那帮王八犊子拚了,完后再到凤凰山上打游击。他们逼着我们反我们不得不反呐!”
李长荣一趔趄,差一点跌倒在地上,让丁小峰一把搂住,完后将老人家抱着轻轻地放到炕上。丁小峰望着当年在炕上打滚的那个新郎的母亲吕兰花,心里埋怨起自己来,说:“对不起呀,我不该来呀,实在是不该来啊!看看,把个好端端的婚礼,搅得个乱七八糟,新郎新娘入洞房休息也没有一个好心情啊!年轻人呢,埋怨我吧,骂我吧,打我吧,千不该万不该咳,我不该来呀!如果自个儿不来的话,肯定不会发生这样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啊”
那个当年怀着新郎的母亲吕兰花说:“这事不能怪你,你今儿个要是不来的话,这帮王八犊子也不会消停的,也会来闹事的咳,今儿个弄不好的话,这帮王八犊子有可能杀个回马枪呢!”
——高升那帮红胳膊箍们没有再回来捣乱,看起来正义压倒了邪恶,可喜可贺呦!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只不过是一群看家狗而已。”
“这帮家伙,简直是头顶生疮脚底冒浓的坏东西。”
“雷公电母怎么没长眼睛呢,要是长眼睛的话,怎么不给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殛死。”
“天不报地报,时机不到,时机一到,马上就报。”
“要是老天爷有眼的话,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到时候给他们拉出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点天灯也不解心头之恨。”
“实在不行的话,就王二小放牛不往好草上赶,跟他们拚个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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