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八章风光旖旎
天璇醒了过来。
但她还不敢睁眼,怕一睁眼就看到李熙潮那冷若冰霜的目光。
她算了算,应是昏睡了几日。都几日了,李熙潮的怒气该消了吧?万一又要赶她走这可怎么办呢?要是就这样灰溜溜回到老君阁,师兄师姐知道了一定会笑话她的。
想到此处,她颦眉微微睁开了左眼只一毫,眯着眼想要探一探此刻此地的情况。
奇怪,这并不是之前住的那间毗邻魏江的客房。
她身下所躺的床榻并不是之前的那一张,不仅大了不少,还异常坚硬,有如寒冰。虽有锦裘暖被裹身来缓冲,仍能感到身下之榻,硬得像被硬物磕到一样生疼。
对,这床就像李熙潮那张冰块脸一样,又冷又硬。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人声。是李熙潮的声音:
“怎么样了?”
“小侯爷安。所幸姑娘身子健硕,毒入体内不深,已有渐渐好转之相。”
“何时能醒?”
“这,不好说,要看她造化了……”
语音减弱,天璇随后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耳畔传来不断逼近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应是李熙潮进来了。她急忙又闭紧了双眼,不敢再偷看,大气都不敢出。
近了,李熙潮脚步停了下来,立在床榻几步外,眉头紧锁着望了一会儿,床上躺着的姑娘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料是虚弱至极了。
他摇了摇头,还是上前几步,只是静静在榻前立着。
天璇意识仍在,见他杵在她榻前不走,只觉得身前无形的压迫感,终于憋不住咳了一声。
听到她咳嗽,李熙潮犹豫着坐上了榻,本想要用袖口擦去她额间发的一层细汗,伸手后却又收回了手。
少女衣衫单薄,冰肌玉肤若隐若现,多看一眼便觉得逾矩。他最后只是掖了掖散落一侧的锦衾,转身背对,望着偌大空寂的厢房,轻叹一声:
“你怎可如此任性?”
天璇听到了,心中像是有融雪化作潺潺流水,但她却不敢作答,继续装睡。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打破了房内寂静。
李熙潮立刻敛神从榻上起身。来人是送药的小厮,见小侯爷在房内,便跪拜行礼。李熙潮看见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她昏迷多日,都是你来喂药的吗?”
“是的,小侯爷。”
“下去吧。”
李熙潮想起府内并无女侍,内心有些烦躁,挥了挥手让他放下药汤便退下。
手中药汤火烫,袅袅升腾起热气迷了他的眼。他不断用汤匙搅动着药汤,他想要冷却下来的,不知是手中药汤,还是他那颗沉寂已久却悸动不已的心。
最终,他下定决心一般地放下汤药,伸手扶起了躺着的天璇,让她倚靠床背上。正当他转身去拿放在一边的汤药,谁知少女上身着力不稳,竟突然倒向他,先是倒在他肩头,最后慢慢划向他的胸膛、他的怀中。
李熙潮手臂一僵,端着汤药的左手抖了一抖,右手马上稳住碗,怕滚烫的汤汁撒到她身上受伤。移开汤碗后,他忍不住去看怀中的少女,乌发如缎桃花面,就这样软软地躺在他怀中。今日他已卸下了军装铠甲,只着一身轻便常服,两人之间只隔了几层薄衫罢了,她若是此刻醒着,必定能听到他衣下躁动不安的心跳。
没想到李熙潮的身体比这床更硬,真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天璇撇了撇嘴,再也受不住了,于是装作刚醒的样子,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
两人一时四目相对。一上一下,如此之近,对方唇齿间的呼吸都可以精确捕捉。
望着天璇既怯生生又□□裸的一双眸子,李熙潮顿时觉得耳后迅速发烫起来,他起身转变这尴尬的姿势,重新将她扶正,靠好床背。
“你醒了?”李熙潮站着背对她,只道是她被自己的鲁莽行径弄醒了,片刻冷静后抛出一句问话。
“唔……”天璇喉咙干涩,只发出一声轻吟。
李熙潮不忍,遂转身,小心翼翼问她:
“可以自己喝药?”
天璇举了举自己无力的手腕,嘟着嘴摇了摇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李熙潮见她一脸委屈,全然没了当日在地牢的气焰,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便无奈地又坐下来,捧起了那碗汤药。
天璇心中如同大仇得报一般心生窃喜,嘴角藏不住笑意。能让威震八方的朔方都督亲手喂药,说出去一定很威风。
李熙潮觉察到她的得意,表情不为所动,只是顾自将一匙汤药递予她嘴前。见她那樱桃小口只饮了半汤匙便不再继续了,便问道:
“太烫了?”
“不是。苦。太苦了。”天璇退缩着往床后躲。
“良药苦口利于病。自己任意妄为,总要受点苦,才能记得。”李熙潮用匙又搅了搅药汤,语罢用汤匙末端轻点了点她额头,以示惩戒。
天璇一时不防,下意识摸了摸被点到的额头,一脸茫然。李熙潮以为下手重了,便开口道:
“快饮了这药罢。等你恢复,便许你出府游玩。”
“真的?”天璇眸中一亮,转而又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起来,“你怎知,我想要出去玩的……”
“你这小孩心性,一眼看破罢了。我不在的时日,府中戒卫森严,你必不得出,一月有余,想必定是闷坏了。”李熙潮又不动声色拿起刚被晾在一旁的汤药,余光瞥见仍旧闷闷不乐的天璇。
天璇抬眼看他铁着一张脸,小心试探道:
“那你……不怪我了?”
李熙潮只是搅动着汤药,神色如常,却不言不语。一下子又到冰点的气氛令天璇无所适从,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心中猜了七八分:他果然还在生气。
“那,魏江……”于是天璇赶紧转了话题。
“我着人看过他了,他毕竟活了下来,虽不能一如从前,那也是他的命数。你能尽力救治到如此,已是他的万幸。”
以魏江一命抵你犯下的多条人命,可还算公平?还是我,心存偏私?李熙潮搅动汤药的手停顿下来,心中凛然,眉头又蹙了起来。
天璇心中得意,不由笑了起来。你果然小看了我。看我再下最后一剂药,保证药到病除,惊艳你们所有人。
李熙潮见天璇终于展了笑颜,又从他手中拿过汤药一鼓作气饮完,只留他独拿着汤匙停在那里,以为她只是听到出去玩而开心。
果真是小孩心性。
“我还有军务要处理,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日后再议。”李熙潮起身离开,身体却被什么拽住了。他回头,看到天璇一双雪白的臂弯露在被角外,玉指拉着他的衣角轻轻摇着,小声说道:
“这床,太硬了,我睡不着。可不可以换一张……”
“硬吗?我平日怎么不觉得。”他说的不假思索,可一出口便后悔了。于是天璇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床,你平日也睡过?”
李熙潮内里气息有点乱,但仍是不露声色,淡淡回她:
“这是我的寝殿,我自然睡得。”随后又正色补充道,“众将随我归府商议要事,住在客房于你于人皆多有不便。你养伤期间,便在此地休息。我不常在府中,若有所需,召门前侍童即可。”
“哦……原来如此。”这是要默默冷落她孤立她赶她走?没那么容易。天璇心里嘟囔了一句,又好奇问道,“那你,晚上睡哪里?”
“与你无关。”李熙潮利落答完,见她又瘪下去的小嘴,心一软便郑重回她道,“近几日郦州军情紧急,我这几日便宿在书房了。你好生睡吧。”
天璇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衣角,眼巴巴望着他山长水阔般的背影消失在门的尽头。
但见人一走,她便从从锦衾之下拿出来那小卷纸条。记下了上面几个人名后,将纸在烛火处袅袅焚尽。
已是日上三竿,窗外的几只鸣鸟好不聒噪。
李熙潮在书桌前望着已阅了大半的军情密函,以手扶额,用指尖松了松紧绷多时的太阳穴,松弛下来的神经畅快了些许,不由忆起昨夜房中那片旖旎的光景。
他是上位者。挥斥方遒间,周遭险象环生,每一步若比刀口舔血,一朝不慎,满盘皆输。那风光越是旖旎,便越是危险。
而他,也绝不是沉溺于风光之人。
想到此处,他心烦意乱起来,胡乱翻着桌前的舆图,却看不进去,他随手将那舆图抛向一边,却不料正巧砸中刚推门而入的谢遥。
谢遥眼疾手快,接过了那舆图,翻看了几下,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以为小侯爷只是为郦州军情发愁,便轻笑道:
“崔氏日行五百里,就算入得了郦州,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况且郦州易守难攻,小侯爷何足恼之?”
“谁准你不敲门进来的。你不是去看魏江了吗,他如何了?”李熙潮恢复了往常的神色,见谢遥说得分毫不差,又没好气地将郦州刺史的奏报扔给了他。
谢遥粗粗翻着那洋洋洒洒写了数十页的军情奏报,边看边皱起了眉头,“他今日竟能下床行走了。那姑娘一苏醒便去照料他,光前两个时辰就喂了数十次药,我看魏江那小子都快喝吐了。那真是有苦不能言呐哈哈。”他随意翻看完哼笑了一声,又将那奏报扔回桌上,双臂环抱,不吐不快:
“不过这张尧废话真多,写那么多字,不就是为了说一句:郦州兵力不足,侯爷请早做打算嘛?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可真行。”
“那姑娘,你怎么看?”李熙潮从座位上起身,轻慢问道,手心却在身后攥紧了。
“别的不说,她照料魏江可真是尽心竭力。那日看她随手毒翻十个壮汉,那可是活生生十条人命,好端端说没就没,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我还真以为她是个魔女转世。结果,拿自己试完药就治好了魏江。可真是……啧啧,是我看错她了吧?”谢遥说起天璇便来了劲,比划着滔滔不绝起来。
“她以身试药,救了魏江。此恩此情,我们无以为报。她只是顽劣罢了,伤人性命,或许也只是为了救人而已。”李熙潮自己也不知道,此言不知是在说动谢遥,还是在宽慰己身。
虽顽劣不堪,怎地也令人心念不已。
“都督府,可从来没有女人待过。我看魏江那小子,危险咯……”谢遥没留意一旁小侯爷的神色,自顾自扯着嘴皮子,心中却像是预感了什么一般,顿生无限惆怅。
三更天,灵州城一处官邸院中,突然传来震天哭喊,在静夜中响彻云霄:
“快来人呐,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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