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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第400章

        “他们现在何处?方不方便过去看看?”玉忘苏忽然问道。

        “在花厅呢!可小姐还在莳花阁等着于姑娘呢!”春兰有些犹豫。事情是蒋楚两家的事,于姑娘即便和小姐的关系很好,却始终还是外人。

        真到花厅那边去,怕老爷和夫人会不高兴。

        “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他们说的怎么样了。”玉忘苏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春兰咬了咬唇,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那姑娘随奴婢来吧!”

        春兰也就带着玉忘苏往花厅而去,花厅这边没什么人,只有楚夫人的大丫鬟芳蕊守在厅外。

        见芳蕊要开口,春兰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凑近了芳蕊。“姐姐别出声,我就是帮小姐过来看看。”

        芳蕊看看春兰,又看了玉忘苏一眼。玉忘苏在楚家住过,自然和芳蕊也是认识的。

        芳蕊便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玉忘苏和春兰偷听。

        里面的气氛倒还不至于吵吵嚷嚷的,剑拔弩张。先是说楚欢颜进门之后的好处,蒋家不仅会好好对待楚欢颜,并且在生意上,蒋家也会给楚家足够的好处。

        说了这些,蒋夫人又打起感情牌。说她就有这么个儿子,年纪轻轻的,连点血脉都没有留下便没了,哭的声泪俱下。

        又说蒋翰元也是楚老爷和楚夫人看着长大的,念在两家的情谊上,楚家也该让蒋翰元立碑,以后也好有个供奉。

        “只要欢颜进了门,我们也不会让她孤零零一个人的。蒋家族亲家里有很多年岁尚小的孩子。我想着抱一个养在欢颜的膝下,也算是瀚元的一点血脉。

        “等孩子长大了,必然也会孝顺欢颜的。这对欢颜并非坏事。”蒋夫人的语气显得很悲伤。

        虽然不喜欢蒋翰元这个人,此时玉忘苏却也心生悲凉。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早亡,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想而知的心酸苦痛。

        蒋夫人就蒋翰元这一个儿子,该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儿子身上。不管蒋翰元争气与否,但凡还活着,便是希望,总还有盼头。

        只是却也不赞同蒋夫人的观点,或许在蒋夫人看来,那的确是对欢颜好了。

        女人能有个孩子依傍,的确很多人都会知足。可好好想想,这也算是彻底的断了一个女人的后路。

        进了门,还养了孩子在膝下,几乎这个女人的后半辈子便是守着那个孩子过日子了,更是别惦记着改嫁。

        说到底,这有哪里是一个女人的好归宿?

        一个十几岁的妙龄女子,连婚姻生活都不曾感受过,却要这样去过以后的日子,孤独寂寞,一日日的煎熬,想着都觉得可怕。

        守寡在家的女人不能穿鲜亮的衣裳,很不能出门,甚至连别人家办喜事都是要回避着些的,怕人家觉得晦气。

        那就彻底的是要被关在后宅那一隅之地,如同一个不大的牢笼,永远没有逃脱牢笼的一天。

        “也不是我们不通情达理,瀚元若是还在,我们自然欢欢喜喜的把欢颜送进蒋家。”楚老爷说着,“可如今瀚元也不在了,再让欢颜进门,便没这个必要了吧!”

        “是啊!欢颜还是个孩子,养育孩子这样的事,她也做不来的。”楚夫人也说了一句。

        “楚老爷和楚夫人这是不肯通融了?本来两家定下了亲事,楚小姐便该进我们蒋家的门。即便瀚元没了,这门亲事还在不是?

        “我们也只是希望楚家能通融一下,让瀚元死后也能安息。若是楚家执意不肯,那就只能让我家老爷亲自和楚老爷说了。”蒋晴语调很高,倒是听不出多少悲伤,反而是显得趾高气扬。

        玉忘苏暗暗叹息,这倒是和她猜想的差不多。但凡蒋家和楚家谈不拢,蒋家那边怕是就要搬出那位知府大人来了。

        知府大人也算是蒋家身后最大的靠山。

        “这不过是我们两家的私事,贤侄女又何必扯出知府大人来呢?大人日理万机,不该让这样的事去烦扰他。”楚老爷的口气已经带了几许不虞。

        “需不需要大人出面,还不是看楚家怎么说。”

        玉忘苏和春兰对视一眼,两人便先离开了花厅这里。到了莳花阁,楚欢颜正在绣着块帕子,看上却倒是很平静。

        几叶残荷枯败,甚至有两叶已经歪倒在了水中。整个场景都显得十分萧索。

        “都已经立春了,你还在绣的什么啊!”玉忘苏伸手去取楚欢颜手中的帕子,楚欢颜却握紧了,一扯绣花针便刺入了楚欢颜的指尖,殷红的血落在帕子上,晕染开来。

        玉忘苏连忙放手,拉了楚欢颜的手看。好在只是轻轻扎了一下,并不严重。

        “忘苏,你坐吧!”楚欢颜把针线扔进了针线笸箩里。

        春兰匆匆给玉忘苏上了茶,便先退了出去。“欢颜,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啊!”楚欢颜轻笑起来,却一如她绣的帕子,充满了沧桑萧索。

        仿佛连带着她正鲜活的年岁,也瞬间枯败。

        “忘苏,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我没多少勇气,仿佛稍微挣扎一下,便都用尽了。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这次的事,也随着爹娘安排吧!”

        玉忘苏听的皱眉,最认识楚欢颜的时候,楚欢颜那样勇敢的去争取自己的感情,她的确觉得这该是个十分勇敢的女子,甚至在这样的时代该有几分孤勇,十分难得。

        可后来相处起来,她也知道,楚欢颜的确不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勇敢。终归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富家小姐,从小受着这个时代的教育,心境和想法自然和她不同。

        敢豁出去去争取自己的感情,那或许是欢颜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去做的。而那一次也真耗尽了欢颜全部的勇气,再不于封建时代中挣扎。

        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也未必就是胆怯。只是在这样的时代里,女子地位卑微,很多妥协都是不得已。

        真正感受到这些,她才更觉得悲凉。在这种时代,男尊女卑,女人往往只是男人的附属,根本没有决定自己人生的自由。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何时能由得自己?

        “可欢颜,你总该有自己的主意。蒋家的意思是打算困你一辈子了,让你进门,过继一个孩子到你和蒋翰元的名下,以后你就守着那个孩子过日子。

        “而这些不过都是要让蒋翰元能立碑,能受后人供奉。他一个死人,还能知道什么?做这些都不过是让活人看的,于他也没半分意义。

        “可是这样,欢颜,你这辈子就完了。你想想,你才十几岁,还有漫长的数十载可以活,一眼就看到了这一生所有的路,你甘心吗?”

        若欢颜当真听从了这样的安排,那未来一眼便可看尽。

        不说欢颜,她都替欢颜不值得。

        “他们想的很周到啊!连我的一生都给算好了。”楚欢颜苦笑。

        “楚老爷和楚夫人并不乐意,你就更不能说什么丧气话了。打起精神来好不好?”玉忘苏抓住楚欢颜的肩膀摇晃着。

        “我知爹娘不乐意,可蒋家也不会善罢甘休。我还有家人,忘苏,我不能那么自私,因为我的事让家里受难。”楚欢颜满眼的悲凉,汹涌成泪珠滚落脸颊。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从蒋家的安排?可你想过没有?楚老爷和楚夫人看着你痛苦,他们是不是也会心如刀绞?还有玉衡,他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去受苦?

        “你以为你牺牲了自己,让蒋家如愿,你就有多伟大?你的家人呢?他们的伤心你感受不到吗?”

        或许楚老爷在欢颜和家族之间还会犹豫一下,可她觉得,楚夫人和玉衡不会,他们只想让欢颜好好的。

        “欢颜,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改日再来看你。我真不希望你走错路。”玉忘苏拍拍楚欢颜的肩膀,便起身离开。

        春兰一路送着她出去。

        “你多看着些你家小姐,别让她做错事。若是她这边有什么事,还请告知我一声。”玉忘苏嘱咐着。

        春兰连忙点头,“于姑娘放心,奴婢知晓。”

        离开了楚府,玉忘苏便在府门口遇上了蒋家的人。蒋夫人满脸的憔悴,一双眼红肿且布满血丝,又增了白发,看着仿佛老了十岁。

        身子摇摇晃晃的,随时都可能跌倒的模样,好在有丫鬟扶着。

        不管是动之以情,还是嚣张,终归是一片爱子之心拳拳。只是却到底只看到了自己儿子死去的不幸,却没想一想,欢颜也是如花的年纪,若就此毁了一生,楚老爷和楚夫人又该如何心痛?

        蒋晴却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看着铁青的脸色和怒容,想来楚老爷的态度并没有缓和。

        玉忘苏也稍微放心了些。

        蒋晴扫了玉忘苏一眼,却没打招呼,玉忘苏也就没多理会。

        看着蒋家的马车走远了,玉忘苏也就慢悠悠的逛着。想着不管是什么朝代,什么人,终归都有各自的烦恼。

        人生本就是一路坎坎坷坷,跌跌撞撞,难有一帆风顺的。

        “娘,我还是去封信,让大人出面吧!”蒋家的马车上,蒋晴气愤的说着。“楚家这种人家,亏得以前还走的那么近,什么和我们家最要好,到了这样的关头,还不是半点不肯通融。”

        蒋夫人却沉默半晌,呆愣愣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蒋夫人这样,蒋晴便晃了晃她的胳膊,“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都怪我没看好他,这个孽子,你和家里的丫鬟们胡闹,我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没曾想,他还去那样的地方。

        “竟然还就这样丧了命。孽子,孽子,他但凡肯听我的话,何至于此。”蒋夫人又哭泣起来,眼里却空洞洞的,没有泪落下来。

        这两日她已经哭的够多了,连眼泪都干涸了,一双眼都几乎要哭瞎了去。

        “娘,瀚元如今都没了,你怎么还说这些没用的。”蒋晴气恼的说道,“都只怪他自己不学好,怪不得旁人。”

        “我昨夜做梦,说他怨恨我,连他的一点骨血都没给留下,让他无血脉供奉。”蒋夫人又嘤嘤哭泣起来。“我在想啊!是不是真是我作孽。”

        蒋晴想起被撵到了庄子上的云萝来。当初知晓云萝有了身孕,娘便和她商议要如何处置。

        她便劝着娘那个孩子留不得,庶长子终归不好听,瀚元还年轻,以后自然不缺孩子。

        娘当时虽然让瀚元松口,送云萝出府到庄子上,可一时却还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掉那个孩子。

        后来还是她一再劝说,娘在点了头。那孩子还是她亲自处置的,她带着人去了庄子上,给云萝灌了药,没多长时间药便见效了。

        大量的血从云萝的身下涌出,孩子还没成型,也就流了那些血,那孩子也就不存在了。

        云萝没了那个孩子后便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总喜欢把枕头塞在衣裳下,还总念叨着自己身怀六甲,等生下了孩子便是蒋家少夫人了。

        想到当时的情形,她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竟莫名有些渗人。瀚元会不会怪她害了他的骨肉,半夜里来寻她?

        这样一想便更是惊惧,连覆在小腹上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她惊惧的四顾,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云萝绝望的眸子,大片流淌开的血,那血色红的惊人,瀚元的死相一一都在眼前闪现,她用双臂抱紧了自己。

        低声嘀咕着:“瀚元,你真回来也别找我啊!那事情可真不怪我,真不怪我……”

        “他怕是真怪我,怪我这个做娘的心狠,害死了他的孩子。我也做觉得是不是我做了恶事,瀚元没了,便是我的报应。可真要有报应,那也该报应在我的身上,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啊?”

        “报应……报应……”蒋晴低喃着,目光神经兮兮的扫来扫去。

        已经到车停了下来,车夫提醒已经到府门口了,蒋晴才回过神来。“对了,娘,瀚元不是和他院子里的那些丫鬟总是胡闹吗?或许那些丫鬟会有瀚元的血脉呢?”

        蒋夫人瞪大了眼睛,有喜色从眼底划过,似乎是有了希望,整个人竟然都有了不少精神。

        “是了,我怎么忘了呢!”蒋夫人急匆匆的下了车,步履匆忙的进了府,蒋晴也连忙跟上。

        蒋夫人急切的吩咐人去请大夫,她则往蒋翰元的院子而去。一进了院子她便让那些丫鬟都到她的跟前来。

        满院子都是渗人的白,呼啸的风都似乎比平常更冷。蒋夫人刚坐下,一众丫鬟也就到了。见到蒋夫人都吃了一惊,有几个身子都颤抖起来,牙关直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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