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苦尽甘来
我大脑中一片空白，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漂亮姐姐不好意思地掩住了嘴。
“别怕，没关系，你先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请院长过来看看。”她安慰我说。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我只剩下冰冷的器械。
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漂亮姐姐带了位男医生过来。
他又高又胖还戴着圆眼镜，白色外套紧紧地扣在大肚子上，随时都会崩开。
当他来到机器跟前时，先是发出惊叹，接着眼睛里闪起狂热的光。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牙齿！”漂亮姐姐委婉道。
“别说是你，就连我都没见过！”胖医生说。
他转过脸，对我展露出和蔼又亲切的笑容。
“谁能想到，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居然长着如此狰狞可怕的怪牙！”
这情况，似乎比我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这种牙齿，待会儿一定要我亲自来拔！”胖医生挽起袖子说。
“等等……”我紧张地制止他。
“放心，打过麻药之后，一点都不会疼。”他笑眯眯地按住我肩膀。
这会儿在我眼中，他简直像恶魔一样可怕！
“我还要跟姥爷商量商量！”我急忙道。
“商量什么？不是我吓唬你，这颗牙齿真的很糟糕，得亏你今天来的是我这诊所，换做旁的医生，他们还未必敢接这活儿！走吧，跟我去隔壁。”胖医生自信满满道。
“我们没有钱！”我想了个理由。
“没有钱？”他随即皱起眉头，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悄然松了口气，趁他不备拔腿就跑。
“没钱也不要紧！把你这颗牙留给我就好！”对方激动地追了上来。
他越主动，我就越害怕，跳到护栏上呲溜滑了下去。
“哎呀！万事好商量嘛，你这孩子跑什么跑？简直跟猴子一样！”胖医生气喘吁吁地跨着台阶抱怨。
冯瞎子正坐在休息区等待，我逃过去后一把抓住他胳膊。
“冯姥爷，咱们快走！”我瑟瑟发抖。
“怎么了？”冯瞎子疑惑。
“他们要拔我的牙！”我说。
“需要多少钱？”冯瞎子第一反应问。
“不要钱！他们只想要我的牙！”我泫然欲泣道。
“那就给他们嘛，本来就是要扔的……”冯瞎子不以为然。
“对嘛，一看您就是个通情达理的长辈！小朋友脸都肿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想办法解决，你以后还得要遭大罪呀！没有钱不要紧，常言道医者仁心，我就当做是行善积德，你们只需要把牙齿留下给我做个标本就行，反正带回去也没什么用……家长遇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能惯着小孩子，待会你帮我按住她别乱动……”胖医生语重心长道。
“她那颗牙什么情况？能不能跟我说说？”还好冯瞎子并没有冲动。
胖医生抬起手，身后的漂亮姐姐立刻把片子呈上。
“你看……哦，你看不见，那我就简单的解释一下好了。您孙女这颗牙，表面看上去好像没问题，牙冠牙颈都很正常，但是它的牙根却不是一般的长，所以即便新牙即将萌出，它也依然没办法正常脱落，只能采用物理手段强行拔除……只有这样，新牙才能正常生长！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看这小姑娘长得多标致，将来轻则一口乱牙，重则面部畸形，你说严重不严重？！”他表情严肃地警告。
“您是说那颗牙的根部比较长？究竟有多长？”冯瞎子问。
“特别长！我们谁没见过这么长的牙！”漂亮姐姐抢话说。
胖医生瞪了她一眼，对方随即闭上嘴巴。
“不是我吹牛，她这种情况，你去别的牙科诊所，还真没人能搞得定！除此之外，恐怕开出的价格也会让你们砸锅卖铁……”胖医生还在大肆吹嘘。
冯瞎子没有搭话，而是若有所思地将我拉到一边。
“七宝，牙还疼吗？”他问。
“不疼了！”我爽利道。
“确定吗？”
“我还能再忍忍……”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面部骨骼，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冯姥爷，咱们走吧，我真的不想拔！”我低声恳求。
“……”他沉默不语，皱紧眉头，仿佛是在权衡利弊。
胖医生见状，也不着急催促，反而跟漂亮姐姐闲聊起来。
“别担心，你看他们两人都穿着打扮，家里头肯定没钱……这种人我见多了，只要是免费的便宜，哪怕给他们镶一嘴金牙，老头儿估计都会同意！”他用一种看好戏的语气调侃说。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难怪进城的时候，别人都说这家老板心黑，如今看来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看他的样子，似乎很中意我这颗牙齿。
把它当作标本展示么？我才不要！
“冯姥爷，我们走！”我气愤道。
“好。”冯瞎子居然答应了。
我高兴极了，拉着他就往外跑。
“唉哟！居然放着便宜不占？你们错过我这村，以后可再也没有这店儿啊！等等！拍牙片的钱还没给呢！”他着急地嚷嚷。
“你片子还没给我呢。”我说。
漂亮姐姐连忙把片子送过来，我这才从冯瞎子口袋里拿出纸币给她。
上了马车，冯瞎子用手轻轻摸抚那张塑料片。
“七宝，跟姥爷说说，这是你换的第几颗牙？”他问。
“第一颗。”我说。
“跟我说说，这片子上的牙根长什么样……”
“看着有点吓人，确实比别的牙齿都长，你们不都说乳牙没有根吗，为什么我就不一样？”
在我的追问下，冯瞎子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飞快地摇摇头。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呢。”他自语道。
“怎么啦？”我好奇道。
“七宝，有没有听过牡丹讲你爸爸的事？”冯瞎子问。
“提到过一点儿，说他是个朝三暮四的男人，有了妈妈后又爱上了别的女人……他们那里的规矩，至少可以娶两个老婆！妈妈一生气就跑回来啦，是不是从那以后再也不跟幽人打交道了。”我说。
“没错，他是幽人，你也是半个幽人，所以当年牡丹生你的时候，才会伴生月神鸦……”冯瞎子说。
“我才不要当幽人，我不喜欢他们。”我捧着下巴说。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由不得你。”冯瞎子摸摸我的头。
既然决定不拔牙，那我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所以马车沿着既定的路线继续往东，准备去桑榆。
“七宝，咱们可以不拔牙，但也得想办法让它尽快像脱落，你可能要受点苦，愿意么？”冯瞎子问。
“只要不拔牙，做什么都可以！”我说。
想到那些可怕的大钳子、斧子和凿子在嘴里摇来摇去，我就怕到腿软！
“你饿不饿？”冯瞎子问。
“饿！”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几天，除了喝粥就是喝粥，根本就没吃饱过！
快出城时，马车停在一家烤卤店前。
冯瞎子下去，买了大半口袋烧鹅和烤鸭上来，还顺带着拿了几个包子。
我望着袋子，馋得不得了。
“买的也太多了吧？你一个人怎么吃得完？”我羡慕道。
“肉是给你吃的，我吃包子。”冯瞎子认真道。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但我这情况根本咬不动也张不开嘴啊。
“七宝，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吃肉，每天每顿都要吃肉，直到你的牙齿脱落。”冯瞎子说。
“可我牙疼……”我抑郁道。
“那也只能忍着！吃吧！”他拿出一只板鸭给我。
板鸭居然还是风干的，虽然很香，但也很要命，因为它肉质硬到能砸核桃！
“咬不动……”我惨兮兮地试了下说。
“那就只能拔牙了！”冯瞎子淡淡道。
我以前只当他是个和善的小老头，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冷酷。
拿着板鸭纠结了半晌，我还是忍痛下了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主意，这些鸭子都是整只的，连屁股都没切！
我眼泪汪汪的啃了半天，却只消耗了小半个腿。
放瞎子坐在对面，悠哉地吃着又软又香的大肉包。
“冯姥爷给我咬一口吧！求求你了！”我很没骨气道。
“不行。”他居然转过身去，连眼瘾都不愿让我过了！
从昨天开始，我的生活就像噩梦一样，从早到晚都在跟那些肉食交战。
冯瞎子买了那么多不说，每天还要拿出去晒，这简直是往我伤口上撒盐……
“本来就啃不动，你还拿去晒……现在它们都跟石头一样！”我哭诉。
“哭吧，你哭的时间越长，那些肉就越硬……”冯瞎子漠然道。
大约吃了六七天，我才将那些肉吃了个七七八八。
得亏是在冬天，不然非生虫子不可！
然而不等我高兴，冯瞎子又买了一大袋回来……
“冯姥爷，你不会把钱都花完了吧？！”我只觉得眼前发黑。
“再苦不能苦孩子，就算把骡子卖了也不能耽误你吃肉。”冯瞎子的话让我惧怕又感动。
在日日吃肉的折磨中，我们总算在元宵节当天来到桑榆。
其实果然很美，也很热闹，满大街挂的都是传统花灯。
“今天过节，咱们不吃肉了，来碗汤圆吧！”我搓着手大声建议。
“我吃汤圆，你吃肉。”冯瞎子说。
在吃肉这件事上，他变得异常冷漠而坚定。
我注视着他的碗，那些汤圆又大又圆，黑芝麻包裹着香浓的花生碎……
“冯姥爷……你这碗里有小飞虫。”我说。
“飞虫？”他皱眉。
“不要紧，我给你挑出来！”我动作飞快地舀了一颗汤圆扔进嘴里。
汤圆滚烫，顺着喉咙哧溜就滑到了肚子里，我白挨了一顿疼，结果连味儿都没尝出来。
“汤圆好吃吗？”他问。
“不好吃……”我闷声说。
“继续吃你的肉。”冯瞎子说。
“我到底还要吃多久，这颗牙齿才会掉……”我忍不住抱怨。
“吃完漱一下口，我帮你看看。”冯瞎子说。
吃完饭，我冲他长大嘴巴，“啊——”
“七宝，你看月亮上有什么？”冯瞎子说。
我望向玉盘一样的月亮，感觉明晃晃的，出了更大更亮些，似乎跟平常没什么不平。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冯瞎子手上一用力，那颗折磨我许久的牙齿居然被生生他拔了出来！
流了点血，却并不算疼，我伸出舌头舔舔豁口处，简直欣喜若狂。
不过下一秒，我就瞥见了冯瞎子手里的那颗牙。
天哪，它比足足有二指宽，三四寸那么长！
真无法想象，这么大的一颗牙齿，它是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我又不是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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