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雨、公园、电影
热恋中的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其实不单止热恋这种情况，刚相识的朋友，要是合拍的，也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因为彼此之间不了解，说什么都很新鲜，何况十几年的人生，哪怕再无聊透顶，估计也能翻出一两件值得一说的事情。
此时，翟家仁和柴宵月两人聊得火热。他们聊朋友，聊大学的三年，聊以往的生活。他们还是第一次聊天聊了这么久，虽然翟家仁总是在晚上陪着柴宵月回宿舍，但那条路其实也不长，说不了很多。
不知不觉间，雨声渐渐小了。
那不是突然发生的变化，滂泼大雨先是转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小雨滴滴答答一会，像是耗尽力气，又变成细得像雾的毛毛雨。
亭子里，柴宵月凝望着仍旧阴沉的天空，“雨好像停了。”
“不是好像，就是停了。”翟家仁接道。
“毛毛雨不算雨的吗。”
“还真不算，这种程度，没有伞都无所谓。”翟家仁站起身来，“走吧，也该逛逛这山头了，总不能白来一趟。”
这会儿已经接近四点，他们避了一个多小时雨，不算早了。要是等到雨完全停，那也说不上什么时候。
“嗯……好吧。”
柴宵月打开她的折叠伞，宝蓝色的，印有兰花图案。她在雨丝中撑着这把伞，两条发辫垂在胸前，脸上浮现笑意，看起来很可爱。
“这位同学，你是无所谓雨伞的对吧？”
翟家仁一愣，倒是干脆地靠近过来，极为自然地夺过柴宵月手中的伞，“我是无所谓，不过同学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是这样的嘛。”
他小声念叨：“格局，要有格局。”
柴宵月也就掩嘴一笑。
二人往公园里走去。走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两条山道。右边的是上山道，左边的，也就不用说了。
黝黑的沥青山道，大雨似乎很难在其上留下痕迹。两边的榕树倒是饱受摧残，掉落好些绿叶，覆盖住泥泞的泥土。
再往前走一段，有个花圃，开满五颜六色的菊花。可惜花瓣多是分了家，一半化作了春泥，一片狼藉。
“空气很清新呢。”柴宵月道。
“清新是很清新，甚至很好闻，只是……这满地残花，你却感叹一下空气，是不是太不尊重人家了？”
“那好，你来嘛，大才子。”
“呃……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呵，初中水平。”
翟家仁无法反驳，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他算是知道了。
继续往前走，走了一阵，柴宵月掏出纸巾擦脸，似在擦汗。这不是第一次了，一路上，翟家仁总是会瞄向这边，所以他知道。
“她似乎很热……”翟家仁心想。
这其实有点奇怪，周围绝不是让人出汗的温度，不如说还很凉爽。他又注意到她总是低着头走路，这同样令人在意。直到一缕雨丝飘落在脸上，他感受到凉意，才明白过来。
“是不是有很多毛毛雨往你脸上撞？”翟家仁问道。
“啊……被你发现了。”她笑着回答。
柴宵月身形娇小，身高不及一米六，比翟家仁矮了一个多头。若是由翟家仁撑伞，伞面与她头顶便有十多厘米的空隙，蒙蒙细雨也就能渗入来。难怪她一直低着头。
“我没事的，毛毛雨不算雨的嘛。走吧，走吧，山顶还等着我们。”
“其实……不上山顶也无所谓。”
“我有所谓！我要看遍笔墨山的。”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啦。”柴宵月笑着这样说。
这世上总是有这样的人，在自己和别人之间，首先会顾虑别人。有时候，这种人会被当成易于摆布的傻子；有时候，也会被当成可爱至极的珍宝。
翟家仁无疑认为柴宵月是后者……她的这份温柔，击穿了他的心防。此刻，翟家仁的心脏在“砰砰”乱跳，他第一次发觉，心动原来是一个物理现象。
倘若翟家仁的性格强硬些，他大概会拉着柴宵月下山，不游这破公园了，可是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只是默默弯低了腰，好让伞面矮一些，更能挡住雨丝。
于是游山继续。两人走过刻有山水画的斜坡，走过金鱼乱游的人工湖，走过陡峭的半山腰阶梯……他们离山顶还有一半路程。
直到这时，雨不仅没有停，反而加大了点。本该是细得像针的雨丝，又变成了豆大的雨滴。
哒哒哒哒，雨滴不停地敲击伞面。
“呃，看来今天老天爷要哭个不停。”翟家仁没被雨伞覆盖的一小边肩膀，已经感觉到些微湿意。他手中的伞并不大，两个人用，也就毛毛雨勉强可以遮挡。
他稍微把雨伞往柴宵月那边倾斜，“不如下山吧。”
“下山啊……”柴宵月眯起了眼睛，“还没走多久呢……”
“哎呀……”这时，几滴雨点砸到了她脸上，她小声发出猫咪一样的叫喊，又擦擦脸，说道：“不过也没办法了。”
两人原路返回，相比上山时的慢慢悠悠，这会他们可走快了许多。毕竟，雨势要是再加大，无处可避的他们指不定就变成落汤鸡了。
“我最近，会不会坏事干得太多了。”冷不然地，翟家仁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柴宵月顿时就想笑，她听明白了翟家仁的言下之意，这天气不顺是遭报应了。她笑道：“你啊，又干了什么坏事？”
“计划拐卖无知少女吧。”
柴宵月也很戏精，马上装出一副紧张兮兮的神色，双手交叉架于胸前，“你想干嘛？坏人！”
“嚯嚯嚯嚯嚯嚯……”翟家仁发出一阵瘆人的怪笑。
大概是这怪笑不够专业，不像瘆人那种，反而像是猪叫，柴宵月一听倒是绷不住了，笑了出来。
等柴宵月笑了会，翟家仁又正经说了句：“抱歉呐。”
“嗯？”
“说好一起出来玩，结果天气这样坏，又不能尽兴，我想我的安排不太到位，所以……”
翟家仁故作洒脱地笑道：“姑且说声抱歉。”
他的神情之间有一丝低落，这也难怪，从客观来讲，他的这次安排失败透顶。两个人出去玩，还未开始呢，就开始下雨，结果一直避雨到结束，任谁都会觉得郁闷。他虽然无所谓，但只怕柴宵月会觉得无聊。
“不用抱歉啊，我很开心。”
“真的？”
“真的。”
“那就好。”翟家仁开怀了，虽然他觉得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但善意的谎言也很有用。真是个好姑娘——他不禁这样想。
“到头来，还是白来一趟笔墨山，一下午什么都没干。”
“不是爬了一半山吗？”
“错，是上山道的一半，就整个公园来讲，就看了四分之一的风景。”
“四分之一，很微妙呢。”
“感觉还不如不看，”翟家仁随脚踢了一颗路边的小石子，“就像电影看了半段，正到精彩地方，突然停电，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用看电影来比喻爬山，感觉也很微妙。”
“差不多啦。”
柴宵月看着翟家仁一脚一脚地将路边的小石子踢开，突然觉得他有点可爱。他是在发泄不满吗？她想。因为雨下大了，不得不回校，不得不……分开，所以不满。
她心中难免有点小雀跃，尽管有可能不是这样，她也雀跃。于是脑子不知搭错了哪根线，她开口说道：“电影啊，很久没看了……要和我一起看电影吗？”
“什么？”翟家仁侧过脸来，看着柴宵月，似乎有点茫然。
“就是看电影！”
“电影，对对，看的看的……所以，要去哪看？”
“我宿舍啊，舍友全回家了，剩下我一个人，空空荡荡。”
“这……”
“要来吗？”柴宵月笑道，耳根有点泛红。
“要来。”翟家仁速答，总算不再像个呆子那样茫然。
下山的路，雨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他们顺利乘坐公交车回校，回到学校时，还不到六点。
一起在饭堂吃了个饭，两人便散去了。
……
晚八点，星光璀璨。这是约定好的时间。
手提两杯原味奶茶，翟家仁来到了锦绣楼。一路上至四楼，倒也没有什么阻碍。估计舍管阿姨也放假了吧。
敲响403的门，没一会，柴宵月便开门了，她笑道：“请进。”
应该是刚洗完澡，柴宵月身上散发着一阵好闻的香气。她简单扎起马尾垂于胸前，一身纯黑的短袖短裤，笔直白皙的双腿穿着拖鞋，露出五根小巧的脚趾头。
对翟家仁来说，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吸引，说成诱惑比较适当。他觉得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爱的姑娘呢？唉，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居家打扮。所以说，陷入恋爱时真的不要相信眼睛。
“怎么还带了奶茶上门啊？”
“看电影，总得喝点什么。”
翟家仁把奶茶放在桌上。这是一间四人舍，经典的上床下桌。柴宵月的床位靠近舍门这边，上床装有蓝色的帷幕，看不到床铺里面。下桌则是贴满墙纸、照片、便利贴之类的，很有女生的感觉。
“坐吧，坐吧。”柴宵月把舍友的椅子搬过来，凑成一对。她倒是先坐下了，开始在笔记本电脑上操作。
翟家仁坐下，那股好闻的香气变得更加分明了。
“你想看什么电影？”她这样问。
“我都可以。”
“出现啦！‘都可以’的回答！回答者看似体贴，实则最不体贴。”
“啊，为什么？”不知为何，柴宵月的语调令翟家仁有点想笑。
“就是拿不定主意才提问的啊。”
“这样的话，悬疑片、温情片、喜剧片、动作片、恐怖片，你喜欢哪种？”
“嗯……我都可以。”
翟家仁用一个古怪的表情对这双标做出了反应。柴宵月调皮地笑了，她又说道：“骗你的啦，看悬疑片吧。”
接着翟家仁拿出了手机。他手机有一个备忘录，记录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想看但又未看的电影名单，他浏览起来。
“‘大侦探福尔摩斯’怎么样，看过吗？”
“没有。”
“很好，就它了。小罗伯特唐尼主演，值得一看。”
“好熟悉的名字呢。”
“钢铁侠本人，花花公子代名词。”
于是，柴宵月在某个网站上搜索这部电影，页面弹了出来，会员可看。好在她是会员，也就直接点开了。
令人充满期待的前奏缓缓响起。
“小声了点，声音调大点，大点。”
“这样？”
“对。”翟家仁点点头，靠在椅背上。又用吸管捅穿奶茶，吸了一口，俨然一副放松享受的姿态。
屏幕开始播放起遥远伦敦的故事。
电影很吸引人，可吸引人的不止电影。白昼般的灯光下，柴宵月的侧脸近在眼前，很好看。她的坐姿很优雅，挺直了腰，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更为可爱的是，她的小脚够不到地面，微微晃荡着。
翟家仁一只眼盯向屏幕，一只眼瞄着可人儿……对不起，就是这么反人类。总之，时间就像银河深处的流星，悄无声息划过宇宙的尽头。
“看完啦！很有趣呢。”
“确实好看，不过解谜部分……”
两人兴致盎然地讨论起来，算是看完电影之后的余韵。不过，谈论过后，也该到了分别的时候。
“下次再看啊！”
“下次……下次我把独立屏幕带来，再搞两张坐垫，打造宿舍电影院。”
“诶，这么讲究？”
“说笑的。”
不知为何，两人沉默了一瞬。
“我走了……晚安。”
“嗯，晚安。”
于翟家仁而言，这漫长又短暂的一天终于降下了帷幕。可它所酝酿的感情，却如朝阳般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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