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当夜,乌希哈和康熙洗漱完穿着一身寝衣躺在床上闲话。
正要放下帷帐,耳鬓厮磨之际,殿外忽然传来宫女急切的声音。
“启禀皇上,小阿哥高烧,娘娘心焦不已,特命奴才来请皇上,还请皇上移步。”
屋内二人原本正是兴浓时,猛地听闻此事俱是一惊。
乌希哈两靥绯红,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边帮康熙扣着衣襟上的盘扣,一边扬声急急叫着守夜的鸢尾进来回话。
鸢尾眉眼间带着怒意,但顾忌着皇上便低着头一五一十回了话。
“是嘉妃娘娘宫里的秋云敲了前院的门,言小阿哥高热不退。守门小太监原要进来通报,但秋云许是心中焦急,便自顾闯进后院,惊扰了皇上和娘娘,还请主子们恕罪。”
乌希哈扣着盘口的手一顿,有敛眉继续。康熙并未察觉,焦急地询问跟进来的梁九功。
“小阿哥如何突然高烧?太医怎么说?”
梁九功嘴里发苦,他一直伺候着皇上,哪里知道小阿哥病情如何。
“回皇上,嘉妃娘娘娘娘已请了太医,想来是心中焦灼担心小阿哥才深夜派人来请您。”
话音落时,乌希哈已经为康熙扣好了里衣。
虽然心知有异样,但涉及皇嗣她心里自有计较,便柔声宽慰康熙。
“想来是小阿哥出生以来头回生病,嘉妃不曾生养过孩子一时慌了神。皇上莫急,宫里太医俱是好手想来小阿哥定能病愈,您便赶紧去承乾宫瞧瞧主持大局。”
康熙带着歉意地看着乌希哈,“不知道小阿哥烧的严不严重,朕也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你早些睡吧,解决完朕自行回乾清宫就寝。”
乌希哈帮康熙理了理衣领,听了康熙关心的话微微红了脸颊,看向他的眼睛里还带了几分焦灼。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小阿哥才一个多月正是着紧的时候,皇上快去瞧瞧吧。”
康熙心中担心儿子,也不拖沓便匆匆离去。
目送康熙离开后,原本带着笑意的乌希哈面色一沉,转身坐下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开始诘问众人。
永寿宫里有名有姓的奴才跪了一地。
“本宫一直以为着永寿宫就算说不上围得像铁桶一样,却也是井然有序的。结果呢?关了宫门了还能叫别的宫的宫人一个人闯进来把皇上请走,你们可真是本宫的好奴才!”
为首的大宫女和太监头子小夏子涨红了脸,他们虽不懂什么叫主辱臣死,却也知道主子的脸面就是奴才的脸面。这么多人没拦住一个承乾宫的小宫女,叫她闯到了主子跟前,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脸都丢到辛者库去了。
小夏子最先请罪,“主子恕罪,是奴才没□□好守门的小太监,遇上点事就慌了神竟然叫秋云窜了进来,还请主子降罪。”
鸢尾也咬着牙恨恨地说道,“都是奴才不够果决,就应该立时堵了她的嘴。一时间被小阿哥发烧惊得慌了神,有负主子素日教导。”
乌希哈沉着脸,自她进宫以来位份高又得宠,从没有人有这么明晃晃的争宠手段,加上宫里大部分妃嫔都是和善的人,她宫里的人顺风顺水惯了,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
她倒不在意康熙留宿永寿宫又匆匆离去,她在意的是承乾宫的人能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在她的永寿宫冲到她和康熙面前。
再有保不齐在外人看来就是她的宫人有意阻拦承乾宫报信,为了皇帝宠爱不顾皇嗣安慰。万一康熙也有这个想法岂不是将自己处于被动。
“本宫一向信任你们的能力,故而也肯放权给你们,但今天这一出不仅打了本宫的脸,各位恐怕也在各宫奴才里面抬不起头来。”
跪着的众人头越发低了。
“这是第一次,本宫也不多罚,但本宫绝不希望再看见有别的宫的宫人进永寿宫如入无人之境,便罚你们三个月月例紧紧皮,好生反省反省。”
小夏子指天发誓,“主子放心,再有这样的事您只管把奴才打发到辛者库去。”
其他人也自是一番表忠心不提。
承乾宫。
康熙匆匆赶到承乾宫,额上出了一头的汗,一进殿就迎出来哭得梨花带雨的佟佳氏。
她穿的单薄素净,眉毛是弯弯的柳叶眉,眼眶微红,头发披拢在身后,显得温婉多情。
一见到康熙边用帕子捂着嘴低泣,慌得六神无主的样子,紧紧地拽着康熙的衣袖,泪眼盈盈地看着他,声音哽咽,“表哥你终于来了,小阿哥晚间突然发了高热,太医说烧的风险,你若不来我可怎么办啊……”
康熙脚步不停,焦急地询问太医,“小阿哥病情如何?七月的时节怎么会发高热?”
那太医是今晚值夜的太医,并不精通小儿科,只能保守地回复,“小阿哥烧的极热,便是大人也是受不住的。至于七月份,这热伤风也是有的。奴才已开了退热的方子去熬了,若能退下烧便没有大碍了。”
说话间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小阿哥住的西稍间。
胤禛只觉得身体已经烧的冒火了,但他的心里却如坠冰窖。
原本他是不必受这场罪的。
傍晚奶娘给他洗了澡之后就一边念叨着“可怜”,一边把带着一身水珠的他放在窗下,他要哭就会被堵着嘴。
七月底虽还有些热意,但晚上的风却是凉的,带了一身的水被风一吹,果不其然他病了。
原先他还想着是不是奴才们胆大包天,直到入夜他听到养母佟佳氏站在他的床边问那个乳母,“小阿哥可发热了?”
那一瞬间胤禛只觉得眼前一片难堪痛苦,这一个多月他已经明白了这一回身边许多人都是一样的。如今的养母也正是上一辈子的孝懿皇后,他一心敬爱的额娘。
接受了事实的胤禛想了无数可能,最后悲哀地发现,仅仅是额娘想要从永寿宫截宠。
因此在太医来后他并没有因为身体难受嚎啕大哭,在听到太医诊断十分凶险后也并没有挣扎,莫大的悲伤笼罩着他。
生母偏心、阿玛看中二哥、兄弟反目成仇,一辈子太累了,如今连记忆中唯一关爱他的养母都视他为争宠的工具,被高热烧迷糊的胤禛被身体支配着钻进了牛角尖。
康熙走到床边看见的就是烧的小脸通红,闭着眼小声哼唧着的幼子,他上手摸了摸脉。
眉头越拧越紧,即便是他并不精通的半吊子医术也能察觉出这脉象十分凶险。
“梁九功,即刻派人出宫将齐太医和王御医请来。”
齐太医精通小儿科,王御医善伤寒而且专为康熙请脉。
看幼子难受得闭着眼睛都在流眼泪,康熙怒斥站在一旁的奶娘,“小阿哥如此难受,就不知道抱起来哄一哄吗?照看小阿哥不精心还不知弥补,罪大恶极,来人将她拖下去两罪并罚。”
奶娘惊恐地跪下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并非是奴才照看不仔细,实在是如往日一般伺候小阿哥不知为何突然会如此,没抱小阿哥也是因为小阿哥一抱就哭,奴才不敢抱啊。”
奶娘拼命地磕着头,见皇上怒意不减转头向佟佳氏求情,“娘娘明鉴,奴才们伺候小阿哥都是按照您的吩咐照做的,丝毫不敢懈怠,还请娘娘绕奴才一命。”
佟佳氏心中一凛,面上却丝毫不露。
她擦着眼泪挪到康熙身边,面带悲戚,“表哥便暂时饶这奶娘一命让她将功补过吧。臣妾已经仔细盘问过了,小阿哥是突然烧起来的,这奴才素日里照看的用心,小阿哥也一向喜欢她。”
到底是佟佳氏手下的人,既然她如此说了,康熙也不好撅了她的面子,便扔了一句“随便你。”
转身坐在床边俯身轻拍着胤禛,嘴里还哄着他,“小阿哥不哭了,阿玛来了,咱们喝了药就好了,乖啊,不难受了。”
胤禛的思绪仿佛飘荡在云端,几乎要乘风而去,忽然听到了低沉温柔的男声,他费劲集中精神去听。
……是阿玛的声音,是年轻的阿玛。
胤禛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阿玛担忧的脸。
……原来,阿玛也会心疼他吗?
不同于洗三宴时还模糊的视野,今晚康熙离得近,胤禛一眼就能看见阿玛眼睛里印出的自己。
来自父亲的温柔安抚一下子击溃了此时十分脆弱的胤禛,身体上的难受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张开嘴嚎啕大哭,还努力挥动着没有力气的手臂朝康熙招手。
康熙被突然变大的哭声吓了一跳,但很快看见了幼子睁着眼睛大哭还朝他伸着手的画面。
被需要的的满足感一下子就勾起了他磅礴的父爱。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胤禛,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怀里。
胤禛哭得撕心裂肺,手紧紧地抓着康熙的衣服,依赖地贴在他怀里。
幸运的是康熙还记得保成小的时候他是怎么抱的,他轻轻的拍着胤禛的后背,突然想起了保成哼给他听得摇篮曲,便挥退了旁边的人,自己在里面悉心哄着。
胤禛在如梦一般的温柔里慢慢睡了过去。
被一起赶出房间的佟佳氏恨恨地拧着帕子,心中气恼。
她原本想着把皇上从舒穆禄氏那里截过来给她一个没脸,再给皇上看看她对小阿哥的慈母之心,然后让奴才和太医照看小阿哥,她求得皇上怜惜一并就寝。
没想到皇上是请来,但也只是真的请过来,就连看都没看她几眼,悉心装扮的衣裳妆容根本就没入他的眼。
如今还和奴才们一起被赶了出来!
这一夜承乾宫闹腾了一夜,胤禛烧的厉害,直到天色渐晓才堪堪脱离了凶险保持着低烧。
康熙一夜未睡,急急梳洗了就去上朝,一下朝又脚下不停往承乾宫赶去。
等康熙匆匆赶去的时候,满宫后妃得了消息也正在承乾宫探望。
乌希哈今日穿戴得十分恬静,眼下还有淡淡的青痕。
佟佳氏见到后虽然自己昨夜并没有达成,但还是心中快活。
“都是本宫太过紧张小阿哥,这才失礼命人去永寿宫请了皇上。淑妃你这眼下青黑,可是昨夜皇上离去后一夜未眠。”
听得嘉妃这样说,众人纷纷把眼神投向乌希哈,果然一向光彩照人的淑妃今日面色有些憔悴。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关切也有轻嘲。
乌希哈抬手抚了抚特意没有遮掩的黑眼圈,“昨天那小宫女说的严重,本宫心里也担心小阿哥。因此,一夜没睡好,倒是辜负了皇上特意叮嘱。”
佟佳氏只以为乌希哈嘴硬,不屑的笑了笑。
赫舍里氏故作担忧地看着乌希哈,“淑妃娘娘还当保重身子,虽皇上来了承乾宫,您也不必如此心忧,这般憔悴若是让皇上看见了岂不心疼。”
这话说的得体,倘若赫舍里氏不是满眼笑意,乌希哈也要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了。
通嫔站在乌希哈身边,一并看见了赫舍里氏眼里的嘲笑,正要发作外面传来了“皇上驾到”的通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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